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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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网 更新:2024-06-11 10:47 字数:4860
,不去管它。小天也不爱出门了,做完作业后,就待在屋里找东找西的玩儿,不然就坐在桌前画画,他很有绘画的天赋,这一点来自于他父亲的遗传。
而大哥呢,他又象以往那样表情冷漠,沉默寡言,到了秋天,地里不再适合种植了,可他还是有很多活儿要干,将麦粒去麸,再磨成面粉,有空还要进林子里去打猎。我们再也没有交谈过,连平日的对话都少得可怜,每天只是在饭桌上才见得到一面。我怕见他,又想见他,他漠然的神情让我惴惴不安,可偶然流露的一个眼神,又让我甘之如饴,我就象在啜饮一杯怎么也喝不完的苦咖啡,每咽下一口苦涩后,才能品味出一点点的回甜。
我又开始失眠,在辗转难眠的深夜,披衣而起,轻轻地推门出去,在无星无月的夜空下悄然伫立,四周黑沉沉的,除了山涧里溪水低吟徘徊的声音,到处都是静谧的。我转头去看那另一扇门,那里面的一家人正在酣梦中吧,偶尔听到大嫂轻轻的咳嗽声,大哥他睡得好吗?那屋里面,是那一家人的小世界,我这个外人好象无论怎样都走不进去,也不敢走进去,只能站在一边,默默地守侯着。
心底里涌上一阵凄凉与悲伤,我这一生都注定这样度过了么?只能默默地守望,无法参与,也不能靠近。我抬头看天,天黑沉着脸,不给我任何答案,这应该算是上天注定的命运,还是我自作自受?现在的我能说得上开心和幸福吗?我不知道,我的心里也没有答案,我只知道,能够感觉到大哥也同样地爱着我,能够天天看到,听到他,就应该满足,再也不能奢求什么了。
白天,我越来越多地流连徘徊在山野里,有时甚至不想回到木屋去,让山野里瑟瑟的秋风冷冷吹着我,好让我保持头脑的清醒,让宽广的山林拥抱着我,好替我排解心中的忧苦,我可以在无边的苍穹下仰头尽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可以将头埋在山涧前,让流不完的眼泪随着溪水远逝。
顺溪流而上,我想再去看看翠烟湖,秋天的翠烟湖一定别有一番景致吧。越往上走,溪水越清浅细弱,很多原本在水底的大石也露出了水面,我看到两边原先挡路的巨岩,现在也不再成为阻碍。上次来时,走到这些地方,大哥不是抱着我淌水而过,便是攀上岩去,这一次的路好走了,可却是我独自一人。
穿过一线天,翠烟湖终于出现在眼前,她象变了个样子,没有阳光照耀的秋天的湖面,呈现出一种浓绿,仿佛失去了许多光彩,可是却依然美丽非凡,如果说夏天的翠烟湖象一个纯洁无暇,清丽可人的少女,蒙着淡淡的翠纱,带着一缕羞涩,那么秋天的翠烟湖就是一个光芒内敛的成熟女人,有了更多的内涵,平静而又深思着。
我在湖畔的枯草地上坐了下来,远处的山峰在一片云遮雾绕中,那条白链般的瀑布也在淡烟薄雾中若隐若现,不远处的那个小木楼,在灰沉沉的天空下,显得更加破败。一切都和上一次来时不同了,然而其实什么也没改变,不同的只是季节与心情。上一次?好象是许久许久以前了,可是又历历在心,仿如昨天。还记得他在初升的朝阳下深情地吻我,舍不得放手地拥着我,专注的凝视,甜蜜的低语,那个时候,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现在呢?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我能天天看到他,这好象已经算是一种幸福了,可我心里为什么会这么苦涩,这么酸楚?身边的草丛里有两朵小小的野黄菊,在秋风中瑟瑟地发着抖,我摘了下来,呆呆地凝视着,不由自主地想起李清照的词:“……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
我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天色好象越来越昏暗了,自从到山中来,就渐渐没了戴表的习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的大山里,时间仿佛都不存在了。湖面上袭来的风越来越冷冽了,衣衫单薄的我有些禁受不住,这个时候,我好渴望大哥温暖的怀抱,在他的怀里,有他那颗有力跳动的、滚烫的心熨着,什么寒冷都会驱散了。
我心里忽地一跳,站起身回过头,竟然看见大哥正从树林里跑出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说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我正在切切地想他,他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看到了我,停了一下,接着又大步向我走了过来,我的心“咚咚”急跳,刚才还觉得阵阵发冷,这一会儿却又不觉得了。
他走到我面前停住,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焦急的,又十分哀伤似的:“你果然在这儿!”他看着我,眼里的那种哀痛忽然更浓了,他垂下了头。
我心里一惊,忙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心里隐隐地不安着。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头来:“舅舅……舅舅他老人家……去世了。”他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怎么会这样,这么突然?”我睁大眼,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不是已经好了吗?不说没事了,已经出院了吗?”
“我……我也不能相信。”他摇着头,“徐校长托人来通知的,真是太突然了,怎么会……”他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我,又说道:“我们要马上下山去,姐叫我来找你。”
“大嫂呢,她怎样?这个消息一定让她……”
“她差点晕过去,我真担心她身体受不了……”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我一听,心里万分着急,大嫂的身体很不好,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弄不好会让她病倒的。
我们回到木屋,和大嫂、小天一起赶紧下山去,连随身用的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一路上大嫂一直在哭,怎么劝也没用。她身体本来很虚弱,再受了这样的打击,根本不能走这么长的山路,几乎都是大哥把她背下山的。
到了镇上,我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大嫂舅舅家里。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嫂舅舅家的门口挤满了街坊邻居,屋内传出来隐隐的哭声。大嫂从大哥的背上挣着下了地,边哭边摇摇晃晃地往屋内跑去,我赶紧扶住了她,生怕她会跌倒。
屋内也挤满了人,大嫂的舅妈半躺在床上,哭得已经没有力气了,花白的发丝蓬乱地搭在额前脸旁,眼睛和脸都哭肿了。床边有几个大妈、大婶正在小声地劝着,陪着哭着。
大嫂喊了一声,扑到床边,舅妈睁开半闭的眼睛,哭着喊道:“灵芝,你可来了,你舅舅他……他就这么抛下我们了。”
大嫂说不出话来,抱住舅妈悲痛地放声大哭。大哥低下头,紧抿着嘴,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着,心里一定也难过得不得了。小天被这种场面吓住了,不知所措地睁大着眼,呆呆地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我过去牵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这时我才发现校长与吴姨也在屋里,他们沉痛地朝我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很晚了,街坊邻居们才逐渐散去,只有校长和吴姨留了下来。大嫂和舅妈仍在抽泣着,无法从巨大的悲哀中抬起头来,小天已经悃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就睡了。
大哥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一直低着头,没有吭声。人都散尽了,他才抬起头来,向大嫂说道:“姐,别再哭了,舅妈岁数大了,应该多劝劝她,你也跟着哭,舅妈不是更难过?”
大嫂望了大哥一眼,点点头,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从脸上滑落下来。我走过去,也坐在床边轻轻揽住她的肩。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又向舅妈问道:“舅妈,通知大姐、二妹和小弟他们了吗?”
舅妈边抽泣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校长都帮我发了电报了,他们应该马上会赶回来,哎哟——这可怎么办哪……”她又大声地哭泣起来。
吴姨走过来劝慰着她,校长这时说道:“他们都在外地,回来也只能坐火车,我看最快也要后天早上才到的了啊。”
大哥谢了校长,校长叹了一口气,再坐了一会儿就和吴姨回去了。
小天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大人们的悲伤与难过,我想将他带回宿舍去住,这里这种哀痛沉重的气氛是不适合孩子的,大哥抱起来小天放在我的背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天色阴沉沉的,总是不肯亮起来。带了小天往舅妈家里去,没想到一大早屋里就已经挤满了人。昨天晚上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那些街坊邻居看我的眼神都是猜疑的不太友善的,他们听信了谣言,以为我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所以看到我时的表情神色都是异样的,这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可是他们的感情是爱憎分明的,街坊邻居家里有事,他们又热心又同情,不但煮好早饭端过来,还帮着办理后事,看到小天还小,又说要帮忙照顾,可是小天除了我谁也不肯跟,这让他们看我的眼神更加古怪起来。
大嫂舅舅的遗像已经摆放在了厅堂上,那眉目之间竟然依稀相识似的,我想了想,这小镇上的人口这么少,我大概是曾经见过他吧。
大哥整天都在外面忙碌,没怎么看到他,舅舅的儿女还没有从外地赶回来,现在家里的一切全靠他了。舅妈卧床不起,几次差点哭晕过去,大嫂一直陪着,边哭又边不时地咳嗽着,我真担心她,悄悄劝她,可她总是摇头,也不说什么。
在这种环境下,我的心里也哽得难受,不禁想到,当一个生命到来时,是多么地欢欣喜悦,可是当生命离去时,又是多么地让人揪心扯肺,伤痛不已,人——始终是感情的动物,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各种情感的纠绊。
下午,徐远征忽然来了,不知怎的,总觉得他根本不是来悼丧的,他一来,就死盯着我,让我感到极不舒服,想方设法地避开他,可是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仿佛一直粘在背后,一刻也不放松,直到大哥从外面回来,他才讪讪地走了。
晚上给小天洗过澡,哄他睡了,然后轻轻推门出去,站在过道上,倚着栏杆,深深地呼吸着,可是胸口却还是那么郁闷难解。
天色黑沉,小雨下了一天,一直没有停过,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我低头向楼下看去,在一楼走廊上那盏昏暗的灯光映射下,在楼前那片朦胧的光影中,有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我心里猛地一动,是大哥!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一直站在楼下,站在雨地里。我慌忙跑下楼去,跑到他的面前,他的头发已经淋湿了,脸上也满是雨水,他的衣服一定也湿了,只是光线模糊,看不清楚。
“大哥,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上楼?”
“我……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他一直站在那儿不动,只是看着我,“小天已经睡了么?”
我“恩”了一声,说道:“他很乖,很听话,你放心吧。”
他朝楼上看了一眼,又看着我:“徐远征没来骚扰你吧?”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我心里一甜,朝他笑了一下:“没有,我想他不敢来的,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注视着我,过了一会儿,又忽然说道:“那些街坊邻居,他们对你……”他欲言又止,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这都是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你……”
“不,我不觉得委屈,”我赶紧说道,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亮光,“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总觉得自己不能帮你的忙,不能帮你分担。”
“你……”他又停顿了,他的脸在模糊的光影里看不清楚,可他的眼睛很亮,那里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我等着,等着他说出什么来。
“你快进去吧。”他终于说道,“头发都淋湿了,别着凉了。”
我心里微微地失望,看着他,答应了一声,却不肯转身。
他凝视了我好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大哥……”我急着叫了他一声,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我,可是我又该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他心里早就明白。
我终于什么也没说,眼看着他的背影溶入黑暗中。
第二天,我起来晚了。小天真的很懂事,他看我没醒,便悄悄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我,一直到我醒了,睁开眼,他才过来搂住我的脖子,高兴地叫道:“小姨,你可醒了,你是懒虫,睡了这么久。”
“小调皮,小姨才不是懒虫呢。”我点点他的鼻尖,看着他那小小的黑黑的酷似他父亲的脸,心里由衷地疼爱。
雨依旧下着,绵绵密密的。“秋风秋雨渐渐凉”,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些了。我和小天洗漱完毕,撑着一把伞,往舅妈家去。一想到那边浓重的哀伤气氛,心里就越来越难过,越来越沉重。
“小姨?”小天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