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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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丢 更新:2024-06-11 10:47 字数:4964
从实战到策略,尼迪的各门成绩都不很突出,一直处在中上水平。所以他并没奢望毕业后能够进入要求极高的外派舰队,而代表最高荣誉的皇族护卫队则是想都没有想过。
但最幸运的事发生了——尼迪刚刚毕业就接到了护卫队的面试通知书。
不同于以往常常中的那种刮刮乐彩票,这是真正的头彩。
面试是由传说中的十水队长亲自主持。他拿出了一份调查单,核实情况。
【尼迪?本?孚来迪,你买彩票的中奖率是83%?】
【唔,是的。但彩票中心已经不许我……】
【抽鬼牌、天气预报准确率98%?】
【啊,我们寝室的一些小游戏,那个,我的成绩单……】
【告诉我下周哪个板块的股票增长率最大,大盘指数多少。】
尼迪战战兢兢的写下了他冥想后的结果。
一周后他被录取了。
虚幻的预言能力向来不被务实的狄肯星人重视,但十水的报告中坚持认为,实战和策略的成绩可以靠后天培养,但天赋——譬如虚数基因的高阶预言能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尼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成为护卫皇族的护卫队一员。他是常常做预知梦,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样决定命运的预言从未有过。他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触学生时代起的偶像。
啊,原来高高在上的皇族王子也会讲冷笑话,会抱怨后勤提供的压缩饼干很难吃,打牌的时候也会因为对手作弊而玩笑着打闹。
这样一个鲜活的人,一个真实的偶像,让尼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忠诚。
我要为他而死,为他而生。
王子很快就找到了注定之人。尼迪的气场控制稳定,由此获得了近距离保护王子妃的机会。这个娇弱的小身体承载着帝国的希望,而自己竟能有幸护卫她,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幸运!
这是尼迪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但命运总是如此嘲讽世人,在人最幸福时当头棒喝。当兴奋中的众人玩笑着要他进行未来继承人的预言时,尼迪在虚无中看到的却是——破灭。
他不知道应该保持缄默,还是立刻如实上报,因为无论哪一条路都是无可挽回的地狱,究竟怎样才是忠诚?尼迪没有想到,参军后第一场战役是在自己脑中发生,残酷的选择要将他折磨到分裂。
他没有办法。他没有想到,忠诚会这样复杂。
【嘿尼迪,你说小王子长得会像谁?我希望他像卡修王子。】布特拿着《育儿指南1001条》兴奋的翻来翻去。
尼迪盯着自己的脚尖。布特,卡修殿下不会有孩子。
元老院 奈尔迦尔第0013号秘密庭审
高台上表情肃穆的最高法官是孚来迪家族的某个科派远亲,尼迪曾在家族聚会时见过。狄肯星人向来公事公办,尼迪知道即使是祖父亲至,自己也不会得到任何宽恕。不需要宽恕,或者说,他更希望自己的罪得到最严厉的审判。
大法官:【尼迪?本?孚来迪,你的虚数基因是否提供了有关未来的片段?是否看到了病毒传播的发生和王子的牺牲?】
尼迪:【不,没有未来,我只看到过去。】
大法官:【那么你为何在战前避开卡修王子,选择在副舰旁观?】
尼迪:【为了就近监视十水队长。】
————————
十水跟总管厄尔打了个招呼,从偏门走进皇宫区域。他的级别和上百年的护卫资历,不需要申请通行证就能迈入这守卫森严的禁地。
【厄尔,陛下去探望过王子妃吗?】
【复苏前看了一眼,然后就再没去过。】
【王子寝殿的防护罩是谁做的?】
【是我和医疗组的莱拉,本来应该是护卫队……】厄尔顿了顿,想起王子的护卫队已经全灭,面对这位活下来的队长,实在太唐突。
十水恍若不闻:【我是来保护她的,等一下我会过去把防护罩替换掉。】
【唔,有授权吗?】
【厄尔,元老院现在很忙,待会儿我会让陛下签字的。】十水镇定自若。
总管很清楚皇帝和这位资深队长的关系,况且王子已经牺牲,保护未亡人的工作确实应该由他来接替。
【好吧,我知道了。等下你跟莱拉说一声就行,她在那里照顾公主。】
十水走进王子寝殿,把防护罩替换掉,在这个区域内发生的事情,外界不会知道。
一个穿白袍的短发女子走出来,十水迎上去:
【莱拉,我来接替防护工作。王子妃的情况如何?】
【挺乖的,不过还是不肯吃东西。】
【辛苦你了。】十水露出一个让人放松的微笑,然后一个手刀把医疗组长放到在地。
【抱歉,你先休息一下把。】
狄肯族战斗值列表上,十水的名次始终在十名左右徘徊。但实际上除了皇帝没有人知道,参加过无数暗杀斩首行动的十水?默?伯利恒,是仅次于皇族的帝国第一战士。
十水静静地出手,瞬间解决掉五名医护人员和三个后勤,没有人来得及呼唤警卫。他轻轻推开寝殿大门,走了进去。
墙壁上铺满了厚厚的绒毯,有棱角的器物被完全清除,连一个能摔碎的玻璃杯子都没有。
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那张巨大的床上,单薄的让人几乎会将她忽视。额头上插了一根细细的管子,直接通到大脑额叶,只要情感区域过量分泌忧郁物质,就会自动注入抗抑郁药物。
悲伤是什么?是大脑分泌的抑郁化学物质。
痛苦是什么?是化学物质使神经产生的错觉。
悲伤和痛苦的感情,也不过是能够用药物来控制的东西。她躺在这张卡修曾经睡过的大床上,无论如何哀恸,如何悔恨,如何想流下悼念的泪水,也只能在沙子进入眼睛时才会泪流满面。
只有眼角那个冰冻造成的伤痕,形成了一颗小小的泪痣。
漫漫眼前支了个小电视,屏幕一闪一闪映在她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所有有关王子的节目都被剔除屏蔽,只剩下无聊的烹饪节目。
十水走过去,伸手换了个政策新闻类频道。
“焦土政策的实施,意味着以下这些星系将被彻底化为死星……”
漫漫动了动眼睛,才终于发现有人进来。
十水小心翼翼地取下额头上的针管,掀开她身上的薄被,把束缚手脚的安全绳扯断。
“抱歉殿下,我来得晚了。”
“咳……”长久不说话,漫漫清清嗓子才发出细小的声音,“不疼,为了我,绳子软。”
昏沉沉,淡漠,逻辑混乱,都是药物的作用。
“请继续休息吧。我是来跟您道别的。”
“?”
“我有新的任务,不能再保护您了。有什么为难的事,您可以找陛下商量。”
“陛下……讨厌……”
“不是这样,他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试着了解一下吧,陛下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漫漫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一个熟悉的人也要离她远去。不能归去,不能留下,她成了一个最尴尬的存在。
十水默默地陪了漫漫一会儿,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拿出一个东西放在她床头:
“如果有事,拿着这个去找陛下吧。”
那是个小小的水晶摆设,里面有一条斯内克的小小模型,红色晶石镶嵌的眼睛闪闪发光。
十水把他打晕的人藏起,离开寝殿,朝宗宫偏殿的池塘走去。
忠诚与选择
在这条千百次走过的路上,十水的军靴在落叶上踩出沙沙声响。每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木,每一块花纹斑驳的石基,每一处隐蔽在林深处的拐角,都和百年前一模一样。这是历史厚重的记忆,还是时间停滞的陈腐?
走过一株刃松时,十水顿了一顿。合抱粗的树背阴那一侧,有些几乎已经看不出的印记。二十年前的某天,他在这里帮卡修王子刻下身高的标记。更早更早,百年前的某天,还未成年的陛下、尤兰达和他在这里刻下身高。
十水在帝都核心区也有一处房产,但几乎没有住过。物品的放置还不如在这座宫殿中熟悉。
这座庭院,他的一生,就像行星围绕恒星公转一样,围绕着这个伟大的家族度过。
十水听到偏殿的淙淙水声,慢慢走过去,那个银发的男人果然在池塘边坐着。
每当有什么事情难以决定,难以接受的事,他总是在这里盯着流水沉默。就像那时,必须放弃寻找回到这座牢笼中即位一样。
他从出生起就是最强大、最高贵、最荣耀、最骄傲、最无懈可击的存在,他的头颅必须永远高昂,他的背脊必须永远挺直,他的步伐必须永远坚定,他的决定也必须正确。但这也意味着他任何时候都绝不能软弱、绝不能放弃、绝不能任性、绝不能放纵,也绝没有选择。
只有你真正理解他们为帝国牺牲了什么,才会真正服从并效忠于他们。
一切为了帝国。
【她还好么?】银发男人背对着他问。
【您应该自己去看看,不要把一切都交给医疗组。】
【十水,你从很久前起,就不再用‘你’来称呼我。】
【陛下,那时候属下还很目无尊长。】
那个没有上下,没有尊卑,没有顾忌,互相你我称呼的年代已经远去,每当看着年轻的王子和布特,十水就想起……啊,果然老了,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总会缅怀过去。
【也从那时起,你就开始恨我吗?】索伦站起身来,【布特,那个牺牲了的孩子,最后用‘毁灭空间’带回了卡修的一点遗体。】
这是使尽全身的能量开启异维空间,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将敌人送入黑洞的能力,同时也可以将想留下的信息传送出去。
【科派本是想确认病毒不会再传播而进行了研究……但……】索伦转过身来,他银光闪动的竖瞳布满血红的蛛丝,发丝在愤怒的斗气中狂乱的飘动,震怒的威压将空气撕裂。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点东西包含的基因和我的完全一样!?】
【从他出生起,所有的训练由你一手接管,每一个医疗组长都由你亲自挑选,每一次的医疗纪录你都是亲手销毁,从来没有泄露给元老院。我本以为……你是为了那孩子……你和尤兰达,究竟做了什么!?】
十水没有使用防护罩,脸上被刮起的刃松叶带出丝丝血痕。
【您都知道了,陛下,我和尤兰达复制了您,克隆出卡修。】
他表情镇定如常,声音也那样平静。
【当年您必须放弃寻找时,尤兰达就这样决定了。她不能忍受您唯一的失败,希望您的复制体能够找到注定之人,成就您完美的大业。】
【所以您和王子的选择是同一个。】
复制体,在所有宇宙智慧生物中有个共识,那就是‘不应该出生的存在’。个人身份、财产所有、遗产分割……为了保障生物本体的安全和权益,复制体不被承认有独立的灵魂和生存权利。联盟法这样写道:除非本体出现机能疾病或者事故损伤,需要内脏移植等医疗手术,才能制造复制体,并不能赋予其自由和权利。
【她是个遗传生物学的天才,借着科派庞大的知识积累和无数次大胆试验,终于找到了能够存活的完美个体。比起第二基因复制的艰难,发色,瞳孔,这些外表特征简直太容易操作改变。卡修王子从她体内出生了,他真的很完美,和您一样强壮聪慧,和尤兰达一样黑发黑眼。最难以置信的是,从各种基因信息的保存到横向传播,每一项能力都尽善尽美。尤兰达甚至做过成熟细胞交 配试验,复制的第二基因能够成功进行繁殖。】
十水继续说,不断说,这些秘密他已经埋藏在脑中那么久,久得让他以为会和自己一起进入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