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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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史诗 更新:2024-06-21 17:08 字数:5117
亚奇所指的路线真是精确到家了。穿过海拔标志才不过一百米,我就瞧见了他
的那头大熊。不过,这所谓的熊看上去却更像是只毛茸茸的胖猩猩。我甚至能够想
象得出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亚奇是如何挥汗如雨地锯啊,劈啊,砍啊,最后,终
于大功告成,一棵苍翠的松树也就成了现在这猴不像猴、熊不像熊的样子。也难怪,
毕竟亚奇不是米开朗琪罗,而这头熊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大卫的。
我沿着车道继续向前,开到了一幢哥特式的房子跟前,亚奇的那辆悍马就停在
屋子外面。屋内灯光全无,房顶的烟囱里却往外冒着白烟,冲着天上昏黄的月亮袅
袅升起。我一把抓过装有幻灯片和笔记的盒子,咕哝着下了车。为什么他们没有开
灯? 虽然此时周围并无任何异样之处,我却不由得警觉起来。
冷不防,有人抓住了我夹克衫的后领,一把冰冷的手枪抵上我的脑袋。我一动
不动,然后趁那人稍不留神,一个出其不意,猛地扣住他拿枪的胳膊,又一脚把他
绊倒在地,银色的手枪滚到了一边,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我将它捡起,用力把那家伙的胳膊向后拧绞。我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还有
凄惨的嘶叫。就在那时,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我的后脑,接着,我便失去了知觉。
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亚奇卧室中壁炉前的一个钢制皮椅上,壁炉
里的火生得正旺。每当一阵细小的微风拂过,火势就更大了,木柴发出“劈啪”的
响声,火星四溅。我感到头痛欲裂,从左眼一直到右耳后那块肿起的大包火辣辣地
生痛。
一个沙哑而又熟悉的女声在我的右侧响起,“雷布。”是吉内! 我一下子清醒
了许多,伤口也不那么痛了,就好像冻得直哆嗦的时候有人为我披上了一条温暖的
毛毯。
我费力地将脑袋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不远处,吉内也正以同样的姿势坐
在一张一模一样的椅子里。
一个指甲染了颜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禁不住哆嗦了一
下。
“看到了吗? 宝贝,”一个邪恶的声音得意洋洋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一定
会来的。”
我的目光从黑色的山羊皮袖管移到了肩膀上,然后是领子,最后停留在那条毒
蛇身上。那蛇似乎正随着他颈动脉的一上一下而蜿蜒前行着。
目光继续上移,我看到了一个削尖的下巴,然后是那张发出阴冷笑声的嘴,还
有一截罗马式高挺的鼻子,然后就是一双黑色的眼睛,正向我射出两道如刀刃般锋
利的寒光。
“烈火小子,”泰奇大声叫唤着,有如遇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我们又见面
了。”
这声音就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倾倒而下,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睡意顿消。我
瞟了一眼诺洛·泰奇,他那张扭曲的脸孔,满是棱角,就好像是用锤子敲打雕刻出
来的一样。
记忆中的魔鬼又纷纷出洞了,它们伸长胳膊狂舞着向我扑来——火光冲天,惊
声尖叫,房屋坍塌了。医生的领带上的海马扬起了头,冲着毒蛇嘶叫,我的怒火如
同火山喷涌般无法遏抑。我挣扎着试图扑上前去,但手和脚却被粗绳结实地捆着,
动弹不得。
泰奇发出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狞笑。吉内没有被绑住,她在朝我这边挪动着,
但泰奇铁钳般的爪子一把将她摁回了椅子里。
我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去,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亚奇在哪? ”我问。
“他正打着瞌睡呢。说实话,他还真不好对付。我手下的弟兄为了解决他可吃
了不少苦头,不过也给他们提供了难得的表现机会。
对了,我派出去迎接你的那个弟兄怎么样? 我猜你肯定把他的手腕给拧断了。
直到现在他还在厨房里冰敷着呢。他跟我一样,可都不怎么喜欢你。乔可! ”他喊
道,“你是不是有点不爽这烈火小子啊? ”
另一间房里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他妈的,我要把他的狗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泰奇先生,请等我一下,我非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吉内喘了一口气。诺洛把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冲着隔壁大叫:“乔可,小声点,
你吓着吉纳利女士了。”
我望向熊熊火焰照耀在泰奇油光锃亮的平底鞋上的影子,他也在低头看着。
“知道吗? 烈火小子。劳动力是很廉价的,不用花多少钱,他们就会为你卖命。
因为他们愚昧无知,懂吗? ”他又冲着乔可那边喊道:“你是个蠢货,对吗? ”
厨房那边没有回应。诺洛跺了两下脚,就好像舞台经理在发出暗号。乔可出现
在了门口——一个健壮如牛的家伙,下巴敦实,头顶微秃,穿着白色的保罗衬衫,
上面还留有倒地时沾上的尘土。他的一只手腕用一块格子毛巾裹得严严实实,另一
只则小心翼翼地托着它。
“你说你蠢不蠢? ”泰奇厉声问道。
“蠢。”他不情愿地承认道,眼睛望着地面。然后又回到了厨房。
“那可真是个不错的答案,不是吗? ”诺洛说着,冲我得意地一笑。“吉纳利
女士,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
吉内一脸惊恐地看向我,“是的。”
“嗯,回答得很好,不是吗? 乔! ”诺洛对着我身后的一个家伙说道。
“很好。”一个深沉的嗓音回答道。
“你也觉得不错,对吗? 隆! ”他又冲着我的右后方问道。我看不见那人的脸。
“不错。”隆答道,带着嗡嗡的鼻音,好像得了重感冒一样。
诺洛从吉内身旁的松木桌里拿出一大把幻灯纸,这些纸片已经乱成一团,大部
分都有些变了形——我倒下去时它们肯定是散落了一地。
“顺便问一下,烈火小子。”诺洛说着,仔细检查着幻灯片,“我很高兴能见
到这些代表真理的玩意儿,不过,问题是,我该怎么把它们摆放正确,它们又各自
代表了什么意思? 嗯? ”
我心痛地看着这个刽子手摆弄着梦娜的幻灯纸——那也是我的作品,列奥纳多
智慧的结晶啊——我的眼里燃烧着仇恨,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肮脏的手在幻灯片上留
下的指印。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鄙夷地问道,“你们找到霍里斯特家园有可能是
因为偷听了我电话,但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
“很简单。我们在那群德国佬采取行动后监听了旅店所有的电话。我早跟克莱
尔说过不要用那帮白痴,可他就是不听。你知道他可是个忠心爱国的家伙。我敢打
包票,他一辈子都没尝过纳森热狗的滋味。反正,就是让你给溜了。不过后来,这
可爱的甜心打了个电话到旅馆,说了什么‘A .F .B .B .’之类的。这可难不
倒我了。
当然,你是知道的,我耳目众多,凡是跟你碰过头的人都逃不出我的眼睛。所
以……很容易就能猜到A .F .是指亚奇·法里斯,至于B .B .,那也不难。宝
贝,和他说说,”他转身对着吉内,“你是怎么一路大老远地从海边赶到这里的。”
“别叫我宝贝。”她断然道。
诺洛对我微笑着,“我真是很喜欢她这一点呢。”
他蹲下身子,将下巴搁在了吉内的肩膀上,她不禁又哆嗦了一下。
“我让你做什么,”他在吉内耳边低声命令道,“你就必须做什么。
现在,告诉他你是怎么过来的。”
吉内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她小声地说着。
诺洛站起身,大笑道,“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这小妮子搭出租坐了六百公里。
我喜欢。哈哈。”他跺了跺脚。
乔可出现在门口,以为泰奇又让他过来。
诺洛停止了大笑,厉声呵斥道:“滚回去。我没叫你。”
那家伙赶忙缩了回去。
诺洛冲我挥舞着手里的幻灯纸,“好吧,我再重复一遍,烈火小子。怎么才能
把它们拼接在一起? ”
我努力放松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尽可能表现得轻松一些,虽然此时,在我的内
心深处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我不过是一个特技演员,诺洛。”我说,“我怎么会懂这些玩意儿? 我自己
也想要搞清楚呢。”
“不错,很好,烈火小子,那真是太好了。你当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你
怎么可能会呢? 不过你,亲爱的,”他对吉内说,“你应该知道。”
“我只是个艺术史学家,这些图形也许具有某些重要的历史意义,不过,具体
是什么,我真的一无所知啊。”
诺洛学着吉内的语气。“我真的一无所知啊……你的嘴还真够紧的,嗯? 在我
看啊,烈火小子是在装疯卖傻,他肯定早就解开了一些列奥纳多·达·芬奇那老小
子几百万年前留下的谜题。”
诺洛拿起一张幻灯纸,用他精心打理过的下巴磨蹭了一下,“只要克莱尔的分
析家们解开了这些图形,我就能拿到一大笔钱,一辈子都享用不尽。接下来,就该
是你这小妮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谁知道要破解最后的谜底会不会用上什么艺术知
识呢? ”他抚摸着吉内的头发。
我看在眼里,气得七窍生烟,拼命地想要挣脱绳子,可是徒劳无功。
“放松点,烈火小子。”他阴阳怪气地说,“我不过是跟她玩玩罢了。现在,
达·芬奇的笔记和这些画满圆圈的幻灯纸都在我们的手上了。克莱尔先生会开心得
疯掉的。”
“克莱尔在哪? ”我问,“我倒很想见见他,和他一起高兴高兴。”
“在他的专机上。”诺洛耸了耸肩。
“噢,”我说,“要是沃纳在飞机上的话,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走吧。”
“沃纳……你可真会开玩笑啊,是张好牌。”
我死死地瞪着他,体内仇恨的熔岩似乎要喷涌而出。
“我是红桃A ,泰奇,”我恨恨地说,“我总能翻身的。”
“噢? ”他嘲讽道,“是吗? 那我可真害怕啊,哈哈。我像狂风中的小树苗一
样正浑身颤抖呢。不错吧。狂风中的小树苗。你不认为我有点文学天赋吗? 啊? ”
让他继续说下去。
“嘿,诺洛,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坐出租车是去托切罗岛的? ”
“啊哈,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红桃A 。”泰奇的眼中满是恶毒的寒光,“现在
你想不想尝尝我的厉害呢? ”
诺洛将幻灯纸放到桌上,把手伸进夹克的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银制的像是用来
开启车库大门的扳手,连接着一根弯曲的手柄——外科用激光刀。
“你再也不能翻身了,红桃A ,你和你的同伙,就要被烧焦了……”他说道,
抚摩着手中的玩意儿,仿佛那是一匹上等的天鹅绒,“不过,首先,得在你的身上
留下一点记号。”
我紧张地吞咽了几下。心里很清楚那会是什么一一刻在脖子上的“N ”。
“不要伤害她。”我故作镇定地说,眼睛紧盯着泰奇的反应。
“噢,这可真让人感动啊。”他一脸坏笑道,“看来他对你还真不赖,宝贝。
也许我也会迷上你呢。至于吉纳利女士,她可得跟我们走。从一个海岸到另一个海
岸。就现在。”
说着·泰奇从裤兜里拿出一把对付歹徒用的双齿电棒,往吉内身上这么一击,
她立刻就软软地滑落到地上,昏死过去,一动也不动了。
这应该也就是刚才将我击昏的玩意儿吧。
泰奇把那东西放回裤兜,重新拿起激光刀在手里把玩着,向我走近一步。“乔,
隆,”他招呼他的手下过来,“给我把这小子的后脑壳按稳当了。准备好尖叫了吗,
A?”
我紧攥着椅子的铁把手,准备硬着头皮挺过去。
有人过来拽住了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往后按了下去。我听到筋骨错位的声音,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至脑门,我感觉自己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绝望而无助。那些
混蛋铁钳般的手指扣住了我的前额。我都能闻到泰奇嘴里呼出的气味——一种奇怪
的甜味——牙膏的甜味。
“现在就别乱动了,”泰奇说,“我喜欢干净利索点。”激光刀在我脖子上猛
刺了一下,一股皮肉焦臭的味道弥漫开来。
我咬紧了牙关,强忍着不吭一声,双手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把手,指甲已深陷掌
心的肉中。
“好漂亮的N 啊! ”诺洛就像个文法学校的学生,“钩,向下,再向上。”我
能在心里描画出他舌尖在嘴角边翻动的专心模样。
“这就跟当年你和你妈妈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