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精灵王      更新:2024-06-11 10:48      字数:4843
  浪花打在沙滩上,今如往昔,昨日如今朝,回升与日落,月有阴晴圆缺,这些亘古不变的韵律,都在无意义地运行着。
  唯一睿智的反应,就是置之不理。
  他将手从脸上移开,坐直身子,试着集中精神在电脑荧幕上。乔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一个旧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他就得花费一番唇舌了。
  他找到了想要的乘客名单,邮报将死者中居住在南加州的乘客名单分别列出,这倒省了他不少事。乔将这些名单全部列印,每个名字后面还附注这些死者所居住城镇的名字。
  “我还没准备与你长谈。”这是那个神秘女子跟他说的,可见日后她一定有事情要告诉他。
  “别沮丧,你会像其他人一样见到。”
  见到什么?他一头雾水。
  她会告诉他什么事情可以减轻他的痛苦?不可能,不可能的。
  “……像其他人一样见到,像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唯一合理的答案就是三五三号班机上,其他罹难旅客的家属。像他一般孤独无助,而她曾与他们交谈过。
  乔不指望她人回来找他,在布立克和他两个同党的追杀下,她不可能活到有时间来拜访他,满足他的好奇心。
  当乔搜寻完毕,将印出的资料装订起来时,他想起毕道威在电梯门口交给他的白色信封。
  身为犯罪新闻的采访记者,他的名字经常见诸报端。所以经常会收到报纸提供的一些故事内幕。他们一本正经地宣称自己是被撒旦教派秘密仪式所侵扰的受害者;或是声称他们知道某个烟草大亨密谋将尼古丁掺入婴儿奶粉中;或是说他们对街的邻居其实是蜘蛛一样的外星生物,只是伪装成韩国移民家庭掩人耳目。
  话说有次,有个人坚称洛杉矶市的市长不是人类,是由迪主尼乐园里声控部门所控制的机器人。乔压低了声音跟他说:“告诉你,这件事我们已知道好几年了。可是只要我们登出一个字,迪土尼乐园里的人就会把我们全杀光。”他说得那么有理,唬得那家伙一愣一愣的无话可说。
  因此他认为这封信一定也是一些胡言乱语的消息,怎知他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折成王折的白色信笺,上面用打字机打得整整齐齐的一行字:“我曾试着与你联络,乔。我的生命操纵在你手里。我是三五三号班机上的乘客。”
  班机上的每一个人不是都死了吗?他不相信这封信是鬼魂从另一个世界寄来的。信笺下方有署名:杜萝丝。名字底下的电话号码是洛杉机地区的,但没附地址。
  乔的怒气慢慢上升,脸颊因愤怒而微赤,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他几乎冲动得想抓起电话,将这位杜小姐狠狠修理一顿。告诉她是一个恶毒的人渣,成天耽溺在幻想之中,是个心灵吸血鬼,只会吸取别人的不幸,来满足自己病态的需要。
  但是突然,他想起在墓园时,布立克跟他讲的第一句话。那时对方并不知道白色货车里另有其人,乔从开启的车门钻进去,在置物箱寻找行动电话时,布立克误把他当成穿夏威夷衫的男人之一。他说:“你们捉到萝丝了吗?”
  萝丝!
  乔因为被那两个枪手吓到了,又担心那女人会被捉到,所以没发现车中有人,更没想到布立克所说的话是何等的重要。之后,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他已把布立克的话几乎忘得一千二净,直到现在蓦然想起。
  杜萝丝一定就是那个拿着拍立得相机,拍摄坟地照片的女人。如果她只是个精神错乱的妄想症病患,梅德斯或是铁克诺公司怎么会投下如此多的人力及金钱来找她。乔想起墓园那女人姣好的外貌,她的坦诚率真,泰然自若的表情及慑人心魂的眼神。她绝不是个疯子。
  乔站起身来,心在狂跳,手上捏着的纸笺也跟着在抖动。他离开工作室,走进甬道,看看是否有其他人能跟他分享这项新的发展。
  “嘿!看这里,你们读一下这张纸条。有些事情错得太离谱了。老天爷!全错了,根本不是我们讲的那样,有人在坠机后没死,活着离开了那里。我们得找出事情真相。他们说没有生还者,没有生还者,飞机人员全毁。他们还告诉我们什么?都是真话吗?飞机上的乘客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死?为什么?”
  在其他人看到他站在那里陷于狂乱之前,在他四处寻找熟识的面孔之前,另一个念头浮现在他脑海。萝丝的信笺上写的很明白,她的生命操在他的手里,所以他必须谨言慎行。
  另外他还有一个很疯狂的想法,虽然毫无道理,但乔坚信不移,那就是如果他将纸条出示给大家看,纸条就会变成白纸一张;如果他将布立克的驾照塞到他们手里,那就会变成他自己的驾照;如果他带他们到墓园去,草地上一定找不到弹壳,地上也找不到轮胎痕。不会有人见过白色货车,也没人听到过枪声。
  这是一桩交付给他的神秘任务,非他莫属。乔忽然觉得,追寻真相不仅是他的责任,而且是责无旁贷的神圣任务。这将是他一生的目标,也许是一种不可知的赎罪方式。
  他其实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这种感觉,让他刻骨铭心。他全身发颤地走回座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第六章
  乔拨了通电话到楼下柜台,询问毕道威有关交托这封信的女人种种。
  “一个矮个子的女人。”道威说。
  他老兄长得像个巨人,六尺高的亚马逊女战士在他面前都算小不点。
  “你是说大约五尺六寸高,或是矮一些?”
  “也许五尺一或五尺二,但很结实,她就是那种学校一毕业就窝在山上的那种女孩。”
  “黑人女性吗?”乔问。
  “对,她以前还是个修女呢。”
  “多大年龄?”
  “大约四十岁,长得很正点。头发像乌鸦的翅膀一样黑。
  有事情让你心烦吗,乔?“
  “没有,我没事。”
  “这位小姐是个麻烦吗?”
  “不,她很好,她不麻烦。谢了,道威。”
  他的颈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两只手掌湿滴滴的,乔用力地在牛仔裤上援了搓。他不安地拿起印好的乘客名单。一行行地往下看死者的姓名,一直到他看到杜萝丝博士的名字为止。
  博士!
  她可能是医学博士或是文学、生物、社会学的博士,也可能是个牙医。对乔来说,这样的尊称更加强了乔对她的信任。像那种相信市长是机器人的捣蛋鬼,通常都是病人而不会是医生。
  根据乘客名单得知,杜萝丝四十三岁,家住维吉尼亚州马拉萨斯市,乔曾开车经过那儿。蜜雪儿的父母就住在不远的城镇。
  乔重新回到电脑,逐一审视所有罹难旅客的照片,希望能在其中发现萝丝,但一无所获。
  依道威描述的判断,写这纸条的女人和在墓园中被布立克称为萝丝的女人,显然是同一人。如果她真的是杜萝丝博士的话,那么她真的曾在三五三号班机上。而且活了下来。
  乔又勉强地把那两张最大的照片仔细地看了一遍。第一张是山风欲来的天空配上焦黑的树林,支离破碎的飞机残骸扭曲得像是超现实的现代雕塑。身穿生化防护衣的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的调查员,个个像是祈祷中的僧侣正四处漫游,也像是来自炼狱中的邪灵一般。第二张照片是在空中拍摄的,可以看出飞机撞得粉碎,而且残骸分布极广,凄怪的程度无法以笔墨来形容。
  应该没人会在这场灾难中幸存的才对。
  但杜萝丝——如果她真是那晚在飞机上的萝丝——显然是逃过劫难,而且不但活了下来,还毫发无损的自行离去。
  但不可能的才对。从四英里的地方一路加速俯冲,然后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七四七客机就像拿鸡蛋朝石墙上砸,爆炸后,翻滚在熊熊烈焰之中。
  如果真的不信,如他就不会如此愤怒与焦急,并带着敬畏与好奇了。他忽然疯狂地渴望奇迹会出现。
  乔拨了查号台查杜萝丝博士在马拉萨斯市的电话,他心想得到的答覆是“此电话未登记”,或“此电话号码已停话”,毕竟官方认为她已死了。
  但是,他得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她不可能就这样从坠机现场死里逃生,而回家后竟然不引起轰动。此外,一些危险人物正在找她,如果她回到马拉萨斯,一定早就被他们发现。也许她的家人还住在老房子里,无论如何电话还是登记在她名下。
  乔拿起电话就拨号,铃声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接听。
  “喂?”
  “杜公馆吗?”乔问。
  “是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清脆且没有地方口音。
  “请杜博士说话。”
  “哪位找?”
  乔直觉的反应说:“布立克。”
  “对不起,那位?”
  “布立克。”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沉默了一阵子,接着说:“布立克?”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警觉而小心。
  乔觉得太自作聪明,于是将电话挂上。
  这时,一个记者从乔身后走过,也没看清是谁便边走边跟他打招呼,“晦,兰迪。”
  照着萝丝所给的纸条上的号码,乔拨通洛杉矶的电话。
  “喂?”是个女人接的电话。
  “麻烦请杜萝丝说话。”
  “这里没这个人。”她有着很重的非南方口音。“你一定是弄错号码了。”
  “这是她自己给我的电话号码。”
  “蜜糖,我猜这女孩一定是你在舞会碰到的,结果被她摆了一道。”
  “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噢,我倒不是说你长得丑,蜜糖,”她的声音令人想到龙舌兰酒的醇与茉莉花的香。“我只是说你没女人缘。”
  “我叫乔卡本特。”
  “好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起来应该叫什么名字?”她半挑逗地问。
  “听起来?”
  “叫奥克塔薇亚,或叫茉莉叶?”
  “应该叫黛咪。”
  “黛咪摩儿?那个电影明星?”她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你的声音有种朦胧的特质,很性感。”
  “蜜糖,我的声音是纯女孩的声音,清脆无比。”
  “清脆加上朦胧。”
  她开心地大笑,“乔卡本特先生,好,我喜欢黛咪这个名字。”
  “听着,黛咪。我一定得和萝丝说话。”
  “忘了这位萝丝好不好?乔,她给了你假电话号码,你还那么痴心,要记住,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乔确信这女子认识萝丝,而且她也在等他打电话过来。
  顾虑到狡诈阴狠的敌人,正在追踪一样的杜博士,黛咪的审慎是可以谅解的。
  “你长得什么样子,蜜糖?”她问。
  “六尺高,棕发,灰眼。”
  “帅吗?”
  “还看得过去啦。”
  “你今年几岁,乔?”
  “比你大,三十七岁。”
  “你声音满甜的,曾经参加过盲目的约会吗?”黛咪终于要安排会面了。
  “盲目约会?”他说,“没试过。”
  “那么要不要跟朦胧性感娇小的我约会呢?”她笑着提议。
  “当然好,什么时候?”
  “明晚有空吗?”
  “我希望尽快。”
  “别猴急,花点时间把事情处理好,这样才能成功,既不会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心碎。”
  这番话,乔的解读是黛咪告诉他会面必须要很谨慎,为了保证萝丝的安全,会面地点必须很隐密。而且她也许无法在二十四小时内,通知到萝丝。
  “另外,蜜糖。如果你长得还看得过去的话,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如此的失魂落魄。”
  “好吧?明晚在什么地方?”
  “我会给你在威斯特伍德一家咖啡店的地址,我们六点在门口会面,然后进去喝杯咖啡,看看彼此是否顺眼。如果我认为你还看得过去,而你也认为我像我的声音一样朦胧性感,那将是记忆中最绚烂的一夜。你有纸跟笔吗?”
  “有。”乔写下她给的那家咖啡店的店名和地址。
  “蜜糖,现在你帮一个忙,把你手上有这支电话号码的纸条撕碎,丢到马桶里冲掉。”正当乔犹豫不决的时候,黛咪说,“可别不听话懊。”然后挂掉电话。
  那三段打字的句子,实在不能证明杜博士是坠机事件的幸存者。也不能证明有关坠机的事情不是真的。他自己也可以编这样的故事,何况纸条上杜博士的名字也是打字的,没有亲笔签名。
  他并不甘心将那张纸条处理掉。虽然它不能对任何人证明任何事,但它使这扑朔迷离的事件变得似乎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