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4-06-21 17:08      字数:4777
  当然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我的剑以更快的速度刺向他的左前胸,就在心脏跳动的部位猛然止住,相差不到一寸。
  “不过是场游戏,阁下何必认真?”我收回了剑,快速地点了止血部位,扶他坐下。
  大战後的痛快淋漓让我忘了身上的刀伤,即使血液染红了一大片白衣,看上去也像是盛开在雪中的花朵,妖豔而瑰丽。
  拄著剑勉强站了起来,凛冽的寒风带著片片雪花飞逝入土,地上已经披上一层薄薄的雪衣。偶有一朵落在了唇边,张口含在嘴里,丝丝冰凉沁心入肺。
  很纯,很净,很甜,嘴角随著雪花的融化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举目四望,见宫里宫外尽是静寂无声,几十万之众,竟若无人,齐齐目瞪口呆望向这里。
  城,就在我的脚下。
  恍然回神,背面,竟是一片断壁残垣,雄伟华丽的皇宫像遭受战火的洗劫,大小宫殿无一幸免。
  向下巡视,却对上了那双黑夜中如兽般金色的瞳孔,似笑非笑,一副得意的模样,像是刚刚欣赏完一幕精彩的戏剧。
  心头胜利的喜悦顿时随风飘散,凌厉的杀气再次在眼中聚集。
  凭什麽?凭什麽你一句话,我们就得像玩偶般拼死拼活,自相残杀?!
  在你眼中,生命就如同儿戏吗?!
  不待多想,只想抹杀这双无情的眼,纵身跃下宫墙,剑尖直取眼前的目标。
  身下的“天”字营卫兵大惊,仓皇中抛出了手中的长矛。
  轻身避开攻击,脚踏一根长矛,轻点飞身如燕,转眼已到跟前──
  “法兰蒂尔,住手!”
  闪出了一个身影挡在了前面,是迪维尔!
  一个偏身,剑上的灵力改了方向,将不远处的建筑物猛然劈成了两半。
  “轰隆”一声,烟尘四起。
  卫兵纷纷拔剑,一把把利刃指向了我,旁边的五王子焦急地喊了声:“不要伤他!”
  那些利刃刹那停住,卫兵们齐喝:“跪下!”
  我冷哼一声,把脸偏向一边,要我给这种人下跪,门都没有!
  格雷希特扬了扬手,卫兵退到了一边,他低沈的声音再次响起:“七弟,你赢了,可以拿走你的战利品。”
  迪维尔躬身道:“大哥,臣弟不敢要任何战利品,臣弟唯一的请求,是想大哥承诺让我们平平安安地回去。”
  “哦?我给你的东西,你敢不要?”
  毛骨悚然的声音,连迪维尔也不由得脸色发青,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脸上依然春风吹拂:“臣弟不敢。大哥,您的礼物太贵重,臣弟担当不起,臣弟只想偏安南方一隅,断然不敢窥探北方的土地。”
  “哼,多年不见,你还是那麽灵牙利齿。” 格雷希特缓缓地瞟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声,“不过是换了个大笼子,就放你回去吧。”
  “多谢大哥,”迪维尔颌首答谢,“天色不早了,臣弟先行告退。众位哥哥,改日再会。”
  说完拉著我,头也不回,飞也似的走向宫门。
  背後,跟随著无数不同神色的眼睛。
  踏出宫门的刹那,格雷希特的声音幽幽地回旋在半空:“果然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混混沌沌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一面雕刻精美的大床顶屏,洁白的床幔低柔垂落。
  房里炉火正旺,我被一床软绵绵的被子包裹著,舒服得像飘在云层里。
  平躺著理了理思绪,昨天晚上好像一出宫门就倒在了雪地里,接著就不省人事了,大概是失血过多吧。
  幸运的是,身上的伤口似乎不怎麽痛,想坐起来伸展一下,谁知刚抬起头,就重重地落在了枕头上,原来全身上下除了脖子,其他部位都动弹不得!
  这一举动惊扰了趴睡在床沿的人儿,他猛地抬起了头,俨然一对“熊猫眼”,喃喃地说了句:“醒了?”
  我“噗嗤”笑了:“你怎麽搞得这麽狼狈?”
  “你还说呢,”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昏睡了整整三天,吓死我了。”
  “三天?我睡了三天了?你看我全身的骨头是不是睡傻了,怎麽一点动静也没有?”
  “笨蛋,我帮你的伤口上了麻药,不然你能睡得这麽安稳吗?”不等我开口,他扶我坐了起来,又拿来了水,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才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四道刀伤,差点就没命了!”
  我倚著枕头,乖乖地让他喂我喝水,看看身上缠著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虽说伤口不疼是件好事,但是整个身体完全与大脑脱节,硬邦邦地非常难受。
  “别担心,不会留下伤口的。我处理得很小心,等脱了痂之後什麽事都没有。”
  “是啊,最好一点痕迹都没有,不然肯达看见了,一定担心得要死。”
  递到一半的勺子陡然停住了,再送过来的时候,没有了之前半点温柔,硬生生地撬开我的口,把水倒了进去。
  “咳咳咳……”我被呛得直咳嗽,“干什麽呢?虐待病人!刚才还好好的……”
  他“砰”地一声把杯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这时我才发现他身上穿的竟然还是三天前出席初雪节时穿的礼服,上面还有我留下的血渍,而我身上却是清爽得很。难道他……一直守在我身边?
  心里涌起了一阵感动,嘴上却不依不饶:“快去把衣服换了吧,你身上的气味把我熏死了。”
  “哦,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他倏地站了起来,“你嫌我脏,我消失就是!”
  说完,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我叹了口气,呆呆地盯著那扇门,过了一会儿,又被打开了,钻进来的却是里亚斯。
  他手里端著热气腾腾的东西,在我身边坐下,试探性地问:“你还好吧?”
  “恩。”我低下头,心里竟闪过一丝失落。
  “你不该气他。”里亚斯有模有样地勺起一羹浓汤,吹吹气,送到我面前,我张开嘴,咽了下去,却不知是什麽滋味。
  “那家夥送你过来的时候,你滴了一路的血,他当时把你紧紧地攥在怀里,嘴里念叨著‘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完全失去了一个医生应有的理智。後来还是我赏了他一巴掌,他才清醒过来,替你止血、消毒、缝伤、上药,又把他的宝贝丹药都翻了出来,喂你吃了两颗。完事了又寸步不离地陪在床前,拉也拉不走,什麽事都不放心给别人干,就连我手里的浓汤,也是他亲自熬的。他叫我送进来的时候,还吩咐我不能太粗鲁,说这驿站里值得相信的就只有我,把你交给我了。” 他的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喂,你有没有听我说呀?”
  “烦死了,你不是来给我喂汤的吗?喂完了就快走,我要休息了。”
  “你这三天睡傻了?好歹不分!”
  说完又是摔门而去。
  唉,又气跑了一个。
  里亚斯说的这些,我怎麽会不明白?
  原以为那人只是逗著我玩,没想到时长日久,那双原本轻佻的眼睛,竟然越来越热烈,而且那笑容,只在我面前才那麽灿烂,那麽真挚。
  日常生活的无微不至,病榻之前的衣不解带,患难之际的甘苦与共,生死之间的不离不弃,这一切的情谊,历历在眼底,已不能用“友情”二字来掩饰。
  但是这份情谊,我又如何还得起?
  他想得到的,恰恰是我给不了的!
  如果给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他深陷泥潭,趁他还没沈迷之前,断掉他一切的念想!
  对,他救了我两次,我也救他两次就是了!这样一来,两不亏欠!
  想到这里,我重新蒙头大睡,可是怎麽也安不下心来。
  原本只是一项交易,怎麽会搞出这麽多事情?
  烦!真的是烦!
  在睁眼闭眼好几个回合之後,终於放弃睡眠,对著浅褐色的床顶发呆,外面偶尔传来几阵喧哗,又恢复平静。
  偏著头看窗外的光线由明转暗,里亚斯端著晚餐走了进来,这次的主菜换成了鱼,已经被分成小块,一丝鱼刺也没有,味道还是那麽鲜美,能在冰天雪地里找到鲜活的鱼,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晚餐过後,还是无甚睡意,我继续发愣,直到夜深,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我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连忙阖上了眼睛。
  感觉他在我身边坐下,掀开了被子,开始解我的纽扣……
  “你干什麽?”我睁大眼睛盯著他。
  “来给你换药啊,”他瞅了我一眼,继续自己的工作,“你以为我想干什麽?”
  看了看床边的小方桌上,放著他端进来的药瓶和绷带。
  哦,反倒是我会错意,我尴尬地望著上面,他也不言不语,利索地脱下我的衣服,扶我坐起,解开绷带。
  气氛压抑得很,我搜肠刮肚,终於找到了话题:“那个……今天外面怎麽那麽吵?”
  “不是今天很吵,而是这三天来都吵。”他头也不抬,自顾著手头上的活,“你回来以後,每天登门送拜贴想一睹你风采的人快把门槛给踏破了,也不管你醒著还是睡著,吵嚷著要见你一面。”
  “干吗要看我?我又没长了三头六臂。”
  他终於抬了抬眼:“你知道那天被你打败的人是谁吗?”
  “好像……叫什麽‘海力特’。”我不以为意。
  “对,环伺在老大身边‘五暗使’之一的海力特,也是‘魔界第一刀客’!不过那天之後,这个名号就易主了!”
  “哦,难怪他这麽厉害!”我由衷地赞叹道,“我只赢了他半招,不知道他伤得怎麽样?”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那些家夥登门拜访,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突然不说了,只是盯了盯我的脸。
  我低下头,叹了一声:“唉,我闯祸了。”
  看我像犯错的小孩,他原本绷著的脸,线条柔和了许多。
  “你现在是名满天下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著那场颠峰对决,还把你形容得如何如何地美,好像看一眼能多活十年似的,驿站都被人给包围了,赶都赶不走。几个王子今天亲自来看你,都被我挡了回去。”
  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是把思绪又放到了最强大的敌人身上。
  “那天,我确实卤莽。”
  “又不是你的错,高手对决,生死一线,谁顾得上脸上的面具?”
  “不,我指的是刺杀格雷希特的事。我明知杀不了他,可是一见那双洋洋自得的眼睛就失去理智,一怒之下就刺了过去,差点把你也连累了。”
  “呵,他从不把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其实他放出海力特,只是想引出你的真本事罢了。”
  “迪维尔,他是个什麽样的人?”
  “他?”迪维尔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沈思了一阵,眼帘低垂,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是皇家长子,母亲又出身高贵,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和你一样,他是个天才少年,年纪轻轻就成了赫赫有名的灵咒师;天生一副王者之相,除了斯堪亚家族的背景,身边还跟随著一群忠心耿耿的人才;他还有一支铁军,是从各营里精挑细选的勇猛之士,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十。”
  “这麽说,他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了?”
  “那也不一定,” 迪维尔浅笑道,“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恣情纵性。想想看,一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又一身才华的人,长大後会成什麽样子?那就是极度自负,目空一切!小时候在皇宫里,没人敢逆他的意,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不论用什麽手段,都要抢到手。王子们没有不怕他的,一见到他都战战兢兢地把心爱的宝贝藏好,可他偏偏就有夺人所好的恶习,到手之後又会当著弟弟们的面把它给毁了。”
  “奇怪,”我沈吟道,“像他这麽厉害的人,已经具备了一统天下的条件,为什麽迟迟不向你们动手?”
  “哼,”他冷笑一声,“我也想知道。”
  我回想起那双黑夜中的金色瞳孔,对世间万物都带著嘲讽意味的淡笑,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不利用它来实现心中的梦想,只能证明,成为魔王并不是他心中所想!
  那他为什麽还要笼络高手,厉兵秣马?
  一个高手,最期待的是什麽?
  霎时间,海力特的刀闪过了我的眼前──是对手!
  他在期盼一个有朝一日能和自己对决的人!
  我的眼光对准了帮我包扎伤口的迪维尔,那个男人把他当成了敌人!
  这就是为什麽迪维尔吞并八王子的领地後,第一时间收到了他的邀请函;为什麽其他王子都平安无事地到达皇城,而我们却在沙漠里遭到袭击;为什麽对一个庶出的王子,他会开大门迎接;为什麽庆典上他特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迪维尔,你是何其幸运,又是何其不幸啊。
  思至此,我淡然一笑:“那是因为格雷希特把世上的一切都当成游戏,魔王之位谁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