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精灵王      更新:2024-06-11 10:48      字数:4891
  “他当正驾驶多久了?”
  “超过二十年。”
  “他应该知道座舱记录器是一直在录音的,对吗?”
  “他应该知道的,但他此刻脑筋不正常,对不对?”
  乔继续读那两人最后的对话。
  孙维特:拉高起来!
  白帝洛:喔!哇!
  孙维特:圣母啊……
  白帝洛:噢!耶!
  孙维特:不要。
  白帝洛:(像孩子般的兴奋)噢!耶!
  孙维特:苏珊!
  白帝洛:现在,你看着。
  孙维特开始大叫。
  白帝洛:酷啊!
  孙维特的尖叫声维持了三秒半,一直到飞机撞击地面,终止了录音。
  凄风吹过草原,大地为之含悲。天空愁云四布,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乔将三张纸折叠起来,塞进夹克口袋。有好一阵子,他说不出话来。
  远处的乌云及雷电正在移动。
  最后,乔望着坑洞说:“孙维特最后一句话是叫一个名字。”
  “苏珊。”
  “她是谁?”
  “他老婆。”
  “我想也是如此。”
  在最后那一刻,不再乞求上帝的恩典。最后那一刻,凄凉地接受命运。口中呼唤的是至爱之人的名字,脑海中浮现的不是黑色残忍的大地,而是那张挚爱的脸。乔再度的说不出话来。
  第十一章
  芭芭拉带乔离开坑洞往草原斜坡的北边走去,来到离那片焦枯的枫树不会超过二十码的地方。
  “就在这附近某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说,“但又有什么关系?”
  当芭芭拉于坠机次日初次到达这片草原时,四处散满了客机的碎片,只有两样东西立即被辨认出:一具引擎的一部分,和三个一组的旅客座位组。
  “三个座位,连在一起的?”
  “是”
  “直立着的?”
  “是的,你问题的重点是什么?”
  “你能辨认出这组座椅是属于飞机的什么部分?”
  “乔——”
  “属于机身的什么部分?”他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不会属于头等舱的,也不会是属于商业舱。因为那里的椅子,都是两张一组。而经济舱的中央座位,则是四张一组。所以它应该是属于经济舱左右两侧的座位。”
  “有损坏吗?”
  “当然。”
  “很严重?”
  “没像你预期的那么严重。”
  “烧掉了吗?”
  “没全烧毁。”
  “毕竟还是烧到了?”
  “就我所记得……有几处被火攻过的痕迹,但都是很小的面积。”
  “椅套上有血迹吗?”
  “我不记得了。”
  “座位上有没有尸体?”
  “没有。”
  “连部分的尸块都没有?”
  “没有。
  “安全带还扣着?”
  “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吧。”
  ‘如果安全带还扣着——“
  “不,这样想就太荒谬了——”
  “蜜雪儿和孩子们都是在经济舱。”乔说。
  芭芭拉咬着下唇,将脸别过去,看着那逐渐靠近的暴风雨。“乔,你的家人不在椅子上。”
  “我知道,”他跟她郑重地说:“我知道。”
  但他心里是多么希望不是如此。
  “她们死了,我不否定此点,芭芭拉。”
  “所以你还是回到杜萝丝的身上吧。”
  “如果我能找出她在飞机上所坐的位子,而且如果就是在经济舱的左侧或右侧——那么至少多了一点有力的证据。”
  “什么证据?”
  “她所说的故事。”
  “有力的证据?”芭芭拉简直不敢相信。
  “她真的是唯一生还者。”
  芭芭拉直摇头。
  “你没见过萝丝,”他说:“她不是骗子,我不相信她说谎,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芭芭拉用一种微愠的语气说:“他们从四里高空笔直坠下,整架飞机摔得粉碎——”
  “这一点我了解。”
  “天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残忍地伤害你,乔。但你真的了解吗?在你听过所有这些事情之后,你真的了解吗?巨大的爆炸力环绕着这位萝丝,撞击力大到可以粉碎岩石、所有乘客及机员……在大多数案例中,肉身都会立即和骨骼分离,剥离得干干净净,像是用水煮过那样的支离破散。而骨头则撞碎成面包屑一样。紧接着是爆炸产生的大火,四处都是熊熊烈焰。杜萝丝不会像蒲公英毛茸茸的种子一样,到处随风飘荡。她已进入第十八层的炼狱了。”
  乔仰望天,又低头看地,看自己的脚。地比天还要明亮。
  “最近有一部电影,是说被龙卷风侵袭的一个小镇,所有东西都被夷为平地。但就在灾区中心,有一栋房屋却几乎毫发无损。”
  “那是天候的一种现象,你知道风本来就是变幻无常的,可是眼前的这些却是最简单不过的物理常识,是物质与运动的一种定律,而物理现象是不会变幻无常的。如果那天整个小镇从高空摔下来,那栋仅存的小屋也会变成瓦砾。”
  “有些罹难者的家属……萝丝曾给他们看了一些东西,让他们深受鼓舞。”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芭芭拉,我也很想知道,要她拿给我看。
  但重点是——当她说她是在那架飞机上时,他们都相信她。
  那不仅仅是相信而已,“他想起戴娇琴兴奋得发亮的眼神。
  “那是一种深深的信仰。”
  “那她真是举世无双的大骗子一个。”
  乔耸耸肩不作辩驳。
  “基于几点理由,”芭芭拉说:“你不像是个虔诚的信徒。”
  “我不是。蜜雪儿和孩子们上主日学,而且每个礼拜都去教堂,但我从来不去,那是我唯一没有和她们分享的事。”
  “你反对宗教?”
  “不是,我只是缺乏那股热情,没什么意愿。我对上帝一向不感兴趣,就像它对我一样。坠机事件之后……我从‘精神之旅’中踏出离开的第一步,从没兴趣变成不相信。
  当飞机上每一个人的遭遇……还有我们这些将追念他们一辈子的未亡人,你叫我如何去亲近上帝。“
  “像你这种无神论者,怎么会那么坚定的相信这桩奇迹。”
  “我不是说社萝丝的生还是奇迹。”
  “天啊,我就看不出那还会是什么。除非上帝它自己出马,或派天使救援队,才能将她带离险境。”芭芭拉嘲讽地说。
  “不是神迹,这应该另有解释,虽然不可思议,但很合逻辑。”
  “不可能。”她倔强地说。
  “不可能?对啊,那发生在白帝治机长身上的每件事也是不可能。”
  她瞪着乔,脑海里翻阅着那些陈年档案,看看能否寻找到解答,但一件也找不到。
  “如果你什么都不相信,那你冀望萝丝能告诉你什么事?
  你说,她告诉他们的事‘鼓舞’了他们,你不认为那是属于精神层面的事吗?“
  “那倒未必。”
  “那又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
  芭芭拉以恼怒的口气,重复乔刚说的话。“虽然不可思议,但很合逻辑。”
  他将目光移向四周的丛树,在被烈焰焚烧过的白杨木丛中,乔发现唯一幸存的一棵如今是叶波技密,只是原先光滑苍白的树干,现在却变成焦黑峨峋的树皮。但秋天树叶转黄时,一定会成为鲜明的对比。
  “虽然不可思议,但很合逻辑。”他深表赞同。
  闪电愈来愈近,雷声隆隆。
  “我们还是走吧,”芭芭拉说:“这里没什么看头了。”
  乔随着她往下坡走,但就在坑洞的边缘,他又停下脚步。
  在他参加过几次“关怀与同情”的聚会中,乔曾听到其他悲伤的父母亲谈到“零点”。“零点”的意思就是从孩子死亡的那一刻起,所有未来的事情,都要重新计算时间。那一瞬间所失去的,即代表你的内心世界全部归零。那一刻就像将原先充满理想和希望的纸盒,全部倒在深坑之中,留给你的只是空洞的期盼。时钟依然在滴嗒滴嗒地走,但未来已不是充满惊奇和期盼的世界,有的只是沉重的枷锁,一切只剩过去,才是赖以生存的力量。
  他生活在“零点”已超过一年,时间像两头燃烧的蜡烛,他既不属于未来,也不属于过去。就像悬浮沉睡在液态氮里的急冻人一般。
  如今他又站在另一个实质的“零点”边缘,他的妻女丧生于此。一种渴望她们能回来的想法,就像兀鹰的利爪撕裂五脏六腑一般地折磨着乔。而他最后只想要一件事,那就是替她们讨回公道。虽然这对死者已无意义,但对他自己,却是重要无比。
  他必须想办法从冷冻床爬起,抖掉一身冰屑,在未挖掘出被埋藏的事实之前,绝不再倒下。为了他失去的妻女,那怕是要焚毁宫殿,推翻帝国,蹂躏世界亦在所不惜,只要真相能公昭于世。
  如今他能体会正义与复仇之间的区别:真正的正义,不会稍解他的痛苦,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只能让他踏出“零点”,大功告成后含笑以终。
  就在他与芭芭拉到达停放在草地尽头的福特车时,一阵大雨倾盆而下,强风呼啸地吹过松林,将他们的头发吹向一边,雨滴淋在脸上凝成点点水珠。
  他们并没有遇到将鹿惊跑的什么东西,但乔此刻相当确定,嫌犯是其他为了避雨而四处乱窜的动物。他觉得只有野生动物,才会蛰伏那么久,索命的人可不会。
  虽然如此,茂密的松林倒提供了绝佳的暗杀环境,隐蔽的树前是埋伏的好地点。
  当芭芭拉发动车子,驶向他们来时的路时,乔自始至终都紧张地等着挨子弹。
  车子开上碎石路时,乔说:“座舱录音带里,白帝治提到两个人的名字……”
  “鲍博士和蓝博士。”
  “你是否曾试着找出他们是什么人?”
  “我在旧金山调查白帝洛时,曾试着寻找任何会造成他心理状态不稳定的个人问题。我问过他的家人及朋友,是否听过这两个名字。结果没有一个人曾听过。”
  “你查过白帝洛的私人日记,约会日历或他的支票簿吗?”
  “有,但直不到什么,而且白帝洛的家庭医师表示,他从未提供过这两个名字的专业医师给他的病人。旧金山地区,没有一个医生、精神科医生、心理学家叫这两个名字的。这是目前我所能获得的资料。接着,我就在旅馆的房间里,被那两个恶棍叫醒,用枪指着我的脸,叫我少管闲事。”
  在碎石路的尽头要转上柏油路的时候,细雨在路面上溅起了泡沫。芭芭拉蹙着眉头,陷入困恼的沉默之中,但乔觉得不是因为这恶劣的气氛使她必须如此专心地开车。
  乔倾听单调的雨刷声和雨滴急促地打在挡风玻璃的声音。乍听之下,似乎是毫无意义的声音。但渐渐的,乔觉得他发现了隐藏着的模式,即使雨声,也有它的韵律。
  芭色也许不是发现某种模式,而是她先前疏忽了的某项疑点。“我想到一些很特别的事,但……”‘乔等待着。
  “……但我不希望鼓励你那超乎常理的妄想。”
  “妄想?”
  她瞥向乔一眼,“就是也许还有生还者的想法。”
  他说:“鼓励我啊!我有一年没被人鼓励了。”
  她犹豫了半天,叹口气说:“有个农夫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三五三号班机坠毁的那天,他已睡了。像他们这种在田里工作的人,通常睡得很早。他被爆炸声惊醒,接着有人跑到他家门口。”
  “什么人?”
  “第二天,他打电话给警长,警长办公室将电话转给调查指挥中心,但似乎没什么结果。”
  “什么人半夜跑到他家门口?”
  “一个目击者。”芭芭拉说。
  “目击坠机?”
  “应该是。”
  她看乔一眼,但迅速转回大雨访论的路面。
  就乔所告诉她的事来说,勾起这件回忆,似乎让芭芭拉平添不少困扰。她眯着眼,似乎不是透过大雨往前看。而是想看清尘封的往事。她紧抿着嘴,似乎内心在交战是否该多透露一点。
  “一个坠机的目击者。”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记不起为什么她会到这一家农庄,以及她要些什么。”
  “她?”
  “一个女人,声称她见到飞机失事。”
  “一定还有其他的事。”乔说。
  “是,我记得……她是位黑人女性。”
  乔暂停呼吸听着,他问:“她有告诉这农人,她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知道。”
  “如果她说了,我怀疑他是否还记得。”
  从州道转下来,到达牧场的人口处,两侧各立了一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