第 18 节
作者:
冷如冰 更新:2024-06-21 17:09 字数:4796
如同在窗玻璃前有一片美丽的花坪,以前她不想去,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并找到了洞穴一样。在阿久律的怀里,迪子突然懂得了欢悦。
那种欢悦与认识秋野时不同,具有总算已经找到了似的切切实实的感觉。
迪子的宴体和心灵的分离,好像是从那时开始的。体验到了欢悦以后,身体每次都总是挤在心灵的前边,并开始主宰着自己。
迪子恨死了阿久津,如果他不教会她那样的愉悦,迪子会更自由,至少不会一边憎恨、轻蔑对方,一边却还顺从着。
她感到委屈,觉得很窝囊。但是,结果只是那么想想而已,她还不至于断然地拒绝他。她自己也明白,即使装得冷语冰人爱理不理,也是勉而为之。总之,以后有待时间的考验。秋野的时候也是那样,但最后把它忘记了。也许只有经过时间的流逝,身体不久也会平静下来。
十七日,抵园祭开始的那天,迪子吃完晚饭后偷偷地溜出了家门。
“你去哪里?”
妹妹亮子问道。但迪子没有回答,径自走下了楼梯。她穿着花纹浴衣,只带着一只小布包,从船冈山向大德寺走去,在那里乘上电气列车沿着鸭川下去,在四条大桥下丁夜晚,天气闷热无风,暑气熏蒸,临河两侧的房子都洞开着房门。临时搭建的楼台上坐满着纳凉的人。大桥一带因来观看御驾巡行的观光客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到处听得见东京的口音。
迪子站在大桥桥畔。从这里过桥到寺町大道的御旅所,步行只要几分钟。
迪子打了个空咳。到底是不能讲话的。她在那里站下,咬紧着下嘴唇,目光使劲地朝前看着,然后开始走去。
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大桥前的信号灯从蓝色变成红色时,人流停止蠕动。迪子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前边人的后背。信号灯变成蓝色时,人流又开始移动。好像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一群青年女性挪动着定过去。不久,右边看得见新京极大街的连拱廊,走过那里,左边就能看见御旅所。
三间宽的小拜庙处装着仅有的一盏提灯。下边挂着献纳札。在热闹的四条大街的一角,唯独那里,寂静得象是被人遗忘了似地。
迪子确认四周没有熟人,便点燃起蜡烛,合起双手。
祈祷的事情,从一星期前就已经想好了。
析愿忘掉那个人,决不再挂念他。
不管怎样,那是很遗憾的祈愿。只要来祈祷,总想祈愿能够在一起。折愿能分手,这是辛酸的。然而,对现在的迪子来,那是至关重要的。她想摆脱如今整天只想着阿久津而被牵着鼻子定的境况。她想躲开阿久津,能够按自己的意志行动。
这样的祈愿不是非要祈祷上帝的,只要意志坚强,也许自己就能做到。
可是,迪子想以此考验自己。坚持一个星期不讲话,若有那样的意志,自然就能和阿久律断然分手。今天的无言脂是最初的意志磨炼。
迪子紧紧地闭上眼睛,想赶走栖身在自己内心里的所有恶魔。驱散恶魔,恢复以前那种洁白无暇的羞答答的身体。
但是,祈祷着时,迪子的心里渐濒地怪涎起来。她一边祈祷着能够忘掉阿久津,有时一边也祈祷着他和夫人散伙。不仅如此,顺便也祈祷着有更好的男子出现。愿望分裂成好几个。
总之,主要的心愿,就是能够忘掉他。迪子祈祷了三次,离开了御旅所。
一个星期,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就并非如此。而且,不讲话也是一种煎熬。
尽管如此,迪子坚持每天都去。吃完饭就出门,母亲和妹妹很烦,会问她去哪里,所以从第三天起,她在下班后便直接去四条大桥,从那里再默默不语地向御旅所走去。
过无盲脂并非一定要在夜里,也并非一定要穿和服,所以即使下班后去也无妨。
第六天,今天结束就还剩一天。迪子从输血中心下班后去大桥桥醉,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地闭上嘴唇开始走去。傍晚天气闷热,眼看就要下雨了。正好是公司下班的时间,路上挤满着下班的职员。渡过桥穿过信号灯时,迪子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
不能往别处看,她一边告诫着自己,一边却把目光朝那边瞥了一眼。
有个人在二十米开外朝她微微笑着站立着。是所长。
迪子慌忙转过脸,想要径直穿过去,可是还没有等她这么反应过来,所长迎上前来。
“脸色这么可怕,出什么事了?”
迪子毫不搭理,继续走着。若在这里开口,五天的努力便前功尽弃。对方即使是所长,现在也不能回答他。
“你,你?”
所长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站在她的边上。但是,迪子依然无动于衷,继续走着。所长又追上前来。
“你去哪里啊?”
穿过木屋四大街,渡过河原町大道,再笔直走二百米左右就是御旅所。
行人依然很多。
所长已经不再追问她,只是还跟在她的后边。想干什么?总之,迪子仍然不讲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终于到了御旅所。迪子站下回过头来。所长的目光含着和蔼的笑意。
迪子在那里点上蜡烛,合上双手。
希望我能够忘掉他……
她低着头有一分钟左右,回过头来,所长也在她的左边,随她一起合起着双手。
拜庙结束,迪子终于如释重负,朝站在斜后边的所长回过头去。
“对不起。”
“嘘!”
所长把手指挡在嘴唇上。
“不行啊,必须图到四条大桥桥畔才能讲话!”
“真的?”
“回到桥畔之前不讲话,这才算是结束。严格地讲,有的人要一直回到家里才能讲话。不过,拜庙结束了,所以勉强过得去吧。你怎么会想起要过无言脂的?”
所长干笑着,开始和迪子并肩走着。七月末,暑气沉甸甸地滞溜在京都夜晚的街道上。两人漫无目标地在纳凉的嘈杂声中向鸭川走去。
“真的要到桥那边才能讲话吗?”
“这事过去就算了,别提了。”
“所长也知道无言脂?”
“我是过来人嘛。”
所长独自笑了。
两人返回河原町的交差口。因为酷热的缘故,很多人穿着短袖衬衫或浴衣。在这纷乱的人群里,所长那瘦瘩的身材穿着米黄色的高领绒套衫,外穿白麻套装,具有和年龄不太般配的洒脱。
“吃点什么吧,我晚饭还没有吃呢。”
“您不回家吗?”
“妻子又去跳舞了,我正闲逛着想找地方吃饭,却碰到了你。见你看着我却不讲话,我吓了一跳。”
“对不起。”
“可是,无言脂帮不了忙的。你吃点什么?也有土用馒鱼(在立秋前第十八天的鱼——译者注),水面条怎么样?”
听说面条,迪子有些犹豫了。她想尽量不让有对她好感的男人看见她滑溜溜地吃面条的模样。可是,在夏天的夜晚吃水面条是员合适的。
“在前面那条小径走下去就是。”
所长走在前面,走过交差口在第二个岔道向右拐去。
店名叫“井濑屋”,门口很大一块地方泼过水。客厅按能眺望庭院夜景的式样设置着。两人在隋圆形桌子的中段面对面坐下。
中央设有很大的冰柱,面条在冰柱的四周随着水流漂动着。
迪子在芝麻佐料汁里放入陈姜,无声地暖着。
冷面满曰清凉熬是好吃。院子里发出赶鸟器发出的声音,静得简直令人怀疑这里会是闹市区。
“刚才的无言脂,你在祈祷什么呢?”
所长忽然想起问道。
迪子思索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实话,就等于承认了和阿久津的关系,但她觉得若是对所长,说说也无妨。
“去那里拜庙的人,都是祈愿爱情方面的……”
“我,想和部长分手,所以……”
既然开口了,以后说话就流畅了。
“他实际上是爱着夫人,和我,只是在愿意时才见见面,图个快活。”
所长拿着筷,望着面条的汤水,片刻,说道:
“这不对吧。”
“为什么?”
“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不过我想,阿久津君是真心喜欢你的。”
“他喜欢的……”
迪子讲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横横心说道:
“大概只是我的身体。”
所长点点头,毫无吃惊的模样。
“这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
“年轻的女人好像太轻视肉体关系了,但这是错的,没有必要。如果阿久津被你的身体所吸引,那就好了。因为人,可以靠肉体关系,相互更加深理解。”
“可是,男人,只要是女人,不是谁都可以吗?”
“一两次,倘若只是玩玩,也许谁都可以,但长期交往就不同了。不喜欢就不可能长期地维持下去”“一边有着夫人,一边又追求着我,没有这么自私的了。”
“确实很自私,但男人,就是那样的。”
迪子心想,假如真心爱着一个人,就应该对那人忠诚。
阿久律倘若爱她,就应该完全将妻子抛开。
“他不就是把爱平分给我和夫人了吗?”
“不!不全是平分,多半是爱着你。”
“既然那样,为什么不能和夫人分手?”
“因为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没有这么回事吧。”
“可是……”
倘若阿久津爱她胜过爱妻子,难道不应该和妻子分手,和她在一起吗?没有丝毫的感情,却维持着夫妻的形式,迪子觉得这是虚伪。
“你对什么事都爱考虑得太认真。”
“对爱,难道考虑得认真些不好吗?”
“大概,不好吧。”
水面条后,西瓜送上来了。冰柱的白色和西瓜的红色形成明鲜的色差。迪子望着西瓜那熟透的红润面说道:
“我不想让步。”
“没有什么让步或搪塞之类的事情。爱,不可能总是透明的。”
“可是……”
“这样的解释,你也许不会满意。人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单纯豁朗……”
人确实很复杂,即使现在这么想着,以后也许又会变成另一种想法。可是不能说,正因为如此,所以连对人来说最可珍贵的爱都是幽妙而靠不住的。
“任何事都不能简单定论。”
“我没有定论。可是,他已经结婚,和夫人在一起,这是无可否定的事实。”
“这些都是你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不过……”
开始时是想暂时填补一下和秋野分手后的空白,但不知何时想这样独占他了。想起采就觉得可怕。
“我并不是袒护阿久津君,但从爱情这一点来看,他无疑是爱着你的。”
“您不用安慰我。”
“不是安慰,我真的是这样感觉到的。”
“我不懂呀……”
“一个很离奇的理由,阿久律君爱着你,也许就是因为他没有和你结婚。”
“可是待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喜欢吗?”
“你好像把原因和结果混淆了。确实,因为喜欢才结婚,可是不一定因为结婚着就是喜欢。有的夫妇甚至爱情已经冷却,因为各种原因却任在一起。对这样的夫妇,说没有爱,所以就应该马上分手,这不是有些太苟刻了吗?”
“呃?”
确实,男人和女人结婚,有了孩子,作为家庭已经产生了社会性的关连,于是便难以分手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没有爱也在一起”,但是想起来,那仍还是一种让步,好像是托辞。
“连爱也得不到,为什么偏偏还要在一起呢?”
迪子为妻子的那种麻木感到生气。
“大概因为这里面有着一种安定吧。”
“安定……”
“仅仅只是妻子这一身份的安定,爱本身大约在于不是妻子的另一个女人身上,不是吗?”
他还是说,阿久津的妻子从阿久津那里得到的是安定,迪子自己得到的是爱吧。就是说,阿久律将安定和爱分别给了两个女人。
“男人会有这样的事?”
“不是会不会的问题,结果就会发展到这样吧。”
迪子想起阿久津在雨后的夕暮中匆匆赶去医院的背影。倘若所长说的话没错,那么所谓的妻子的安定,准是在他那宽厚的背影里。
“你这么想和他结婚?”
“不……”
要说她现在想做的,毕竟还不能说。迪子也有女人的心术。
“不能结婚,不是也很好吗?一旦和他结婚,现在这样的爱也许就消失了。”
迪子注视着冰柱四周的汤水。淌过来的面条,象纤细的鱼一样在翻动着。
“你们现在分居着,想见面时也不能自由见面,因为他的妻子和社会都注视着,可是也可以说,正因为有着那样的障碍,你们的爱才得以持续着。一旦结婚,在障碍消失的同时,你们的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