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风格1      更新:2024-06-11 10:49      字数:4681
  于自杀,就是死于他杀.我的存在之于信如,大概就象毒品之于生活.他在我这里能得到片刻的欣慰和麻醉.可清醒之后依然得他独自面对.我救得了他一时一刻,但我无法阻止他的沉沦.在那天夜晚,我独自来到一间有点污脏的小酒吧.听说是很出名的一间男色酒吧.我只是这样听说,从来没有去过.但那天夜里我去了.我想不止是信如,也许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对于我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就象东柏林与西柏林之间的墙壁,当墙壁倒塌的时候,禁锢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多年的等待不过是一场虚空,重获自由的灵魂显得荒谬,连自身的存在也找不到价值.我只想好好的放纵一下,把自己放逐到一个足够遥远的地方.要遥远到记不得自己是谁,记不得他是谁.然而一切都是无聊,无聊,无聊.无聊得要呕吐.在我最失望最茫然的时候,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这是一个非常粗鲁的家伙,喝得东歪西倒,上厕所连门也不关,惹得好几个色迷迷的中年男人探过头去看他.他很漂亮.一番欢爱之后,这个喝得烂醉的家伙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了.好久没有象今天这样痛快淋漓地做爱,我觉得整个人好象都被掏空了.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轮廓挺秀,尖下巴薄嘴唇.他真象他.却不是象现在的他,而是十八年前,那个骑着单车在我面前一晃而过的少年.如果当初信如能够未经波折的成长,那么他会不会有这样一张面孔?那他会不会有一稍稍正常的人生?
  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在这个肖似信如的陌生人身边,在完全放纵后的黑暗中,我全身颤抖.干涸已久的眼眶,泪涌如泉.信如.信如.一直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的他,坐在操场边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法律词典,看我打蓝球的样子.只要稍稍一想就痛彻心肺.他低着头看书,有时抬起眼来看看我,碰到我的目光,他会微微一笑.──如果时间能够在那一刻定格.转眼笑语成尘.我不知道冥冥中是否天意弄人.我不知道,在他去世后的第二天,上天让我遇到这个眉目肖似他的男子,这背后是否昭示着什么我不懂得的含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抑或是第二次磨折?
  借着微明的天光,我久久的凝视他沉睡中的脸.我对自己说,如果下一次我还能再见到他……
  也许我就会相信……
  后記
  (后记)在那件事大约半年之后,我们刑警队和缉毒科展开了一次合作.我也不知道他们缉毒科为什么要到我们这里来借人.他们的理由是,他们科里大多都是老面孔,为毒贩们熟知,他们需要一个年轻的,新面孔来办事.我觉得我很倒霉.为什么他们不挑一脸流氓相的钱麻子,不挑牛高马大的孙刚,偏偏要选我去作前线队员?
  那边的理由也很奇怪:“长的帅的人不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因为他引人注目,反其道而行之,也就最不容易让对方起疑心.”平时没人赞过我帅,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居然连这也成了上火线的理由了.我把头发剪得很短,拼命健身,人瘦了,皮肤也晒得更黑了,看上去还真有点那种剽悍的匪色.总的来说,一切还是进行得挺顺利的.缉毒科的一位同事化妆成毒品买家,我和另外几位同事则充当他手下的马仔.通过线人,我们开始接触到真正的大毒贩,并且约定了时间地点进行交易.交易的地方选在火车站附近的天桥底下,那里人多,对方觉得这样比较安全.那是一个三不管地带,到处都乱停着出租车,私家车,摩托车,到处都是小摊贩在乱摆摊位,而且那里地处下半城,离滨江公路也近,万一有什么事可以直下滨江路,四通八达,随时脚底抹油,一走了之.我们两方都开了不惹人注意的半旧白色面包车,双方有点摸不清对方的虚实,做这种生意本来就是赌命.所以两边的人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个个都是负枪实弹,武装到牙齿.在出发之前我挺紧张的,但真的到了目的地,心反而静了.缉毒科的其它同事一早已经混入人群埋伏在那里了.这是一次秘密的大行动,参加的每一个都是警队精英.网已经张开,鱼儿跑不了.这一切的确有点象黑帮电影.只是电影永远都不及真实来得精采刺激.两边的“老大”开始洽谈,我们的手都放在腰间的枪上.我的手指有点跳动,一有风吹草动随时准备拔枪射击.与此同时,我知道同事们正在慢慢靠近.包围圈在缩小.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十来个便衣打扮的人拿着枪向我们快速冲来.这不是我们的人.我们这边和毒贩那边一下子炸了锅,大家都把枪拔了出来,不知道是指着对方好,还是指向那些冲过来的人好.我们事先安排下的同事全也愣了,但他们立即反应过来,也纷纷拔出枪,去拦截那些突然出现的人.一时间满大街上都是拿着枪的人在乱跑.有人在喊“警察!”
  “不准动,我们是警察!”
  但当时太乱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是哪一方发出的叫声.天桥底下的民工们全傻了,大概还以为我们在拍片.精明眼快的摊贩们最先作出反应,他们尖叫着拖儿带女的乱成一团,有些扔下自己的小摊拔腿就跑,但更多的是挑着摊子没命的乱跑的.踢翻了水果摊子的,踩烂了烟摊的,打倒了小吃摊子的,一时间污水满地,苹果乱滚,鸡飞狗跳,摩托车横穿,兵荒马乱,还插着孩子尖利的哭声,一副天下大乱的样子.对方心知不妙,在第一时间,用最快的速度想要撤退.我们这边哪肯罢休.但当时现场还有群众,我们十分制肘.已经说不清到底是哪方先开枪,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听到枪响我们立刻还击.那边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家伙们听到枪声,也急了,也开了几枪,但好象谁都没打中,缉毒科的同事们已经冲上去把他们摁倒了好几个.我的射击一向不错,若是换在军队,恐怕就是当狙击手的材料.用面包车做掩护,我一共开了五枪,干掉了两个疑犯,有一个是一枪中头;有一个上身中了枪,还负伤顽抗,我补了两枪在他胸膛上;还有一个拎着毒品袋的,已经跑到他自己的车前面了,我一枪打中他的手,看着他嚎叫一声就抱着手滚在地上.那边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干脆和我们拼了,纷纷找掩护,象神风敢死队一样和我们你来我往的展开枪战.放枪的声音好象烧炮仗一样,子弹嗖嗖地过来,我全神贯注,紧张得连紧张都顾不上.当时其实兴奋得要命.我又打中了一个穿著黑皮衫的光头,正打算再补一枪,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大叫:“小陈,小心啊!”
  在那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我心知不妙.因为他叫的是我的真名.如果不是吓傻了,缉毒科的同事绝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实际上他话音未完,我只觉得下身突然站立不稳,好象一下子踩虚了,又好象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气,我头重脚轻的栽了下去,甚至来不及转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摔下去的时候我觉得重重的撞在一个什么硬东西上,眼前一黑.好痛.这是我最后记得的事.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我躺在第三军医大学的病房里面.我住的是单人房,很清静.这里卫生条件很好,病房很干凈.从我的窗户看出去,还看得到一片很大的绿茵场,有一些穿著军绿色背心的小伙子们在那儿打蓝球.病房里摆了好几个果蓝和鲜花,还有慰问卡.我估计它们是缉毒科,局里领导,还有底下的派出所送的.我们科里的同事也有份儿送果蓝,不过他们送的那个已经在探病的时候被他们自己干掉了.那时我还打包着头,根本不想吃东西,就只好看着这群没心没肺的家伙在我面前大嚼特嚼.医生说我有一点脑震荡,但不是太严重,可能是倒下去的时候撞到了马路上的石墩.我腿上也中了一枪,不过那倒没什么大碍.我很幸运,没伤到大腿的主要神经,也没打断那条大血管,不然的话就死定了.最让我郁闷的是打中我的那一枪居然是自己人开的.就是当时突然出现的那十多个便衣中的一个.他们原来是负责火车站那一块儿派出所的.他们也接到线报,说当时有毒贩在天桥底下进行大买卖,来不及请示就跑来抓人.因为我们这次的行动是绝密的,所以底下的人并不知情.当时他们看到我们开枪,还以为黑社会在火并呢.他当时向我开了两枪,第一枪没打中,第二枪打中了我的腿.妈的,他为什么不打我的背脊,我穿了避弹衣的,也受不了伤啊.还好缉毒科的同事当时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把他打倒了,不然他对着我脑门子补一枪就全完了.误会解释清楚后,那个派出所的同事们内疚得要死.还是他们提出把我送到这间单人房的,医疗多余的钱由他们所里报销.要不然我一小警察哪有资格享受这种高级老干部待遇.不过当时在天桥底下枪战也实在挺惊人的.这事儿闹得挺大的.连市长都惊动了.这些黑社会份子也太猖獗了.看来新一轮的大规模反黑行动又要展开了. 这社会需要英雄,尤其是警队需要正面的英雄形象,于是局里的领导们决定把我推出去,我百口莫辩.报社电视台都来了记者,又是访谈又是拍照的.其实中枪的同事也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单单推我出去呢.我自酌还不是因为我外型英俊,比较容易讨好市民.还好当时任务圆满完成了.如果误伤五名群众,三名警员中枪(其中一个还是友方自摆乌龙)可以忽略不计的话,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我们缴获了三十公斤的海洛因,当场击毙匪徒六人,重伤二人,活捉三人,还希望能继续由此顺藤摸瓜找到更上级的大毒枭,调查还在进行之中.我当差以来第一次这么拉风.真是时势造英雄啊.不少年轻女孩子跑到医院来看我.还有人送巧克力,送花,送心意卡给我.巧克力我吃了,花我转送给护士们了,心意卡那完全是浪费钱.我真想通过报纸呼吁一下,倾慕我的各位美女们啊,你们给我送好吃的好喝的就行了,送红包更好,花和卡片就免了吧.后来医院有了新规定,来探望者必须是病人的家人朋友,谢绝陌生人的探望,以免打扰病人休息.因为这个事儿,李染也被拦在门外面了.她后来打电话给我,说护士不让她进病房门,我找护士说明了她才进得来的.我的老爸爸最近天天泡在医院里,乐不思家的样子.他看来老怀大慰.看到他高兴,我也挺高兴的.从小到大,我记不得我有孝敬过他什么,要是这事能让他开心开心,我就是再中一枪也值啊.看到李染,我爸更高兴了.他觉得我终于有女朋友来看我了.我看他喜滋滋的又是削苹果又是倒茶水的样子,知道他误会了.但他这误会带来的喜悦让我挺心酸的.所以我也没说破,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下了班以后琉璃打电话来说她来看我.顺便给我带晚饭过来.说真的,她对我真是不错.她拎着饭盒走进来的时候,我半躺在床上,嘴巴张开,老半天合不拢.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一进门就又笑又说:“陈子鱼,你看谁来看你来了?”
  已经是夏天了,他穿著一套薄薄的浅灰色西装,白色的衬衣,衣领敞开着,没有打领带.他看上去还是那样的干凈,清爽.“还记得我吗?”他微笑着问.“恩……”我故意作出思索的样子:“好象记得……您贵姓?”
  “他是程律师啊!”琉璃抢着说:“你真是健忘!我们不是还一起出去喝过酒的吗?你忘拉?在那间迪斯科……”
  “哦,那一次.”我点点头.“当时你还怀疑他是凶手呢.”琉璃笑嘻嘻的说:“我跟你说不是人家,你还不信.”心里有个地方好象被触了一下.隐隐一痛.“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受伤的消息,我对自己说,咦,我认识这个警察嘛.所以就想着来看看你.”他放下手中拎着的生果蓝对我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说:“已经好多了.”“程律师真是有心啊,”琉璃说:“他专门到我们局里来找我呢.”是这样.“大家随便坐吧.”我支起身子,有点尴尬的招呼说.“我买了三个人的饭盒,一起吃饭吧.”琉璃手脚利落的在我身边拼了两张椅子作桌子,又摆了几张报纸上去,再打开塑料袋,取出几个饭盒,一一打开,有盐煎肉,有炒土豆丝,有红烧猪手,还有她自己最爱吃的木耳肉片.另外三个是白饭.“开始吃饭吧.”她掰开方便筷子递给我,又把饭递到我手上.然后她就坐在我床边,程明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我们开始吃起饭来.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还可以和他坐在一起吃晚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琉璃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