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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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网 更新:2024-06-11 10:47 字数:4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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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很大,也有些沉,大颗而密集的雨点有力地敲打在黑布伞面上,仿佛要将伞面敲穿似的。裤脚和脚上的布鞋很快就打湿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打湿的泥地既粘脚又滑得惊人,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我慢慢地小心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在雨里艰难地走着。
当我好不容易爬上那个土坡,看见了凹地里的麦田时,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远远地看见大哥站在小屋的凉棚下面,正叉着腰无奈地抬头看着天,我高兴地叫着他,边叫边往坡下走。
可是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我脚底突然一滑,连忙想用手保持平衡,但却忘了手中还拿着伞,伞柄“嘭”地打了一下我的头,还挡住了我另一支挥动着的手,慌忙扔掉伞,可是来不及了,我整个人已经连滚带爬地溜下坡去。
趴在泥地上,听见大哥疾步跑过来的声音,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堪,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就觉得整个身子被一双大手一把抱了起来。我低头看着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一身的泥水,胸前的发辫也散了,脸上湿乎乎的。
“小丫头,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痛不痛?”大哥一迭声地对我喊着,声音里透着焦急与紧张。
我看着自己的狼狈样,觉得简直没脸见他,将头使劲埋着,一声也不吭。
“小丫头,说话!你怎么了?”大哥的声音更紧张了,他晃着我的身子,“到底摔着哪儿了,说话呀?”
我难堪地低着头,心里恨死了自己,我怎么什么事都做不好呢?只是来送个伞,就弄成这副样子,而且这种狼狈相总是被他看见。
他见我一直不说话,急了,抱着我就往小屋跑去。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感觉到他浑身也湿透了,心里更难受,不知怎的就想要哭似的。
他将我放在那张长凳上坐着,蹲在我面前,双手伸过来扶住我的肩:“怎么样了?到底哪里痛,别怕,快告诉我!”
我低着头,看着发梢上的水一滴一滴地滴在腿上,知道他正在紧盯着我,窘得别过身去。
他马上扳正了我,又焦急不安地问:“你到底摔在哪儿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很痛,你看着我!”
我没有抬头,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是那样的紧张,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流,身上湿透了,衣服贴在了胸膛上。我也说不清为什么,眼里就泪花乱转。
他看见我这个样子,一下子慌了,忙伸手拿起我的脚,这时我才发现我竟然还光着一只脚,鞋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我简直要气死了,恨死了。
他在我的脚上到处捏,边捏边问痛不痛,又捏另外一只脚,最后干脆不管了,我腿上、手臂上的关节处都捏了个遍,边捏边问。我只是摇头,一个劲儿地摇头,我哪儿也不痛,根本就没有摔着哪儿,只是觉得丢脸!丢脸!!丢脸!!!
他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看着他,他也正盯着我,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哪儿也没摔着,你干吗要哭?”
我别过头去,不理他,但感觉得到他一直盯着我。
“是不是觉得很狼狈,很丢脸,所以才想哭?”
这个男人莫非长着透视眼?再不然就是我心里想的都写在了脸上?我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哈!真的是,你也太娇气了吧!”他原本紧绷着的脸松弛了下来,紧抿着的嘴角微弯着嘲讽的弧线,“你的狼狈样我又不是没见过,上次在林子里,你的样子还要丢脸一些。”
“你……”我刚开口,嘴里就渗进一滴泥水,我连忙吐出来,又恨了他一眼。
“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跑来干什么?”
我揩了揩嘴角,却忘了手上也全是泥,越弄越糟。他坐在地上,歪着头斜睨着我,脸上有忍不住的笑。
我也不管了,索性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气,才没好气地说道:“雨太大,来给你送伞呀,不行么?”
“送伞?谁要你送伞,干吗那么多事?”
气死我了!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我好心来送伞还错了?“要不是怕你淋着雨,我才不会给你送呢!”
“本来就不用,真是多事!是不是觉得运气好,还没摔断骨头?”
这个男人说话怎么这么怄人?一番好意竟然得到这样的下场,我气得说不出话,扭过头去不理他。一阵风吹过来,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冰冰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身上湿透了,得赶紧回去。”他声音里的嘲讽消失了。忽然转身跑进了雨地里,我看见他去捡那支满是泥浆的伞,还找回了我的鞋子。
他走了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蹲下来替我穿鞋。我楞了一下,想缩回脚,可是他已经将鞋套了上来,还扣上了鞋袢。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一言一行真是让人猜不透,要么训斥,要么嘲笑,要么又很关心你的样子。
他把伞交给我拿着,然后说道:“走吧,我背你。”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心里想我又没有摔伤,干吗要他背?
“路太滑,说不定你又会摔倒,而且这样可以走快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还在犹豫,他忽然又象上次一样,不知怎么的一抄手就将我弄到了他的背上,一边还说:“别罗嗦了,天都要黑了。”
我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撑着伞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又宽又结实,趴着觉得好舒服。他的脖子发际湿湿的热热的,身上有着一种夹杂着汗味泥土味的味道,这么浓浓的男人味道钻入鼻间,让我忽然面热心跳起来。
终于回到木屋,他一放下我,就去生火烧水,我连忙喊道:“大哥,别做饭了,我已经做好了。”
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惊讶地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饭桌上纱罩下面的几大盘菜。“是你做的?”他看着我,眼睛让人看不清楚的深和黑。
“当然是我做的了,不然还会有谁?”我抿住有些得意的笑。
“我还以为你不会……”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烧柴火,做饭当然是会的了。”我抢着说道。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应该等我回来……”
“那怎么行?”我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你每天干活那么辛苦,回来就应该能吃到现成的饭菜,大嫂不在,我也一样可以好好地照顾你呀!”
他的眼睛里忽然有一缕极温柔的目光,我心里猛地一动,可惜那只是一瞬,当我想再看清楚时,他已经低眉敛目继续去点燃灶里的木柴。
“大哥,你怎么还要烧火,我已经……”
“烧点水,你应该先洗个热水澡,否则会生病的。”他头也不抬地说。
“吃完饭再说吧,菜都凉了,而且你肯定饿了。”
“先洗澡。”他不容反对地沉着声音,“你浑身都湿透了,我可不想看到你生病。”
我看着他不停地往灶里加着木柴,柴火烧得越来越旺,湿衣服凉冰冰地贴在身上,怪不舒服,可是心里不知怎的却热乎乎的。
我从山中来(十三) 文 / 绿蝶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哥又下山去了一次,回来说舅舅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但还在留院观察,大嫂和小天还会在山下待一段时间。
他到地里去干活,天气很好的话,我会做好午饭给他送去。一开始他不同意我送饭,可在我的坚持下,他让步了。于是,我们一起在田边的小木屋外吃饭,吃完饭,我不急着走,就坐在凉棚下看他干活,这让他很拘谨,可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田里种的是小麦,地虽不大,但离水源较远,每次都要到山涧里去挑水来灌溉,烈日下来来回回地跑,真的很辛苦,更别说除草除虫这些琐碎繁杂的事了。我想帮大哥干点儿活,可是他不肯,我又不懂,就只有看着他一个人忙活。
我不时地把他喊到凉棚下来休息,以至于他埋怨我,说本来一天可以干完的活儿,要两三天才干的完了。虽然这样说,可是我敏感地觉得,他其实是很愿意坐下来休息和我聊天的。
一直以为他很沉默寡言,可每当我们聊到文学方面的话题时,他的话匣子便打开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的文学底蕴是这么深厚。我们聊古诗词、外国文学、中国文学、经典名著,表达自己的见解与领悟,惊讶地发现在许多方面我们都有着共同的喜好。辛弃疾的苍凉激楚,李清照的清丽哀婉,司汤达、狄更斯的精彩写实,托尔斯泰的悲剧经典,朱自清的寓情散文,徐志摩的浪漫诗句……一聊到文学,我们仿佛就有说不完的话题,我眉飞色舞,他也一改平日的面无表情,和他交谈讨论,真是一件赏心乐事。不知道他有何想法,我倒真是有深山遇知音,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们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渐渐消退了。
吃过晚饭,他也不急着回到那间小屋去了,而是坐在凉棚下和我闲聊,不一定总是谈论文学,话题开始越来越多,大到人生与命运,小到天气与饮食,常常是聊到夜凉如水、更深露重都不肯去睡。我悄悄地发现,他开始爱笑了,而且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吸引人,眼神虽然不时还略露嘲讽,但已经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锐利了,他整个人慢慢地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男性魅力,我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他深深吸引住。当我觉察到这一点时,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有些不妥,有些隐隐的不安。可是我没有仔细去想,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呢?山居生活是如此惬意,还是尽情地享受每一天吧!
这天我先回去做饭,刚做好饭,他就回来了,手里竟然提着两条鱼,用细细的树藤拴着,那鱼乌溜溜的,我从没见过,叫不出名字来。
“怎么会有鱼?你在哪儿捉的?”我惊喜地喊。
“在溪里逮到的,你上山来这么久,还没吃过鱼呢。”他边说边端出一个木盆,注满了水,解开树藤,将鱼放进水里。那两条鱼儿一入了水,便鲜活地又摆又跳,一会儿就悠然地游来游去了。
“以前在山顶的时候,天天都能吃到鱼,翠烟湖里的鱼又鲜又嫩,比这溪里的好吃多了。”
翠烟湖?好美的名字!
“什么翠烟湖?在哪里?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我叫了起来,“这名字太美啦!”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山顶有个湖,我们原来就住在湖边。每天清晨太阳未升起时,还有黄昏日落后,湖上都会升起如雾如纱一般的轻烟,笼罩着整个湖面,湖水碧绿碧绿的,那些轻烟也变的翠绿起来,所以我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听着他的讲述,我的心已经悠然神往,范仲淹“波上寒烟翠”的景色,我竭力想象,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没想到山顶就有这样的美景,如此景色,岂能错过?
我抬起头,看了大哥一眼,他的眼睛正紧盯着我,眼神锐利又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早已把我看穿了似的,他摇了摇头:“不行,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我不满地嚷道。
“上山顶的路非常难走,要顺着山涧上去,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你现在这样根本不行。”
我很失望,轻蹙着眉,刚想开口,他又说道:“等你脚好了,我带你上去。”
“好啊!”我高兴起来,“你答应的哟,不能反悔!”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我从这时开始,便充满了对翠烟湖的向往,也隐约领悟到,生活有了憧憬与盼望,是非常快乐的。
第二天,知道大哥要去打猎,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要去一整天,得准备好干粮和水,我做好够两人吃一天的馒头,切了一些蒸熟的獐子肉,将一个军用水壶装满水,正准备用布包裹起来,大哥就在屋外敲门了。
他推门进来,看我已准备好了一切,楞了一下:“你早起来了,怎么准备这么多干粮?”
“我想和你一起去打猎?”我一边忙着一边说道。
“什么?你要去?”他睁大眼看着我,“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打好包裹,抬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在林子里打猎,那里路好走,再说,我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
“你……”他瞪着眼,有些不知该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象个小孩子……”
“什么嘛,”我撅起了嘴,不高兴地说道,“谁是小孩子啊,人家好不容易上趟山,总也该知道打猎是怎么回事吧。”
“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他板起了脸,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