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不该由你烦恼。”蔚星辰自责道。“是我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她——不，是放在他们三个孩子身上。”他忍不住对自己嘲弄的一笑。“如果你不提，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已经快国中毕业、准备考高中了，更别说是云倩没有登记入学这件事。”他真的是个失败到极点的父亲。
  “还来得及不是吗？〃杜书绝越过桌面，伸手用力拍击他的肩膀。“云倩的情形还算轻微，她只是单纯地对陌生人感到恐惧，熟了之后就能像一般人一样与人相处。你别忘了，刚开始她也很怕你，现在可缠你缠得连李婶都要吃醋了呢。”
  “我该怎么做？〃面对孩子，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教于和三个孩子相处融洽的她。“这样下去对云倩绝对不行。”
  “所以得要大家来想办法喽。”杜书绝躺进椅背，双手置于脑后。“这件事不是我们跟她说就能解决的，要让她主动想去学校才行。”嗯，这个主意好像挺不错的……
  “让她主动想去学校？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付出点成本。”
  “成本？”什么意思？
  “你不曾问过我从哪里来的吧？〃杜书绝突然转移话题。“难道对于我的突然出现，你一点怀疑都没有？〃
  经她一说，蔚星辰才猛然记起对她的背景并不了解，他怎会昏头地任她在家中出没？只凭一句她是孩子们请来的保母？天，这种胡涂事他也做得出来！
  “你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杜书绝好心提醒，从夹克暗袋抽出一张名片。
  蔚星辰接过，看清她来自哪家公司后更加迷糊。“爱情设计工作坊？〃
  “你的表情跟你两个儿子如出一辙。”她翻了翻白眼，花了点时间替工作坊做免费广告，并将龙皇、武帝交代的任务一五一十报告，至于其他额外的服务项目，等算帐时再一并列入计算，这就叫作“吕大姐强迫推销术”，呵呵。“所以，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你必须在除我之外再多出一笔雇用费。”
  “雇用谁？〃
  杜书绝神秘地眨眨眼，不想太早翻出底牌，只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晚上，回到家的蔚星辰已经慌得忘记下午和杜书绝的谈话，来来回回在客厅踱步：心里挂念著的是不见踪影的女儿。
  “你是什么保母？〃该死的！〃照顾一个小女孩也能照顾到弄丢！〃早知如此，他就将云倩留在公司，等他下班一起回来。“杜书绝，如果我女儿有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这年头绑架撕票的案例不胜枚举，尤其是出身富裕的孩子更是歹徒眼中上好的肥肉——该死！
  “你……你……枉费我李婶这么相信你，把小小姐交给你，你竟然……我可怜的小小姐，呜呜……”
  “冷静点，小娃不会有事。”天，早知道这家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就不会用这招。“相信我，她绝不会有事。”
  想要两个固执的小鬼看清父亲的转变，又想让小娃好好认识那小鬼——唉，果然天底下没有一石二鸟这么好康的事。
  “不会有事才怪！〃蔚星辰停下脚步暴吼，手指著腕上的手表。“都几点了，九点多钟，这么晚一个小女孩能跑到哪去去！该死的你，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社会有多危险！〃
  杜书绝挖挖耳朵，朝指尖吹口气。“我会遇见小娃就是因为你请的保母把她一个小女孩丢在台北街头，让她哭得闯进工作坊啊。也许这回她和上次一样，遇到一个更让她喜欢的人也不一定。”
  “你这是什么话！〃早蔚星辰一步开口的是暴躁的蔚龙皇。“云倩才几岁，你把她弄丢了还说这种风凉话！妈的，亏我把你当朋友看，谁知道你——你这——”他气到极点，握紧拳头又颓然放下，转身拿起电话拨号。
  “小石，我是老大，通知所有人给我跑遍大街小巷，直到找回我小妹为止！〃挂下电话后，他回头狠瞪杜书绝。“如果云倩伤了任何一根寒毛，我绝不放过你！〃骗取他的信任又背叛他——她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长子的怒焰让蔚星辰微愕，看著他朝杜书绝暴吼挥拳的姿态，让他想起过去年轻气盛的自己，还有那通电话——
  “龙皇，你打电话给谁？〃他方才听见他以“老大”两字自称。
  “我朋友。”盛怒中的蔚龙皇也没想到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他抓起披在沙发椅背的黑色薄夹克准备出门。“我去找她。”
  “龙皇！〃叫住他的是始终盯著电脑、不发一言的蔚武帝。
  “干嘛？”
  “我收到网友回覆，他说曾在南京西路口看见一个穿粉蓝色格子洋装的小女孩，你往那里去找。”
  “我知道了。”
  次子的冷静也同时落入蔚星辰的眼里，想起之前曾看他紧捧著电脑程式设计书籍猛看的样子，他对电脑似乎颇有兴趣——
  “慢著！〃蔚星辰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蔚龙皇。“我去开车，这样比较快。”
  “我有车。”一台由他亲手组装的NSR，心急之下，他连这事都忘了瞒。
  “但是没有驾照。”杜书绝适时喊话，徒惹众怒。
  “走吧。”蔚星辰大步上前，一掌拍上儿子的肩，满脑子只想找回女儿，什么父子的生疏全被丢到脑后。“武帝，有新的消息随时打我的手机联络。”
  “好的。”蔚武帝也没注意到突然消失的父子鸿沟，满脑子只有再次失踪的小妹和如何剥杜书绝的皮。
  惨了！杜书绝在心底哀号。如果那小鬼还不出现，她可能——不，是一定会被蔚家三父子给生吞活剥。
  叮咚叮咚——
  门铃声终于响起，杜书绝合掌衷心感谢老天垂怜和自己的命大，那小鬼总算是把人给她送回来了。
  原先在客厅里的所有人，除了杜书绝外，全因这声门铃响看向前院门口，等看清楚来人后，一伙人包括年老体衰的李婶皆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大门。
  “云倩！”
  “小小姐！”
  “各位先生、女士，晚上好。”背著蔚家心上肉的男孩，用他童稚的声音十分有礼地道：“我将贵府千金送回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顿时傻眼。
  吕希晨《寻欢》
  第五章
  “烦请各位让一让，好方便我将贵府千金送进屋内安憩。”
  在男孩礼貌得足以媲美古人的谈吐下，蔚家人侧开身让他堂而皇之踏入屋内。
  “小鬼，你总算赶上了。”杜书绝呼出一口气，慵懒地看著男孩将蔚云倩背进客厅，放置在长型沙发上。“再不出现你就见不到我了。”
  “妖孽者，多一个不如少一个也。”男孩的毒舌恶辣地劈向杜书绝。
  “恋母情结的小鬼。”
  “非男非女的阴阳人。”
  “这是怎么回事？〃一家之主出声了。“杜书绝，你在搞什么鬼？〃
  “贵府千金累了，这位婆婆，烦请您将小姐抱进房安睡好吗？〃男孩不理会杜书绝和蔚星辰，兀自对李婶说著。
  “呃……”这孩子在说什么啊？好像她常看的歌仔戏里的台词。
  “李婶，抱云倩进房，这里我会处理。”
  “是的，老爷。”经过一番转译，李婶总算听懂了，抱起小小姐缓缓步上二楼。
  “杜书绝——”事出必有因，而他深信这个“因”绝对出自这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中午我说过的话吗？〃杜书绝等蔚星辰点头后弹了弹指，将指头指向诡异的小男孩。“小鬼，告诉他们你是谁。”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说。”男孩转身朝他们三人打了个揖，活脱像个掉落现代的古人。“在下姓夏名子谦，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傻眼的蔚龙皇不自觉地跟著弯腰。“请多指教。”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把戏。”蔚武帝眯起遗传自父亲的黑眸看向杜书绝，难怪她一派的冷静自若。“你故意拿云倩的安危恶作剧，我绝不饶你！〃
  “武帝说得没错。”蔚星辰轻拍动怒的次子，找到云倩后他的冷静也回来了，自然较先前平稳。“云倩还小，而我们也禁不起失去她。”不自觉将在乎女儿的话脱口而出，不禁让身旁的两个儿子错愕地看向他。
  “爸？〃两兄弟长年来不曾开口喊出的称呼同样也骇著了蔚星辰。
  他们开口叫他……爸？
  父子三人都不相信自己所见所闻，呆呆地相视了好一会儿，才被那男孩的声音拉回神智。
  “未告知贵千金下落实有原因，请三位见谅。实不相瞒，在下系为贵千金上学之事而来，这段日子的打扰还望三位多多包涵。”
  一段话，又让蔚家父子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古代小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是他们共同的疑惑。
  “杜书绝——”三人心照不宣，一致决定将矛头对准杜书绝。
  “这小鬼就是能让云倩想去上学的法宝。”简单一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这小鬼偏偏能说出一串拽文，还弄得没有人听得懂，真不知道这本事是谁教出来的。
  法宝？〃自己不是人就算了，不要把我拖下水。”夏子谦往沙发一处坐下，跷起二郎腿，一改先前不符年纪的拽文，滔滔不绝的说著：“你们好，我就是应蛀书虫之邀来勾引云倩一起上学的夏子谦，今年十岁，就读师大附属实小四年级，身高一百三十五公分，体重三十二公斤，擅长中、英文、讨师长欢心拿奖状、暗地恶作剧不被发现，还有一笑倾倒众百蠢妹妹，目前打算专心致力征服看见我就哭的蔚家云倩小姐。”那丫头，他绝不放过她，看到他这未来的国际级大帅哥竟然像看到鬼一样哭出来！想起下午的难堪他就有气。
  勾引？征服蔚家云倩小姐？
  蔚氏父子炮口决定一致对外，炮轰十岁大的夏子谦。“你给我滚！〃
  蔚星辰又将炮口转向杜书绝，“杜书绝，这就是你要我雇用的人？〃一个小鬼？她是不是在耍他。
  “相信我，这小子虽然被教得不伦不类，可是他有的是本事带小孩。”
  “就凭他？〃蔚龙皇不屑地哼了声。
  “这小鬼不值得信任。”蔚武帝说出他的想法。
  “我没兴趣把钱砸在一个小鬼身上。”蔚星辰作下总结。
  “好一个父子同心。”夏子谦按著剧本说出下午和杜书绝套好的词。“为了心爱的女儿、妹妹，这份心意令人感动呵。”
  “是小鬼就说些小鬼该说的话。”
  “什么话？〃夏子谦不解地问道：“是说今年台湾因为金融风暴而使得经济成长率降至百分之三点五？还是说中共武力犯台决心不变？放心，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的工作是勾引云倩到学校念书，我保证我一定能胜任这工作。”
  “我为什么要同意让一只小色狼登堂入室勾引我女儿？〃蔚星辰不悦地道，有种女儿还没宠够就要被抢走的感觉。
  “因为这个小色狼能帮云倩适应环境。”唉，才十岁的小鬼能勾引谁？瞧他们三个防得跟什么一样。
  “我不相信。”两兄弟再度异口同声。
  “告诉你们一件事，好让你们对他有点信心。”
  “什么事？”
  “这小鬼今天顺利地将云倩送进师大实小跳级检定的考场，一个礼拜后就可以知道云倩能不能直升四年级。”
  “什么！？”
  “所以罗——”夏子谦得意地仰天大笑。“未来的岳父大人、大舅子、二舅子，你们就放心把云倩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三人闻言更是面面相觑。这么可怕的小孩谁放得下心将人交给他啊！
  深夜，待所有人入睡后，蔚星辰因为被晚上简直乱成一团的震撼弄得无法安然入眠，于是悄声走下楼，不料却看见饭厅的灯还亮著，杜书绝独坐在一旁，一只脚十分难看地踩在椅子一角，像个地痞流氓似的。
  再一次，他为这古怪的保母叹息。
  “在看什么？〃他上前，拿起一张又一张的评估表。“这个是——”
  “台北市所有双语小学的环境设备评量表。”杜书绝没有阻止他拿走资料也没抬头。“你不是希望云倩能在双语学校就学吗？这些只是顺手拿来的资料。”
  顺手拿来的资料？他才不信，每一张纸上都写著附注事项，这会是顺手拿的资料？〃谢谢。”
  “什么？〃一声莫名其妙的道谢终于让她抬起头。
  “谢谢你做的一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著的他，满脑子都是云倩尚未回来时两个儿子的表现和他们突然喊出口的“爸”；用冷静的脑袋仔细想了想，他总算明白她真正的用意。
  今晚的闹剧将他和儿子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