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4-06-11 10:47      字数:4932
  我看见了蓝色碎花布帐子的一角,心里忽然一宽,紧张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大嫂……”我发现自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你回来了……”
  大嫂“嗯”了一声,伸手过来轻轻地拍拍我的脸,“真让我担心死了,你昏迷了十几天,我真的吓坏了。”她的眼里噙着泪花,手微微地发抖。
  昏迷了十几天?怎么可能?我只是有些发烧嘛,怎么会这么严重?我看着大嫂,她也看着我,继续说道:“你大哥把你背下山送到医院时,你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医生诊断说是急性脑膜炎,要赶紧急救,说幸亏送来的及时,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在医院输了十天液,你总不停地说胡话,一直说不想下山什么的,所以后来,等你的病基本好了,烧也退了,你大哥怕你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山上,会不高兴,就征得医生的同意,将你又背了回来。只是你还是昏睡不醒,长生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因为你病了这么久,身体非常虚弱的缘故。现在可好了,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大嫂微微地喘着气,不时地用手去檫眼角滑落的眼泪。我听着,看着她,心里好内疚。
  “大嫂,对不起……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我……”我说着,连呼吸读觉得很费力。
  “别这么说,”大嫂轻轻握住我的手,“这都怪长生,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顾你,可是他还是没照顾好你。”大嫂长叹了一声,“不过,他也吓坏了,看见你一直昏迷不醒,他急得都快疯了似的,整日整夜地守在你床前,不吃不喝也不睡,劝也不听,我还从没见过他象那样紧张过。”
  大哥!我心里疼痛起来,努力扭动着头,向屋里看去,一时之间竟有些糊涂了,这……这不是大哥的房间吗?我怎么会在这儿?我看着大嫂,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嫂,你还在……照顾舅舅呢,我……”
  “我大表妹从外地赶回来了,而且医生说,舅舅没什么大问题,马上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我也跟着回来了。你别担心,好好养自己的身体。”大嫂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身子不好,你大哥担心我照顾不好你,自己反而还累病了,所以把你搬到这间屋来,他每天晚上照顾你,累了困了,就在这桌上趴一会儿。”
  我的眼睛模糊起来,闭上眼不敢看大嫂:“大哥……现在在哪儿?”
  “我刚逼着他过去吃点儿东西,他……”
  大嫂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房门“吱嘎”一声。“啊,长生,快过来,妹子她醒了。”
  随着大嫂的声音,大哥几乎是一瞬间就扑进了我的视线,他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这还是他吗?瘦削的脸,深陷的眼眶,唇上下颌上以及颊边的浓密胡须,眉心有道深深的沟槽,好象已经根深蒂固地嵌在了上面。他怎么这么憔悴、消瘦?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满是痛苦与酸楚,而他的眼神也是那样的心痛与怜惜,那一刻我们的视线仿佛胶着了一般。
  大嫂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就站起身离开,我听见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好半天,屋里静得只能听到我们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他半跪在我的床前,一声不吭地凝视着我,紧紧地抿着嘴。我终于轻轻叫了他一声,声音细弱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他的眼里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泪光,忽然握住我的手,俯下头去,将前额顶在我的手上。“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原谅我……”他声音哽咽着,握住我的手微微颤抖着。
  “大哥……”我的心里好痛好痛,痛得仿佛要透不过气来,“大哥……我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是如此的复杂,所有的心痛、怜惜、酸楚和矛盾,杂乱交错地在他眼睛里变幻着。
  “小丫头,你……”他的声音又哽住了。
  “大哥,”我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可是手被他紧紧握着,“那天你……在雨里,你那么对我……我其实很开心……真的!”我羞涩而又艰难地说着,心跳得难受。
  我感到他的手忽然一动,眼神也变了,那么温柔,那么深情,还有着不能掩饰的喜悦。可是那只是一瞬,他的眼神很快有黯然无光。
  我觉得好累、好倦,眼皮沉沉的,好想闭上眼睛。可是我的目光舍不得离开他,而且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一定要得到答案。
  “大哥,你能不能……如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喘息着说道。
  “什么?”他坐到床边上来,仍握住我的手,眼神忧郁。
  “你是不是……”我的心又急跳以来,“是不是……真的爱我?”
  我明显地感到他猛然一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看着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好漫长的一阵沉默,我几乎要支持不住了。
  “我知道不应该,我挣扎了好久,但还是……还是无法抗拒内心对你的渴望。”他终于说了出来,深深地凝视着我,声音竟那样的镇定,毋庸置疑。
  我紧揪着的心终于松开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让我倾心相爱的男人,心里有无限的温柔和带着疼痛的爱意。
  “这就足够了,大哥……你放心,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会……再贪婪地索取什么,更不会让大嫂……伤心,你放心吧,不要……赶我走!”
  “你这傻丫头……”大哥眼里再次噙满泪花,忽然伸手将我抱了起来,紧紧地拥在怀里,心痛地轻喊着,“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女孩儿!叫我怎能再赶你走,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我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他的怀里好温暖,好安全,终于可以让我安安心心地睡一个好觉了。
  我从山中来(十六)   文 / 绿蝶
  这一场大病下来,我元气大伤,身体非常虚弱,恢复得很慢。揽镜自照,人瘦得脱了形,原本圆润的脸颊,变得苍白瘦削,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变得更大更明亮了。我觉得自己的样子变得好丑,可是每次有机会单独相处是,大哥都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好象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他有时会将我拥在怀里轻声地喊:“快好起来吧,我的小丫头,真希望看到你活蹦乱跳,大着嗓门儿和我斗嘴的样子。”
  他连夜赶晚地为我做了一张躺椅,好让我能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晒太阳;为了让我尽快恢复,经常下山去买鸡买鸭,还有补品什么的;我已经有力气走动了,却还是坚持把我抱上抱下的,生怕我会累着。看着他这些细心体贴的举动,感受着他温柔呵护的心,偶尔四目相投,所传达的那些无限的情意,都让我的心甜蜜而又酸楚,我总是会想到大嫂,她,看出我和大哥之间这些微妙的变化了吗?
  大嫂还是那样,慈爱、善良,她也象大哥一样细心照顾着我,嘘寒问暖的,还在这段时间里,针线不停地为我做了好几件衣服、鞋子,现在又在准备做冬天的棉袄、棉鞋,看样子好象我会一直在山上待下去似的。
  看着她,我的心里总是感到羞愧与内疚。我不能伤害她,即使是一点点的伤害也不可以,只要能够不影响到她平静快乐的生活,我情愿把对大哥的爱深深地埋藏到心底去,只要他也爱我,那就足够了,只要能天天见到他,那就足够了。
  我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已经又能够和小天在附近的山野里四处玩耍了。清新的空气和充沛的阳光,让我的脸颊不再那么苍白,渐渐浮上了一层红晕。我仿佛天生就该是属于大山里的人,现在的我就象那些雨后的青草野花,在阳光下顽强而又旺盛地生长起来。
  大嫂见我能跑能跳了,感到非常地欣慰,为我担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好啦,好啦,总算让我放心了。看你病得那么厉害,我真是担心呀,这下好了,又象以前一样了,只是太瘦了,比以前还瘦,这不行,你得长胖点儿,这样才不容易生病。”她不停地说着,眼里是宽慰的笑意。
  不知怎的,她不让小天给大哥送饭了,每当大哥在地里忙农活儿不能回来吃午饭时,她总是让我送饭去,还不让小天跟着。我感到有些怪怪的,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自在。她是感觉到什么了吗?可如果是,她又怎么会让我和大哥单独相处?她应该严加提防我们才对啊。哎,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是自己心虚嘛。我不想再去细想,凡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了。
  每次看到我送饭去,大哥在地里远远地看见我,就会马上丢下手里的活儿,朝我大步跑过来,眼里满是笑意。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就涨满了喜悦与甜蜜。我们一起坐在凉棚下,我看着他吃饭,他也看着我,常常忘了去扒碗里的饭粒儿。我们很少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就能代表千言万语。吃完饭,我就看着他在地里干活,到了黄昏时分,和他一起收拾东西回去。
  走在路上,看着落日余晖,漫天晚霞,我忽然想起一首民谣,便唱了起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我边唱边斜睨着他。
  他马上反应过来,笑着叫:“好啊,你笑我是头老牛!”他边说边过来捉我。
  我早已笑着逃开,边跑边说:“你就是头老牛嘛,啊,不,应该是头大蛮牛才对!”
  他几步就跑过来捉住了我,我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了。“你再笑?信不信我呵你的痒痒?”他威胁。
  “不要!不要!我好累,要喘不过气了。”我求他。
  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微低着头凝视着我:“小丫头,你终于好起来了,又会笑又会跳了。”他将我紧紧抱在胸前,让我感觉到他热情而有力的心跳。
  “知不知道你的样子有多可爱,你是不是会魔法的小妖怪,总是千方百计地诱惑着我……”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边说边俯下头想来吻我。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血液瞬间就涌上了头部,脸和耳根都火烧般的烫,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大嫂。一矮身,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转身就跑出了几步远。
  “你……”他叫了一声。我转过头,看见他无奈而又失望地站在那里。
  “干什么啦,天就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我歪着头看他,抿着笑。
  他慢腾腾地走了过来,无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满地嘟囔着:“你最好把你那诱人的小嘴藏起来,不,最好把你整个人都藏起来,否则,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我笑了,心里幸福而甜蜜,悄悄地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他立即就将我的手整个地握在手心里。我们又一起往前走去,我继续唱着: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衣裳。
  笑语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间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
  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学校早就放暑假了,我也就在山上安心地住了下来。山中的夏天,白天艳阳高照,酷热难挡,而早晚却又凉风习习,让人感到十分舒适与惬意。
  吃过晚饭,和大嫂坐在凉棚下,跟着她学怎么纳鞋底。我纳的那双鞋底,针脚粗粗细细、歪歪扭扭,不过倒小有成效。这双鞋是给大哥做的,大嫂交给我来做,看着那老大的一双鞋底,虽然手工实在是不怎么样,可是那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缝上去的,心里觉得无比的甜蜜。
  大嫂在为我做一双棉鞋,我看着她,她正往鞋帮里垫着棉花。
  “大嫂,你为什么帮我做棉鞋,我可能不会待到冬天呢?”我忍不住问她。
  她抬起头,笑着看我:“怎么?你不喜欢待在这山上?”
  “不是,”我心里涌起一阵无奈与惆怅,“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吧。”
  “怎么不行?”大嫂放下手中的针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分子了,为什么不能一直待在这儿?除非,是你自己想走。”
  “大嫂!”看着她,我亲爱的、敬爱的大嫂,她怎么会这么善良和单纯,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与难受,“我会拖累你们的。”我小声说着,尽力控制住哽咽的语气。
  “瞎说!”大嫂微笑着嗔道,“拖累什么了?吃得还没小天多,穿得尽是我的旧衣服改的,我还觉得亏待你了呢,你还说什么拖累?”
  我真的想哭了,忙低下头去继续纳鞋底,吸了吸鼻子,我岔开了话题:“大嫂,你们原来住在山顶,旁边有个湖,是不是?”
  “对呀,那个湖可漂亮了,长生喜欢得很,还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翠烟湖’。”大嫂说,眼神迷迷茫茫地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