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世纪史诗      更新:2024-06-21 17:08      字数:5085
  一只松鼠从屋檐跳上了树枝,我的目光被它吸引着。松鼠、树枝、黑夜、星空。
  月亮在哪里? 就在那里,透过云层我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清冷的空气无法浇熄我
  心头的余火,我突然意识到听筒还在耳边,于是倏地把它搁下。
  我拨通了美国航空的服务电话,一个叫凯拉的销售代表告诉我,我的名下有一
  张无限期的从洛杉矶飞往丹佛的头等舱来回机票。
  “你能查到是谁预订的吗? ”我问。
  “是一位叫哈维·格兰特的先生。”她答道。
  “哈维。格兰特,”我嘀咕道,“见鬼的,他究竟是谁? ’’“先生? ”
  “对不起,我在和自己说话。”
  “您要确认航班吗? ”
  我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一阵莫名的兴奋流过整个身体。
  “先生? ”
  “呃,没什么,只是我对坐飞机比较过敏。”
  “其实我也是。那您还要确认机位吗? ”
  “好吧,凯拉,”我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你可以……明天最早的那趟航班
  是几点? ”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分,我把车停在了候机大楼外的临时停车场上,手里攥着
  美国航空的信封,裤子的后侧口袋里插着机票,走进了候机楼。
  我靠着墙站着,身旁是一个卖坚果的小摊子,上面有着红白相间的雨篷。我打
  开了信封。我的手在颤抖,难道是惧高症提前发作了? 打开信封,里面没有任何字
  条,只有两份传真:一份上面写着一个在丹佛市内的地址,另一份则是前一天《丹
  佛邮报》上一篇文章的复印件。文章写道:“今天在意大利的威尼斯发生了一场悲
  剧。浮士德·阿朗佐,一个古籍书店的老板在一场火灾中丧生,其店内的所有书籍
  和藏品都在这场大火中付之一炬,其中包括一份极为珍贵的列奥纳多·达·芬奇的
  笔记。本周早些时候,阿朗佐先生曾经致电国立美术学院——一个颇具声望的博物
  馆和艺术学院,宣称他在其拥有的几份笔记文稿中发现了一张画有列奥纳多称之为
  “真理之圈”的图片。据传,通过这张图片,人们可以找到传说中的‘美第奇匕首
  ’。”
  “从一四九一年起直至今天,美第奇匕首一直都是个谜样的存在。那一年,美
  第奇家族的死对头企图颠覆他们在佛罗伦萨的统治。洛伦佐·美第奇的弟弟朱利亚
  诺在那场战争中死去。
  为了纪念他,洛伦佐命令列奥纳多打造了这把匕首。但列奥纳多却从没把匕首
  交给他。一六。八年发现的阿蓝道手稿再次唤醒了这个传奇。在这份手稿上,列奥
  纳多画了一把装饰华丽考究的匕首,旁边还标注了一段文字。”
  在机场的喧嚣声中,我听见父亲的声音在颂读着这段文字——我们肩并肩坐在
  起居室的地板上,我穿着法兰绒睡衣,父亲披着全棉牛津衬衫,一只手搂着我:
  “今天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在为伟大的美第奇铸造匕首的时候,竞
  意外地得到了一种新的合金,其重量轻如鸿毛。我试图将其融为铁水,重新锻造成
  新的形貌,但无论怎样费尽心机,也无法损其分毫。这匕首形的合金一边是开了封
  的刀刃,其刃之利,人所未见。然而,对于这种近乎无坚不摧的致命武器,世人并
  未作好接纳的准备。概因凶器难为善事,而战争乃疯狂怪兽之故。但是我却透过科
  学的光芒,看到了光耀的未来。到那时,人类最终战胜了邪恶的本性,能够善用这
  一利器,以达致崇高的目的。因此我决定留下这把匕首,等待未来那个人的出现。
  而‘真理之圈’将会为他指明道路。”
  “真理之圈,”我大声重复了一遍。这位总爱买笼中之鸟放生的芬奇家族后代,
  发现了一种无法摧毁的合金,他感到自己有责任为后人保留这个秘密。于是五百年
  前,他把美第奇匕首藏了起来,并将所在之处用晦涩的语言记录下,称之为“真理
  之圈”。
  我把这则新闻的后半段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尽管我早已猜到了它的内容:“一
  九八。年,和‘真理之圈’有关的另一页手稿在法国的安波斯出现,但不幸的是,
  在其被运往华盛顿国家美术馆的途中遭遇空难。负责运送的私人飞机坠入大西洋中,
  一名机师丧生。
  自此以后,所有试图找回这份笔记的尝试均告失败。直到最近,有专家推测在
  意大利国立美术学院里可能存有另一份记录‘真理之圈,的文稿。国立美术学院发
  言人称,经过学院的一位权威鉴定,此文稿未被影印。遗憾的是它已在大火中付之
  一炬。”
  我的手指紧紧捏住信封,除了空气,里面一无所有。我把报纸折了起来,塞进
  牛仔裤口袋,接着在小摊买了一包烤腰果,包装袋也是红白相间的,和雨篷一样。
  我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往嘴里胡乱塞了几颗咸涩的果仁,用力地嚼着,直到自己的
  下颚感到阵阵生痛。
  列奥纳多、我的父亲、“真理之圈”、美第奇匕首……谁是哈维·格兰特?
  第三章
  三小时又五十分钟后,我把租来的野马敞篷跑车停在了“樱桃湖”附近的一栋
  有人形墙的大楼前。宁静淑雅的门庭前,竖立着几根复古的廊柱,一旁的木匾上刻
  着:柳叶居——宁静之所。
  三级宽大厚重的红砖台阶通向门廊。拾级而上,上釉瓷盆里的大叶花木就像一
  个个站岗的哨兵。我按响了双层橡木门边的门铃,不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出现在
  我面前。她满脸雀斑,削尖的鹰钩鼻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着白色护士服,脚
  踏橡胶平底鞋。她左胸上别着的工作牌告诉了我,她的名字叫佩琪。
  “嗨,”她打了个招呼。“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
  “你好,佩琪。我想找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病人? ”
  “我们从不把这儿的人当作病人看待,”她彬彬有礼地说道,“这里是慈济院。
  先生您是……? ”
  “雷布·巴奈特。”我回答道。
  “人们来到这里是想要平静地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巴奈特先生。”
  “我想找哈维·格兰特,他在这里吗? ”
  “格兰特先生,是的,他在。”
  “他是什么人? ”我问,“你了解他吗? ”
  佩琪用手捂住了鼻子和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接着问我是否能稍等一下。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转到桌子后面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过敏,每年都会发
  作。”
  我紧跟佩琪进入了休息大厅,并随手带上了身后的门。休息厅宽敞明亮,可以
  想象得出几十年前,头戴礼帽、身着深色礼服的达官贵人在这里进进出出,那时这
  里肯定显得更为古朴。我重复了关于哈维·格兰特的问题。
  佩琪捏了捏鼻子,“我们这里不允许谈论我们的客人,很抱歉,这是规定。我
  带您去他的房间吧。”
  佩琪带我沿着铺了青灰羊绒地毯的宽宽的雕花扶手木梯来到了楼上。她停在了
  走廊尽头一扇半掩的门前,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她的白色护士鞋将地板踩得
  吱哑作响直到她踏上那块东方地毯,鞋子看上去很新。我跟了进去。
  窗帘拉着,房间显得很昏暗。桌上,几枝刚剪下的鲜花随意地在花瓶里插着,
  桌边角落里的铜制双人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几束银丝孤零零地垂落在他的额头,苍白的皮肤紧裹着瘦骨嶙峋的脸,锁骨下
  的皮肤褶皱如同蝙蝠翅膀上的薄膜一般。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他已经死
  了,直到其胸部突然起伏了一下。他张开嘴,艰难地吐了口气。
  “格兰特先生? ”佩琪轻抚着老人的肩说道,“哈维? ”垂死老人的眼睑就像
  生了锈的车库门缓缓打开,惺忪地望着她。她说:“有人来看您了。”
  哈维·格兰特慢慢地抬起头,直到我们的目光相遇,“请回避一下,小姐。”
  他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佩琪低着头退了下去,留下一阵迷人的香味。我走近老人。        “我是亨
  利·吉尔,”他说,“就是那个飞行员。”
  我咽了下口水,使劲摇了摇头,就像要甩掉一只叮在耳朵上的虫子一样。我突
  然感到喉咙干涩,呼吸困难。
  “你记得。”他说。
  “但……你的飞机坠毁了,你不是已经……”
  吉尔深吸了一口气,积蓄了一点力气,从被单下伸出光秃秃的手,搁在胸口,
  一条醒目的伤疤贯穿了整条小臂。他用手指了指椅子,示意我坐下,指甲很长,
  “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从身后拉过椅子,坐下。吉尔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足足有一分钟的时
  间。
  我有些不耐烦,“我在等你告诉我。”
  “你听说过沃纳·克莱尔吗? ”
  “德国亿万富翁,军火制造商。”
  “诺洛·泰奇? ”
  “没有。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海岸特卫队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泰奇为克莱尔工作,”吉尔说,“现在还是。”
  我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一道阳光射在床上,吉尔眯起了眼睛。
  他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好像涂了粉一样。我松开手,让窗帘回到原处。
  “早在你父亲决定派我到法国去取列奥纳多的那份笔记时,泰奇就找到了我,”
  吉尔说。“一直以来,克莱尔梦寐以求的就是得到那份笔记。和你父亲一样,他也
  相信笔记一定藏在某处。所以他让泰奇给了我一大笔钱,很大一笔。孩子,我无法
  拒绝。于是我策划了那场灾难。”
  “你一手策划了那场空难? ”我的脑海中又闪过了父亲拿着电话的那一刻,那
  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眼泪,也是最后一次……
  “我们约定在一列火车上见面的,”吉尔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继续说道,“克
  莱尔有一节自己的专列挂在火车尾部。一开始我在站台上等他,结果出现的却是一
  个梳着凯撒式黑色齐肩鬈发、脖子上有眼镜蛇文身的男子,那就是诺洛·泰奇。他
  手里拎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钱。当我们开车穿过阿尔卑斯山区的一座高架桥
  ——圣罗德桥时,我突然感到一丝不安,我的预感没有错。泰奇拔出匕首指向我,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刻。我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一把抢过了钱箱。”
  吉尔徒劳地想要举起手,“他拔刀就刺,割到了我的动脉,”他说道,“我狠
  狠地踹了他一下,一条腿跨在栏杆上,然后跳下列车,从六十米高的桥上坠落,掉
  进河里,我的腿断了。”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我似乎看到了老人在床单下扭曲的身体。
  “我曾经在越南的监狱里待过两年,”吉尔说,“我知道怎样逃生,所以我沿
  着河往下游,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我。你说得对,孩子,你说我应该已经死了。的
  确,我一直活在死亡的世界里。”
  吉尔的咳嗽声就像煤矿塌方般,整整一分钟,他才缓过气来。
  “那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临死前的忏悔? ”我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还是你觉得有必要让我开心一下? 你这个混蛋。”
  吉尔露出一丝苦笑,“你相信宿命吗,雷布? ”
  “我来这里是听你说关于火灾的事情的。快说! ”
  “我相信宿命,”他继续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关注着你。我很欣慰那位寡妇
  教授在你父母去世后收养了你。塔克夫人,是吗? 玛莎贝拉·塔克。她一定把你照
  顾得不错。”
  “是又怎么样? ”我的怒火在燃烧。
  “你怎么还不杀了我? ”
  “火灾,吉尔……”
  他的笑容消失了。
  “我知道是诺洛·泰奇放火烧死了你的父亲。”
  刹那间,时间倒流,我飞回到了烟熏火燎的过去。我用力撑开眼睛想要看个究
  竟。突然,从邻居屋子里传来了一阵低声细语:纵火?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只是
  一个猜想,这栋老房子烧得一干二净,有谁会想要伤害巴奈特一家? 太荒唐了。嘘
  ……轻点,不要让那个孩子听到我们说话。
  我睁开双眼,深深吸了口气。愤怒、仇恨在我的体内打转。
  “为什么? ”我追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
  “他们担心万一我还活着,”吉尔说道,“把那些笔记交给你父亲,然后出卖
  克莱尔。其实笔记不在你父亲手上,但是克莱尔和泰奇不知道。所以泰奇想要查明
  白,在他杀害你父亲前,很可能对他进行了拷打和逼问,接着又烧了你们的房子,
  只是为了找点乐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