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世纪史诗      更新:2024-06-21 17:08      字数:5103
  她低垂下头,泪水在她美丽的眼睛里打转,她抬手抹掉。
  “给我‘同一时间’,”她要求道,伸出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
  年。”
  我几乎无法呼吸,如石雕一般呆立在那里。
  钥匙离开了我的手,悄无声息。
  第十二章
  亚伯拉罕·林肯式木屋里的陈设跟我原先预想的截然不同。房间里有电,也有
  自来水。浅蓝色的墙纸,配上红色的地毯,还有几张下有流苏的软垫椅。书桌上放
  置着一个用蚌壳做成的烛台,还有一盏精巧的铜制台灯。黑色大理石的壁炉旁边是
  一张硕大的双人床,上面铺着柔软的被子,几只镶有花边的枕头靠在床头。白色的
  木制壁炉架上则堆放着一些旧书和几支粗壮的蜡烛,两侧还摆放着长方形的柳条花
  篮。壁炉的边上放着一个椭圆形的木桶,里面盛满了劈好不久的干燥桦木。如果林
  肯看到这些的话,肯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我给梦娜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们已经安全抵达。她问我是否见到了老爹。我
  说是的,并问她是怎么认识那个老头的。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为吵醒了她的美梦而向她道歉。她却不以为意,并戏称有时甚至连星星都会
  令她失眠,况且,她还没睡着呢。结束了和梦娜的通话后,我洗了个澡,但总感觉
  有些心乱如麻,不太踏实。爬上床后,我点燃了一支蜡烛。
  此时,《忏悔的抹大拉》的画面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令我倍感凄凉。我不禁想
  念起隔壁的吉内来。
  “做个好梦,吉内。”我喃喃自语,眼皮渐渐合上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睁开惺忪的双眼,我环顾着洒满阳光的房
  间。透过那边走廊上的移动玻璃门,我发现了一座小巧别致的花园,以及酷似整个
  美国西海岸的景色。
  我们正身处悬崖——离地面大约有六十米高,下方就是蔚蓝色无边无垠的大海。
  放眼望去,只见碧涛万里,烟波浩淼,显得神圣而又庄严。仿佛是上帝戴着眼镜俯
  视了整个寰宇,然后挥动手指,用雷鸣般的声音发布指令道:“好吧,把海放在这
  儿。”于是,“哗”的一声,整个太平洋的水就倾倒在小河地区的边界上,变成了
  眼前的模样。
  “你醒了吗? ”吉内喊道。
  昨夜的蜡烛已经燃尽,只在成堆的烛泪中留下一个烧穿的小洞。
  蜡炬成灰,美梦不再。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自己前些日子所做的飞行特技——在没有降落伞的情况
  下俯冲而下,无所畏惧。有那么一刻我渴望自己能像上次那样飞出后面的走廊,扬
  帆远航于浩淼的太平洋上。远处的巨鲸正闲适自得地游弋嬉戏,懒得理会我这个不
  速之客。
  已经是上午八点了。我套上裤子,光着脚,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向房门。粗糙的
  地毯扎得我脚底生疼。可到了门前,我又开始犹豫是否要让吉内进来。又是一阵急
  促的敲门声。拔掉门闩,拧动把手,我把门打开。此刻,她就站在我的眼前,清新
  可人,满眼神彩。
  她把一块熏肉、一份鸡蛋三明治还有一罐咖啡塞给了我。“我猜……你的肚子
  ……应该在抗议了。”她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我没有出声,站在那里只管狼吞虎咽起来。我俩的视线不自然地转向后门外的
  风景。四周只有波浪拍击的声响,还有我偶尔的吞咽声。
  “跟我说说话吧。”吉内问,“当你想到‘与世隔绝,这个词时,脑子里会浮
  现出哪一幅画? ”
  “《磨坊》。”我若有所思道。我指的是伦勃朗的那座孤立于悬崖上、俯视着
  黑沉沉河流的风力磨坊。
  “嗯。”她说,“《磨坊》。果不出我所料。”
  我将纸杯投掷进了废纸篓中,肚子里的早餐正在不断地被消化吸收。“吉内,”
  我说,“昨晚……”我向她伸出手去。她转过身,背对着我,开始哭泣。
  我从床头柜上的餐巾盒中取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她一把抓过去,我的手中留下
  一个小角。
  “你伤害了我。”她说。
  “请……听我解释。这世界上我最不想伤——”
  吉内给了我一个耳光。“算了吧! ”她喊道。我趔趄地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
  稳。脸颊的灼痛远远及不上受到羞辱后的难堪。
  “别再浪费口舌了。”吉内抽了抽鼻子,看了看她手里的碎纸巾。
  然后她的视线越过我投向门外,“老爹在那儿。我们去打听一下梦娜的住处。”
  我走进房间,把压在T 恤底下的那两页笔记还有译稿折好,塞进了我的牛仔裤
  兜,随后迅速套上了双肩枪套和夹克,跟着吉内出门了。
  老爹正站在主屋门口和一个仆人打扮的妇女在一起。他发现了我们,老远就向
  我们挥手,“霍尔姆斯,沃森,快到这儿来! ”
  “这位是苏·安,”他大声介绍道,“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她一个人要养两
  个孩子。我是不是要给她加工资呢? 你们觉得呢? 嗯,‘是得这样。”
  他的嘴里正嚼着巧克力糖,啧啧有声。“这些巧克力就是她拿来贿赂我的,不
  过还挺管用。”他咧开嘴大笑,“真够聪明的。”
  “是够聪明。”苏·安插了进来,冲着老爹讨好地笑着。她看起来很强壮,但
  神情疲惫。在靠近衣领的地方别了个胸针~只戴着黑色帽子的小瓷猪,嘴里还叼着
  根细长的雪茄。
  我问她这小猪是在哪儿买的。她告诉我是自己做的,算是工作之余的一项副业。
  “能卖到二十五块钱呢。”
  “二十块卖吗? ”我问。
  “噢……好吧。”
  我给了她钱。“你好,小猪。”
  苏·安把胸针递给我。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别在了吉内的衣领上。吉内的脸顿时
  涨得通红。
  “看。”苏·安一边把钱塞进兜里,一边对老爹说道,“今天真走运。”然后
  便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吉内拉起衣领,注视着小瓷猪的眼睛。“你的这份礼物是不是又包含着某些会
  让我难过的意思在里面呢? ”
  “绝对没有。”我无比真诚地说,“我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要伤害你的想法。”
  “我可以向你保证,沃森。”老爹对吉内说,“他没有骗你。看看他的眼睛,
  他对你的感情可都写在里面呢。吃点巧克力吧。来,你们两个都来拿一块。”
  吉内从盒子里挑了一颗,扔进嘴里。
  “怎么样? ”老爹问。
  “嗯,好吃。”
  “来吧霍尔姆斯,这些有米通的很好吃。”
  我照着他说的拿了一块。
  “你们两个先去花园散散步怎么样? 我现在要到沃森的房里给肇炉生火。”
  “好主意。”我说。吉内看上去还有些犹豫。
  “只要十五分钟。”老家伙一边说着,一边走开了。
  “但我们不认识路啊,老爹。”吉内着急地在他身后喊道。
  老头用手指着花园的方向,“就在前面,沃森,很好找。”
  吉内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巧克力。我带头往花园方向
  走去,她跟了上来。
  小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树木,枝叶间夹杂着各种各样数不清的粉色花朵。老爹
  的花园,空气芬芳,繁花似锦,绝对是群鸟栖息的好地方。园内的小径非常狭窄,
  只能允许两个人手挽着手并肩通过。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的感觉透过后背的衣服,传至我的双肩,安抚了我紧
  张的情绪。然而腋下冰冷的手枪却在等待着随时被主人拔出枪套。不远处,一位园
  艺工人正在修剪着草坪。
  没走几步,吉内便停下来,蹲在一些长得像茶杯一样的粉色花朵前,闻了闻。
  我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过身来。
  “我想回去看看火生得怎么样了。”她对着花说。
  空气的甜味瞬间在我嘴里蔓延为苦涩。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希望借着满园的芬
  芳驱散记忆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浓烟味。几分钟过去了,吉内转了个身,依旧蹲在地
  上,抬头看着我。我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珠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别,别去。”我虚弱地回应着,努力想将那痛苦的一幕从心里赶走。
  吉内把手伸向我。我扶她站了起来,却被她一把拉进怀里。
  “你为什么……”我低声问道。
  “因为我需要,你的全部。”她回答道。
  全部。我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她需要我,全部的我! 我俩静静地站在花丛中
  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消失,时间也静止不前。我的目光在吉内美丽的脸庞上游
  移。
  一群飞鸟从我们的头顶掠过。她仰头看了看,然后回转过来直视我的双眼。
  “我知道你很害怕。”她说,“不是怕外面世界的伤害,而是在这里面的某些
  东西。”她把手重重地按在了我心口上。
  “里面什么也没有。”我脱口而出,眼前笼罩着一片薄雾。
  “一九八。年七月的一个夜晚,”她柔声说道,“你从窗台逃生,可你的心却
  从来都没有着地。你一直被过往的重力牵引着,过于惶恐而不敢重新找回自己的世
  界。但是,听着,雷布。征程已经开始,它逼迫你不得不走下去。‘真理之圈’—
  —那是属于你的‘真理,。你就是列奥纳多口中的那个‘万能的旅行者’,‘二十
  个圆圈构成的道路,就是你的旅程。不管列奥纳多的本意是想把你引向何方,最终
  都会让你找到我,让你找回你自己。别问我为什么。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吉内,是你
  可以停靠休憩的港湾。”
  她闭上眼睛,微微仰起了头,“吻我,雷布。”湿润的双唇轻启,充满了期待。
  她就是我的地面——我的心能安稳着陆的地方。这个……从达尼利门外的人潮
  中向我走来的女孩,这个在泻湖上勇敢地驾船横冲直撞的女孩,这个能翻译达·芬
  奇的文字,会在睡觉时打鼾,特别贪吃的威尼斯女孩。
  我的胸口感受着从她手中传来的温暖。我的头有点晕晕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吻了她——轻缓而又温柔。我们的舌尖碰触在一起,激情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着。
  “一个吻。”她低声说。
  “一个吻。”我回应道。
  “我想要你进入我的身体。”她说,“现在。”
  胸口的那股暖流继续扩大。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往“同一时间”走去。我摸
  了摸耳朵,咧嘴傻笑。
  我俩走出了花园。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停着一辆装有景观养护设备的日式卡车。
  车门是打开的,有两名工人正忙着在往卡车上装运一台大型割草机。一辆崭新的黑
  色雪佛兰则停靠在主屋前的一个角落里。雪佛兰的主人也许正在办理人住手续。
  沿着通往“同一时间”和“明年”的小路继续走了大约七十米,我看到了吉内
  屋顶的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白烟。正当我盘算着如何才能客气地将老爹请出房间时,
  突然瞥见一个人影在我的房门前一晃而过。他不是老爹。
  我顿时心头一紧。我用眼角的余光瞧了瞧吉内,她正欣赏着远处的海景,嘴里
  还哼着《美女与野兽》的主题曲。我解开了夹克衫的扣子。
  卡车后面的挡板“砰”的一声合上了,两侧的车门也相继关闭。
  接着,它缓缓地驶上马路,顺坡而下,朝出口的方向开去。我紧紧拽住吉内的
  上臂。她停止了哼唱。
  “哎呀,痛! ”
  “吉内,快! ”我说,“赶上那辆卡车,跳上去抓紧它。’’她看着我,迷惑
  不解,“什么? ”
  “就是现在! 马上! 跑得越快越好! ”我用力推着她。她绊了一下。卡车慢慢
  开远了,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眼里的困惑转变成为恐惧。撩起裙子,她便飞奔起来。
  我双手交叉,伸进夹克,迅速地拔出两把手枪,一面穿过草坪往老爹住的方向
  跑去.一边留心吉内那边的情况。
  她正撒足狂奔,努力追赶着卡车。二十米,十五米! 卡车开始加速了! 眼看距
  离后面的挡板只剩下一两米远,她猛地发力迈大步伐,飞身一跃,扑了上去。她紧
  紧地抓着铁护栏,翻身爬进了卡车的后车厢,倒在了其中一台小型拖拉机的座椅上。
  卡车转了一个弯,消失了。
  越过高低不一的灌木丛,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脉搏疯狂跳动的声音。我手指
  紧扣着扳机,大口呼吸着海风吹来的咸涩空气,为随时可能出现的搏杀做好准备。
  我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个人埋伏在这里。不过根据泻湖一役还有在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