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4-06-11 10:47      字数:5017
  “这个最难办,他们的关系,……反正我不敢详细问,说得多惹恼了哪一位可不是闹着玩的哟。”
  “棺材是空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说,是不是她还没接受王子已经死了的事实呢?可那边宫殿的家具摆设,日用遗物,连穿过的衣服都销毁了,皇帝真够狠的……”
  “嘘!不要命了!”
  “其实这样的谈话治疗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我看过狄肯的医学资料,精确消除某段记忆又不损坏大脑的技术,好几千年前就实现了。皇帝这是折腾什么呢?做个小手术,她就根本不记得王子了。从新开始,还是初恋呢。”
  “人一生中要送走多少重要的亲友,运气好黑发送白发,不好就白发送黑发。就算不做手术,短则一月,名则半年,脑下垂体就不会再允许抑郁化学物质持续分泌了。人啊,基因里就是善忘的生物……”
  “要是不忘,早晚都会做吧,皇帝看她的眼神,那是要整个吃掉哦……”
  教授或忧急或愤慨地谈论着,没有发现半敞的门外,一个小小的人影扶着墙悄悄离开。
  索伦下班后先去了一趟厨房,在众位大厨惊恐万状的眼光下围上围裙,报废了一打鸡蛋后煎出几个完美正圆的蛋饼。最上面用金黄色蜂糖浆浇出皇族徽印,皇帝军姿端正地端着盘子朝寝殿走去。
  由于判断失误,两个月前索伦将一本叫做《穿过胃抓住心》的地球书籍当做了格斗教程,翻也没翻就扔到一边(书名旁还下了红笔朱批:舍近求远,重读解剖课程)。后来才发现,这是一本实用性极强的资料丛书,内容是如何用亲手制作的食物获得情侣的注意。
  写情书、送花、逛街等普通追求手段,卡修王子早就使用过多次了,剩下没用过的,确实不多。可想而知,当索伦发现这本书的真实内容后是多么的振奋,特别是其中一句话“会做饭的人是值得共度一生的伴侣”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于是行动派的皇帝立刻将其付诸实践。
  “这种食物不会劳累咬合肌,而且糖浆热量很高,适合你食用。”
  “不会耽误工作,有时候我也需要做点别的消遣放松。”
  “如果喜欢的话,下次再做。”
  好,再说出下面这句话就完美了:“这东西香甜柔软,像你本人一样……”
  回家的路上,索伦想了很多应对说辞。起居室和餐厅没找到漫漫,厄尔报告:“殿下刚刚做完心理治疗回来,好像有点疲劳,直接回卧室了。”
  索伦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沙发和床上都没人,盥洗室里窸窸窣窣有点动静。魔王端着蛋饼,怀着诚挚的心意默默站在门外,想等公主出来献上。
  然而盥洗室里面传出的男声让他起疑,隔音根本挡不住超常的耳力,索伦凝神一听,登时如遭雷击。
  “你好,欢迎致电狄肯星商业服务热线,查寻能量块期货价格请按1,定制行星请按2,雇佣兵业务请按3,星际货运、宅急送及其他业务请按4,人工服务请按5……”
  这是卡修生前录制的语音热线,他去世后没有撤掉。里面的人一遍遍拨打,贴在耳上反复聆听。
  “你好,欢迎……你好,你好……”熟悉的声音一如生前,在两人之间回荡。
  蛋饼还冒着热气,索伦却坠入冰窟。
  “咔”的一声,合金锁断成几块,皇帝破门而入。慢慢手一抖,通信器落在地上,做错了事般缩在角落。
  “对不起……我只想听听声音……对不起……”小脸暗淡瘦削,双肩单薄如纸。在卡修身边的时候,她是有着透粉的苹果脸,和饱满鲜活的生命。
  “别消除记忆行吗?他什么也没留下……”她低着头小声祈求着,哀哀如伤鹿。一年前,她说什么都抬头挺胸。
  怎么会这样?因为他总是高高在上,决定她该怎样吃怎样行。有谁能逼迫玛姬女王多吃一块香肠?有谁能规定他强悍的母亲每天一定要做多少运动?事故后直接向大脑中滴注抗抑郁药物的治疗,他也没有阻止。
  不哀求就没有性命,不低头就没有退路。她想要的,不过是一点卡修存在过的证明。
  “来。”索伦抓住她的手腕,漫漫轻轻挣了一下,索伦干脆把她抱起,老鹰抓小鸡一样大步走出去。
  和所有魔王城堡一样,皇宫的地下有错综复杂的千年迷宫。从宗宫寝殿乘坐下降电梯,可以到达其中改造成地下室的一小部分。深达地下500米,看不见尽头的曲折走廊在冷光照耀下阴森寂静。两旁,有无数看不出区别的神秘房间。
  尽头那一间有巨龙雕像的门,是皇帝亲口吩咐“不许入内”的禁地,蓝胡子的密室。漫漫害怕了,扭了一下想拒绝。索伦双臂一收,把她深深拥在怀里。    “我说过不许你来这里,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索伦曾想利用人类的好奇心让她来到这里,可是皇帝的命令,哪一项她不是乖乖照做呢?
  大门打开,一片暖色光芒洒了出来。
  瞬间,漫漫惊呆了。
  和正上方厚厚地层上的宗宫严肃冷酷的格调不同,这是一间布置得极其用心的阵列室。天花板到地灯都是温和如婴儿房的灯光,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角落黑暗控制,也没有任何一束强光刺伤眼睛。摆列整齐的陈列架、玻璃柜纤尘不染,每一个小东西都有自己的位置。
  但令人吃惊的不是这些。
  房间右侧,墙壁上挂满了卡修的照片。刚出生的婴儿照,肥嘟嘟的脸颊上两颗亮星般的黑眼珠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完全想不到这个肉团长大后会是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标注着“上学第一天”的照片,一个表情有点紧张的小男孩儿穿着立领制服,端端正正站在校门口。
  应用物理学少年组第一名、赛艇设计比赛第一名、校角力球队最佳个人……玻璃柜里摆满擦得亮闪闪的奖杯。团体赛第一名下摆着张领奖合影,一头乱发的布特站在他旁边,两人肩背搭在一起,笑得夏日阳光般灿烂。
  二年级、三年级、毕业、实习……卡修一点点长大,越来越像初次见面的那天。他是存在过的,在这个宇宙留下了这样多的痕迹。
  不知不觉,漫漫已经泪流满面。
  索伦轻轻抚过玻璃柜,这一刻,他的眼神是父亲。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给你做手术,那是防止泄密的军用技术。记忆是人格的一部分,少了任何一段,人就不再完整。而且,这个世界上若有两个人记住他最深刻,最久远,那么就是我们两人。
  “我没有想让你忘,只是……想让你放下,这也是卡修最后的意思。他希望你幸福快乐地活下去,才会把你送到这里。”
  卡修遗物的对面,是索伦收集的关于漫漫的东西。
  “你们两个,都是、都是我……”
  最BB·  JO  Y. E  深爱的人。
  500米的深深地下,漫漫把眼泪留在索伦胸前。狠狠哭,狠狠哭,当他去世时没有来得及流下的泪水,一次补完。从出生到去世,他完美地走完了自己的旅程。见到所有这些.这个迟钝的地球人才最终承认了卡修已经离去。
  回到寝宫,索伦仔细交代漫漫:“东西可能有基因残留,所以不能公布,想看他的话可以随时下来。”
  漫漫:“下面好深,自己去有点伯。”
  索伦立刻回应:“那么,我会陪你。”伸手摸摸她的头,又擦擦花猫脸,没有被拒绝,心中一热。
  “这是什么?闻起来好香。”漫漫指着卧室地毯上一堆黏糊糊的不明物体问。折腾半天,她早就饿透了。
  “是……”是被摧毁后的蛋饼和盘子的混合物。
  “?”
  “算了,下次再做给你。莱拉说今天检查的时候已经有胎心了,想听听吗?”
  “啊!好。”
  先结婚后恋爱和先生子后恋爱,顺序都不怎么对。不过,也没什么关系。索伦想,以后的旅程,还很长,很长。
  第六章  啖母
  第19周。
  依文夹着文件从宗宫正殿经过,背后突然人影一闪,秘书被捂嘴拖进侧殿一间无人房间。
  依文吓了一跳,呜呜闷喊,“工资都交公了我身上没有钱!”
  背后的人松开手,邪魅一笑,“本大王不劫财,劫个色而己。”
  依文后背发寒,颤声道:“财长,不要总开这种玩笑,我赶着整理会议记录呢。”
  费列罗:“没事儿也不找你,秘书大人能不能告诉我,财政的事也就算了,为什么建设人口之类的工作也要我做统计?”他指着办公桌上一摞餐盘,哀伤极了,“两个月没休过假!天天都是工作餐不说,我已经收到二十六张分手卡了!”
  依文摊手:“您现在拿三倍加班津贴,并不吃亏呀。我只是个传声筒,陛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让交给谁做就交给谁,我怎么能理解其中深意?您还是直接向陛下询问原因吧。”
  众所周知,皇帝最近心情极差,大部分工作都是在寝殿遥控指挥,每天只是正殿待两三个小时,谁敢多啰嗦一句废话都要冒重伤危险,费列罗正是因为不敢顶风作案才会来向秘书打听,谁知三言两语就轻松推了回来。
  费列罗那双异色妖瞳深深凝望着依文:“你是内廷行走许可证的,已经五个月了,是不是公主的预产期到了?陛下昨天居然来不及换制服,穿着便装就出现了,这可是千古奇闻!尼古拉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啦。”
  依文眨眨眼,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当时我并不比各位大人眼睛睁得小呀,狄肯星人的怀孕期是五个月,地球人可不一定。再说我虽然能去后面,可没有进寝殿的许可。”
  费列罗:“没见过公主散步吗?”
  依文:”外面那么冷,怎么可能?”
  费列罗可怜兮兮:“跟我分手的姑娘们都说时机正好,要结婚生子去。可怜可怜这个连续被甩的人吧!”
  依文举手发誓:“祖先在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被甩是因为狄肯女性都很务实吧,我可是把工资奖金卡全都上交了,索尼娅才同意结婚的哦。”
  小费蹲到墙角画圈:“你就直说她们都在玩弄我好了。”
  你来我往,任费列罗花招百出,秘书的回答滴水不漏。说了半天,依文看看时间:“能者多劳,如今财政是所有内务核心,特殊时期您就多帮陛下分分忧吧,属下告辞了。”^。清清^
  依文转身欲走,费列罗叫了他一声:“依文,不是我诅咒你,要是将来被陛下开除了,来财务部应聘吧。”
  依文笑了笑:“多谢财长。”
  秘书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八九周前他还在回廊看见漫漫散步,但最近这两个月,他只见到管家和医生满面忧急来回奔波。
  宗宫寝殿,卧室。
  索伦在前线食品供应的数据后批了个已阅,忽然听到屏风后一声细细呻吟,呼吸沉重杂乱。立刻赶到床前,漫漫呼吸艰难,嘴唇泛青,索伦弯腰摸了摸她蜡黄的小脸儿:“又做梦了?”
  漫漫摇头:“被子好沉,喘不过气来。”
  索伦无言。她原来喜欢的棉花被早就换了蚕丝,单位面积才几十克,根本不是被褥沉重,这是贫血导致的缺氧。而梦,现在已成奢侈。漫漫几乎无法沉睡,整天昏昏沉沉在似睡非睡之间。
  虽然已经解开心结,但怀孕的折磨让她精神萎靡不振。
  索伦拉开被子,拔下她手背上滴注营养液的针头,轻轻揽抱在怀里,双臂上几乎没有重量。血色纹路藤蔓般布满全身,漫漫像一株被强大寄生物附着的细弱植物,彻底枯萎下去。三十六公斤不到,这是一个怀孕五个月的孕妇和她体内胎儿的总体重。
  她的下颌瘦成一个吓人的尖,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嘴唇看起来还算润泽,其实只是不停涂抹昂贵的膏脂,才掩盖了苍白干裂。瘦骨嶙峋的四肢浮着淡青色的血管,缺钙的骨头脆弱到一碰即折,就像新闻里的非洲难民,只有肚子鼓鼓凸出。胎儿就像个贪婪无情的强盗,肆无忌惮地掠夺母亲的一切。
  “来吃东西。”
  走到沙发坐下,索伦抱着漫漫,打开一罐保温的流质食物,一勺勺喂到她嘴边灌下。要保命,只要醒着就必须不停吃。一个月前,漫漫就因为咬肌过度劳损肿到不能张口,从此只能吞咽流质。
  为了达到最高热量,这些东西是由蛋白粉和动物脂肪构成,基本上就是令人恶心反胃的肥油。每喝一勺,她就闭上眼用尽力气吞咽,挣得脖子青筋鼓出,喝完500CC,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漫漫软绵绵地躺在索伦怀里,头靠在他胸膛上。她喜欢这样被他抱着——因为冷。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