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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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氏0度 更新:2024-06-07 13:58 字数:4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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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的手腕脚踝已尽数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他却像不知道痛似的,拼命挣扎。殿内的桌椅什物已没有一件是完好的,唯一完好的,恐怕就只有赵佚了。
赵佚望着他,竟有想逃离此处的冲动。他想自己也怕是中毒了罢,这是自己一手操控的结局啊,时至今日,却竟不忍见他如此。
顾惜朝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细不可闻。“够了……赵佚……够了……”顾惜朝的眼睛瞪着他,眼里满是怨毒。他一咬牙,拼尽力气嘶声道,“好,你要什么,我全给!你不就是要我吗?我给!”
赵佚凝视着他,看了很久。他狂笑起来:“好!好!好!顾惜朝,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在他口中塞入一颗药丸,喝命,“来人!他身上伤口全裂开了,找太医来处理一下,然后送到我宫中来。”
顾惜朝声音已嘶哑,在他身后低低如幽魂般地道:“赵佚,你会后悔。”
赵佚没有回头,冷冷地道:“永不后悔。”
药力已经发作,顾惜朝的头,慢慢向后仰去,嘴唇也慢慢勾勒出一个极凄艳的弧度。他的眼神变得迷迷蒙蒙。像是醉了的模样,可是又有什么酒,能让人醉到那种地步。
天上,无星,无月。
想必也没有神罢。
26
赵佚望着他。他仍然一身青衣,就像第一天夜里相见之时。依旧是如玉如月,只是,那时他是飘逸脱俗如仙子,如今却被自己硬生生地拖入了凡间。不仅如此,还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赵佚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如果有这一天,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
顾惜朝的声音几近低不可闻:“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赵佚淡淡道:“你错了。你根本不该用此诗来打这个比方的。”
“我是错了。”
“那你现在如何说?”
顾惜朝的声音更低,赵佚都要凝神去听才听得到:“我输了。”
看到他就愣在那里,一直不动也不再说话,赵佚实在忍不住了,道:“你就打算跪一晚上?我召你来不是要看你跪在这里的?你是当真不懂怎么做?”
顾惜朝浑身不由自主地一抖,慢慢伸出手,去解赵佚的衣服。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解了半天,才算是解了一个衣扣。
赵赵确实是不耐烦了,他再气再恨,此时也不由得好笑。照他这种解法,今天晚上的时间恐怕都会耗在脱衣服上了。于是伸手攥住他的手,不由得一怔,他的手冷得像冰,而且一直在发抖。赵佚心中没来由地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便站起身来。
“好了,照你这样,今天晚上都浪费了,我自己来。你若不想我把你剥光的话,就自己脱。”
顾惜朝还是呆了半晌,才慢慢解开衣服。
青衣,缓缓飘落在地。像蝴蝶,被折断了翅膀。青色的外衣,白色的中衣,一件件,滑落,柔软地摊在地面上。
像破蛹而出的蝶,背上纵横交错的鲜红的血痕,是蝴蝶身上最绚丽的花纹。美得妖异,美得凄艳,美得触目惊心。
“过来。”
顾惜朝一怔,暗恨赵佚心毒。他明知自己腿伤未愈,行走不得,要自己怎么过去?咬着牙,一点点地挪了过去。
赵佚看在眼里,脸上是个刻毒的笑容。看着顾惜朝膝行而来,他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低下头,托起他的脸,冷笑道:“你就打算一丝不挂在这里跪一夜?”
顾惜朝咬唇道:“皇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明知道我腿受了伤,行动不得!”
赵佚嘿嘿一笑,道:“你若有本事上得了朕的床,你就上来。你若上不来,你就用嘴来。”
顾惜朝脑子里轰地一声,浑身血液都涌上了脑子。一时间,什么都不愿再想,厉声道:“那我宁愿一死!”
手腕一翻,三枚金针激射向赵佚。赵佚大惊,挥袖急掠,三枚金针齐刷刷钉入床头,再想不到在此时顾惜朝还敢对自己下杀手,又惊又怒。望了那三枚金针,在烛火下现中蓝汪汪的颜色,竟然是喂了毒的。赵佚笑道:“好,好!聪明,真聪明,竟然把毒针藏在头发里!”
顾惜朝一击不中,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也不再出手。以他此时身体状况,真气太难凝聚,确实也无力再次出手。
赵佚知他固执,一时半刻棱角也是磨不平的,便笑道:“今晚便饶了你罢,不过过了今日,也有明日的。”一伸手,把他凌空抱了起来。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可别忘了,我给你的解药,只有一昼夜的效力。你不趁着今夜好好讨朕的欢心,你还想那药性再发作一次吗?”
赵佚感受得到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顾惜朝把嘴唇贴到他唇上,那嘴唇,跟他身体一样,冰得让赵佚想抱紧他焐暖。
赵佚见他贴上自己嘴唇,偎在自己怀中又久久不动弹,心里有如火烧,沙哑着声音道:“你受训整整十年,难道他们就没有教你该怎么做?你平日里很懂有意无意地撩拨人,现在当真到了床上,怎么还像个雏儿?”
顾惜朝忽然发了狂似地在他怀中挣扎起来。赵佚觉得,就像是一只因为美丽而被人捉到的蝴蝶,在自己手中狂乱地挣扎,却怎么也逃不脱。他脸上,眼中,都是凄惨与绝望,是赵佚从来不曾见过的绝望。如果征服他却只能看到这种无助与绝望,赵佚想,自己宁愿不要征服。
可是心中的火和身体的火,早在初见他那个夜晚便已被了起来,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赵佚猛地把他按倒压在身下,大概也只有这种原始而简单的办法,才能浇灭心中的火吧。
想要的,确实是他的心。可是,即便是得了天下,人的心,也是要不到的。自己说,要他的一切,这个身体,可以占有,心,却无法占有。你可以把心挖出来,那是什么?一团血淋的肉而已!一瞬间,赵佚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闪现: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那我情愿将它挖出来,握在手中!如果得不到你的爱,我宁愿把你的头砍下来,用我的体温来保持你嘴唇的热度!
顾惜朝的脸庞在金炉的袅袅香烟中,如同烟中玉石,雾中明月。烛光给他的脸笼上了一层凄艳的红光。赵佚的嘴唇,细致地摩着他的眉,眼,鼻梁,脸颊,耳垂,嘴唇。
赵佚忽然似笑似怒地道:“你就不会笑吗?”
顾惜朝笑了。他的笑,飘忽不定。笑得像风吹过水面的涟漪,像蝴蝶被折断翅膀时的凄艳,像浮云在天空中散去那一瞬间的空茫。
“会。”
赵佚拥紧了他。你在我怀里,便像一团冰冷的火焰。像燃烧的冰雪。像血红的月亮。像日落时的火烧云。你又冷,又热,你冻得我颤抖,你灼伤了我的心。
顾惜朝脸上那个飘忽的笑容慢慢隐去,痴痴迷迷地瞪大了眼睛。听得到风动竹梢的声音,听得到雨打芭蕉的声音。透过挂起的明黄|色的帷幕,看得到残月半天。
顾惜朝模糊地想,为什么有那么多竹,难道种的人不知道,雨打树梢,愈发凄凉么?
缓缓合上眼睛,我宁愿在这一刻,瞎了,聋了,哑了,什么都感受不到,那便好了。
窗外,月已隐入云层。只有,深不可测的暗夜。层层帷幕在冷风里飘动,如烟,如雾。
一灯如豆,将那两个交缠的人影映得忽明忽暗。无尽的淫糜与绮丽之中,却是无尽的凄凉。
赵佚抚着他的脸,笑道:“说是让你侍候我,结果变成了我侍候你。天知道,你学的东西都跑哪儿去了?”
顾惜朝脸色苍白,勉强笑道:“事隔太久,已不记得了。”
赵佚托起他下巴,借着即将熄灭的烛火看来,才发现他确实瘦了很多,下巴看起来都更尖削了:“你怕?”
顾惜朝脸色一滞。“皇上喜欢,想要,就尽管拿去好了。你也已经得到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扭了头,不再看他,眼神却迷迷茫茫地飘远了。
赵佚看到他这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贴在他耳上说:“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看来我就真该让你连想的余地都不会有。”
噗地一声,灯熄了。
这才真的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27
御花园内,一道清流,曲曲弯弯,从花木扶疏中蜿蜒而下。再走几步,面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莲池。
只是时已初秋,莲枯藕败,再无夏日叶碧花红的清姿。
顾惜朝皱眉道:“皇上,你为何不命人把这些枯黄的莲叶拔去?”一言方毕,心想自己肯定是问错话了,赵佚盼的就是自己这一问。
赵佚果然笑道:“我做梦都梦到京城,听这雨打荷叶,更添凄清。这时我就会提醒我自己,不要对你心软,我有时觉得自己跟那亡国之君李煜也差不了多少。这一切,至少有一半是拜你所赐。”语声带笑,所含怨毒却是化也化不了的。
顾惜朝不再言语,凝视着莲池内的千盏河灯。那河灯都打造成莲花之状,白纱笼成,莲瓣半展,含苞欲放。灯还未点上,在暗夜之中,星光之下,那白纱莲灯犹如白玉雕成,清丽绝俗,真有欲与星光争辉的感觉。一眼望去,真如千朵白莲,绽放湖中,映着枯枝败叶,却是清者自清,纤尘不染。
顾惜朝面无表情地道:“皇上,您今天给我又出了什么难题?”
赵佚笑道:“你看这满池莲灯,还算精致吧?”一伸手,一灯便飞到他手中。他手上似有吸力般,隔了数丈竟能将莲灯吸入手中,顾惜朝暗暗心惊。
赵佚托起那莲灯,笑道:“看里面。”
顾惜朝接过一看,那灯心里有一枝小小白烛,白烛上有一朵纸制的兰花,手工极精,兰花栩栩如生,竟似感到空气中有暗香浮动。笑道:“皇上好兴致,这千盏河灯,每一朵内都有一朵兰花?”
赵佚微笑道:“不错。我要你在蜡烛烧毁兰花之前,将这一千朵兰花全部送到我面前。”
顾惜朝早习惯了赵佚的鬼主意,当下也不答话,凝视那池子。莲花已谢,但仍有朵朵莲叶,浮于水面。莲叶甚是宽大,以己轻功,要摘下千朵兰花,不是易事,但也不是办不到。赵佚这个题目,未免出得太轻松了。
赵佚以玉箫击着面前案几道,“昔有曹植笔下洛神,翩如惊鸿,婉如游龙,休迅飞凫,飘忽若神。今日,我拾前人牙慧,吟一曲洛神赋,吟完之前,我要我那池前案上摆满千朵兰花。”
顾惜朝不怒反笑:“皇上实是雅人,为了要炮制我,连洛神赋都搬出来了。”
赵佚望望天色:“离子时只有一个时辰了。哦,对了,我劝你换件衣服,你衣服穿太厚了,莲叶会被你踩进水里的。”又嘿嘿笑道,“不拔荷叶的另一个原因,现在你懂了罢?你的轻功还不到凌虚空渡的地步,我还没有难为你吧?”
顾惜朝恨得牙痒痒的,又无法表示,一转身向殿内走去,喝道:“来人!替我更衣!”豁出去了,赵佚,现在我由你肆意凌辱,每夜子时前,你要我做什么,我也只有做什么。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千倍还给你。
赵佚手腕一转,将那莲灯抛回原来的位置,命:“点灯!”
转身回到案前坐下,斟了一杯酒,品了一口。
赵佚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顾惜朝飘然而出时,一口酒直喷了出来。
顾惜朝一身蓝色的衣衫,那蓝,蓝如最没有云时最明亮的天空,那种宝石般亮丽的湛蓝。赵佚从来不知道,蓝色居然是如此明亮耀眼的颜色,看惯了他一身如烟如雾般的青衣,却是头一次看到穿如此夺目的颜色,真有惊艳之感。这也罢了,他竟在衣衫外披了一层薄纱,那纱的颜色,仿佛是天空的第一抹微蓝,蓝得清澈,蓝得纯净,蓝得浅浅淡淡,飘渺不可捉摸。最让赵佚险些喷血的是,他居然没穿鞋子,就赤着脚走了出来。艳丽的湛蓝衣摆下,双足若隐若现,生生地吸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块宝石,在月华下,星光下,满池莲灯映衬下,发着光。如果说可以把他身上散发的诱惑以香为喻的话,那已不是平日似有似无的暗香,而是惊慑众生的天香。
“我以为你会穿白衣,因为莲灯与兰花都是纯白。”
顾惜朝淡然一笑:“白色乃无垢之色,纤尘不染。我一向认为,自己不配此高雅之色。”
赵佚盯着他,目光无法移开。半日,叹道:“我倒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如你更?”
顾惜朝一笑,笑得飘渺恍惚:“你高抬我了,皇上。”
顾惜朝足尖点地,身子凌空翻上,右手玉簪轻轻一挑,一朵兰花已在手。河灯制成半开莲花之状,那兰花却隐在花苞之中,与白烛相隔极近,下手稍重,便会烛倾花毁。不过对于习武之人,并非难题。顾惜朝玉簪在空中划个半圈,兰花已飞向赵佚,稳稳落在他面前。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