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4-06-11 10:47      字数:4836
  清楚,在这样的季节里,仿佛所有的感觉,所有的情感都凝固了,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
  大嫂的身体好象越来越差,密密的咳嗽成日成夜地折磨着她,每天晚上半夜醒来,听到她在隔壁不时传来的咳声,我的心都揪紧了。大雪封山,不能带她下山去看医生,大哥只好在山下找中医开了药方,捡了中药回来给她治病,可是大嫂拒绝喝药,只说没用的,不想喝,我不依她,仍然每天将药熬好,端在她面前。尽管屋里成天弥漫着中药味,可是她的病真的毫无起色。大哥虽然担忧,但好象已经习惯了,可我愁眉不展,心里好不安,真希望冬天赶快过去,大嫂的病情会有所好转,看到她被剧烈的咳嗽折磨得喘不过气来,看到盖在她身上的棉被因为她费劲的呼吸上下起伏,真恨不得能替她分一半的病痛,她却总是苍白着脸,微笑着安慰我:“没事的,过了冬天就好了。”
  可是,冬天好象是这么的漫长,永远也过不去似的。
  小天可不理会这些,在那么冷的天气里,他还可以在屋外尽情地玩耍,要不在雪地里堆雪人,要不就非拉着我和他打雪仗,再不就坐着木排当雪橇滑。我有时真羡慕他,在他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脑袋里,是没有一丝成人世界的烦恼的。
  下午,我喜欢坐在书桌前看一会儿书,然后再发一会儿呆。每天清晨玻璃窗上都会结着美丽的霜花,这会儿已经褪去了,火盆里加了木炭,温暖的空气让窗上蒙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我伸手去擦窗玻璃,窗外却忽然冒出小天的小脑袋来,他冲我做了个怪相,然后又指了指窗外那个堆得奇形怪状的雪人儿,我笑了起来。
  隔壁又传来大嫂的咳嗽声,我想起应该去帮她煎药了。大哥下山去了,大嫂半躺在床上,偎着厚厚的棉被。近来,她几乎不能做什么家务了,总是躺在床上,我推门进去时,她正怔怔地发着呆。
  我楞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大嫂?”
  “没有……没什么,”她惊了一下,忙朝我笑笑,脸色特别地苍白,“你又要煎药了吗?别煎了,我不想吃,一点用也没有。”
  “那怎么行?吃总比不吃的好呀。”我看着她,又说道:“等到天气暖和了,你一定要去看医生了,把这病治断根,就再也不用吃药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没用的,没用的……”
  她总是这样说,我也不和她分辩了,走过去将纸包里的药倒在药罐里,这已经不知是换了第几副药方了,可是……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把药罐放在灶上,一边生火一边用一块纸板扇着,天气冷,火都不容易生起来了。
  大嫂在床上看着我,忽然说道:“妹子,真是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身体不好,家里的事都让你担了……”
  “大嫂,你说什么呀,”我扭过头去看着她,假装不高兴似的,“你不是把我当一家人么,那我就应该做这些事呀,只不过,我总是做不好。”我撅了撅嘴。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嫂慌忙辩解道,半支起了身子,“我看到伯父伯母那么疼爱你,就知道你从小在家里一定没有做过这些事,现在你在山上待着,还要帮忙照顾我,让你吃苦了。”她看着我,一脸的歉意。
  “大嫂,你别说这些,你对我这么好,照顾你难道不应该么?”我的鼻尖有些发酸,吸了一口气,忙转身去扇着灶里的火。
  药罐里的药终于熬得只有一碗的样子了,我用一块破旧的厚毛巾包着药罐,端起来往碗里倒,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小天兴高采烈的声音。
  “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他一阵风儿似的推门冲进来,我惊了一下,药罐里滚烫的药水一下子泼在手上,我慌了,一松手,药罐落在地上摔碎了,药水药渣泼在我的鞋上,又泼在地上。
  大哥冲了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一迭声地问道:“怎么了?烫着了吗?痛不痛?”
  我这才感到手上灼烧般的疼,还没等我吭声,大哥就将我拉到水缸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往我的手上淋下去,冰冷的水一激,烧灼般的疼痛顿时减轻了,大哥将毛巾打湿,让我敷在手上,便蹲下去收拾地上的碎片药渣。
  我连忙也蹲下去帮忙,并说道:“大哥,让我来收拾吧,你……”
  “不用……”他粗声说道,还粗鲁地推了我一下。
  我楞住了,不知所措地蹲在那儿,看着他将碎片药渣捡起来扔到屋外去。大嫂在床上一直问我怎样了,我站起身来,对她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
  大哥转过身来阴沉着脸瞪着我,忽然说道:“既然做不来事还做什么?让自己受伤已经是你的家常便饭了。”他的语气好重,让人受不了。
  “长生,你别这样说妹子。”大嫂对着大哥轻喊道。
  “姐,你别管!”他低声说了一句,走近我的面前,“我真不明白,这山上的生活这么不适合你,什么事你都做不好,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我抬头看着他,心里被深深地刺痛了。
  “长生,你怎么……”
  “姐,你别说话!”他粗鲁地打断了大嫂的话,继续瞪着我,“姐身体不好,我有义务照顾她,小天是我儿子,我也有义务照顾他,可你呢?我有什么义务照顾你?”他又向我逼近了一步,狠狠地瞪着我。
  我呆住了,每一次他说这样的话,我都忍了,原谅了他,可是这一次,他竟然当着大嫂的面这样说,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放弃了舒适的环境,到这条件艰苦的山上来,远离了疼爱我的父母,让他们不尽的牵挂与思念,我将刻骨铭心的爱恋深藏在心中,默默地守着一个不能敞开心胸去爱的男人,情愿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也不后悔,这都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受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吗?我这样痛苦地爱着他,他好好地爱过我吗?
  我的心中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压抑已久的痛苦与伤心在那一刹那间爆发了。
  “你不要说了,我已经听够了!”我大声地愤怒地喊道,“你以为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你照顾我么,你把我当作什么了?摇尾乞怜的小狗?还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只是为了乞求你一点点的怜悯,就忍气吞声地受尽你的嘲讽?你太过分了……”我声音发着抖,浑身也气得发抖,在那一刻我只感到心灰意冷,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好,既然你这么容不下我,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走就是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我满腔激愤,脑袋里也“嗡嗡”作响,狠狠地恨了他一眼后,转身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已开始刮起了猛烈的寒风,一打开门便乘隙向我袭来,阻挡着我,让我差一点窒息。我楞了一秒钟,朝着坡下跑去,大嫂好象在身后喊着我,可是我什么也不顾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下山去,我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再也不想受他的伤害。
  地上的雪堆得很厚,每一步下去,脚都会深陷进雪里,风在山野里“呜呜”地低吼,东突西撞,仿佛想要摆脱这群山的围阻。天空里开始飘落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随着风胡乱飞舞。
  我跌跌撞撞地在山路上跑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满脸的泪痕,被风一吹,如刀割般地疼。我不顾一切向前跑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下山去,我要回家去,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会无私地爱我,只有他们永远也不会伤害我。我浑身的血液被愤怒、悲伤、绝望的火焰燃烧着,让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可我的心已经冻结成冰了。
  我真的很傻啊,再一次的恋爱,再一次的惨淡收场,我是为了什么呢?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呢?明知不能爱却偏偏要爱,偏偏爱了却要遭受到这样的伤害。他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吗?不知道我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吗?不知道我为了能默默守着他,好好地爱他,而做出的牺牲吗?
  我抬头看天,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雪也越下越大,越来越密集。上天为什么总是要让我遭遇这样的爱情呢?让我一次又一次遭受所爱的人对我的伤害?我的心一次又一次被他的冷酷无情切割的支离破碎,他哪里知道我的心早已被痛苦与无望啃噬得快要死掉,天!是我做错了吗?你要这样地惩罚我!
  我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长期的失眠,让我的身体变得很虚弱,经不起这样拼命地奔跑。天已经黑了,我要尽快赶下山去,黑夜里的山野让我莫名的恐惧。再也不愿待在这里了,再也不愿看到那个整天对我黑着面孔的人,再也不愿听到他斥责我这样做不好那样做不好,嘲笑我无知幼稚,嘲笑我的傻。
  可是我真的很傻啊,我竟然会去努力学着怎样在山上生活,会去做从前从未做过的活儿,情愿自己痛苦,也不伤害别人,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只有绝望而悲伤地离去。我再也不会这么傻了,再也不会回到这儿来了。
  黑暗笼罩了一切,眼前只有纷纷扬扬的随着狂风乱舞的雪花,还有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的雪地。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黑夜里,整个山野中好象只有我孤单单的一个人,这就是我放弃一切所选择的道路么?我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去。
  地上的雪堆积得越来越深了,每一脚下去,厚厚的雪都会埋到小腿上来,脚上的棉鞋早已被雪浸湿了,雪水浸着脚,冻得发疼。寒风呼号着,夹着大片的雪花一个劲儿地往我脖子里钻,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吹干了,皮肤象要皲裂了似的,头发也被雪花濡湿了,顷刻又结上了冰,额前的发丝象一根根冰条似的在脸上拍击着。我把手缩在袖筒里,整个人也瑟缩着,徒劳地抵抗着这从未感受过的酷寒。
  一步一步的,我走得越来越艰难,身上的棉衣棉裤已经抵挡不了风雪,身体的热量似乎已经消失殆尽了,每呼吸一次,寒冷的空气将我体内的热度也带走了,我开始不能克制地发着抖。手指和脚趾象要冻掉似的疼痛,整个小腿埋在雪里,冻得发僵发麻,我一下子跌倒了,雪沾了一头一脸,伸手去抹掉脸上的雪,才发现脸上早已冻得没有感觉了。看着前方,不知自己到底走到哪儿了,山路向黑暗里延伸着,仿佛没有了尽头。
  可是我不能停下来,只能一直朝前走,不停地走,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下山去,我要离开这儿。
  我的四肢渐渐变得僵硬,手和脚都几乎没了知觉,只是机械地缓慢地往前一步一步地挪。我好累,好倦,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随时都象是会倒在地上,我的思维也象是冻结了一般,不能灵活运用了。
  路怎么会这么漫长,怎么走也走不完,风雪也不会停了似的,不停地刮,不停地下。白茫茫的雪地,黑沉沉的夜,象一头巨大的让人恐惧的怪兽,正在一点点地吞噬着我。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想再走下去,就倒在雪地里好了,就冻死在这里好了。我的心在那一刻因为害怕因为疲倦而想妥协了。
  可是忽然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妈妈的影像,她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对我说:“晗儿,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一定要幸福!”幸福?我的幸福在哪儿呢?大哥?大哥!我的幸福只维系在你的身上,你知道吗?知道吗?我的心又开始感到疼痛了,那个让我心痛的男人,那个让我怨恨的男人,那个让我为他欢喜为他忧的男人,他知道我在雪地里快要冻死了吗?他在哪儿?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好渴望他宽厚的背和温暖的怀抱,只要有他在,就再也不会感到寒冷和害怕了。
  我停住了脚步,我不能死,不能冻死在这里,即使死也要死在他的怀里,我还有好多话要告诉他,还有好多心事要让他知道,我要回去找他,我要回去!
  我猛然转过身,身体里忽然又有了力量,顶着风雪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便摔倒在雪地里。我努力想爬起来,但却做不到,四肢已经失去知觉,不受控制了。
  趴在雪里,我浑身越来越麻木,感觉不到寒冷与疼痛了。恐惧开始紧擢着我的心,我要死了,就要冻死在这里了,冻死在这无边的风雪夜里,大片大片的雪花很快就会将我覆盖掩埋,再也没有人会找到我,我就要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看不到大哥,再也看不到爸爸妈妈,再也看不到大嫂和小天……
  我好疲倦,好悃啊,就这样睡去吧,从此再也不会痛苦、忧伤、思念与牵挂,一了百了,万事皆休。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了,思维也仿佛要停顿了……
  “小丫头”有人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呼唤我,是大哥!我的心一动,想抬起头来,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侧耳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