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4-06-07 13:58      字数:4765
  赵佚突然笑了,道:“诸葛,你的眼中,有贪婪。有对权力的欲望。不要否认,不必粉饰,这种眼神,我已看得太多。只是,你藏得很深,如此而已。”手从袖中伸出,凤血凝已握于手中。
  两人身形晃动,已斗在一处。
  赵佚本来郁闷之极,如今国力势微,金兵压境,实不知何去何从?一口怨气无处出,就出在诸葛身上。
  而对诸葛而言,杀不杀赵佚,关系的已不只是成败荣辱,也包括自己的性命!
  所以,这场决战,是真正的,两人只能活一个!
  顾惜朝站在那里。看着两人激斗,不由得叹了口气:要跟赵佚斗,确实差着一大截。两年前与戚少商能合力战胜九幽已属侥幸,诸葛与赵佚的武功都胜过九幽,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不想插手,而且也不知道该帮谁。或者两人一起杀?他想这倒是个好法子,那样,或许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赵佚为什么定要带他到此?难道是要他抉择,应该帮谁?
  赵佚跟诸葛武功应该是不相上下,赵佚年轻了三十岁,而诸葛的内力已确实修炼到超凡入圣的地步。赵佚右手玉箫架住了诸葛右手剑,左手运劲,一掌十成力拍了过去。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在,其势惊天,诸葛退无可退,左掌也迎了上去。
  双掌相交,也就此粘住,不敢动弹。高手对掌,功力在伯仲之间,一时三刻不易分出胜负。这两人都已是天下难逢敌手,这一掌,究竟该谁输?谁赢?
  顾惜朝右手本已握住湛卢的剑柄,这时已见汗。
  诸葛突然喝道:“顾惜朝!杀了赵佚,你要什么,我一样可以给你!”
  赵佚不语,也不看顾惜朝。
  顾惜朝长剑出鞘,月华一闪,又没入鞘中。他笑道:“高手相争,若我插手,岂不有失风雅?还是两位自行决胜负罢。”
  诸葛怒道:“你……”左手加劲,赵佚手向后退了半尺。诸葛见机,一剑穿过赵佚右胸,赵佚玉箫中飞出三点寒星,直嵌入了他的咽喉。
  顾惜朝猛然一惊。手不自禁地摸向腰带中的水龙吟。本来同是一对的珍稀乐器,赵佚手中那支竟有此机关,威力之强,足以惊世骇俗!以顾惜朝的眼力,竟也看不出那是什么暗器。
  赵佚伸指点了伤口旁几处大||||穴,阻住血流,眼望着倒在地上的诸葛,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他慢慢开了口,声音很沉重:“你本该是忠臣,流芳百世。你本来也是忠臣,你多次救我大宋于水火之中,我不否认,你居功甚伟。只是,权力可以让人腐蚀,让人贪婪,让人疯狂。你也是人,也不能例外。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输了,所以,你全盘皆输。”他一手扶住顾惜朝肩头,苦笑道:“人世间苦苦挣扎追逐,也不过就为了权势名利。人死了,也不过就是如此。谁能不死?惜朝,你觉得,值吗?”
  四周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顾惜朝却感觉仿佛一切都像随风远去,被渲染到近乎神话的诸葛一样也死了,为了野心可以牺牲一切的赵佚却说出这番话来。那自己,又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在追逐什么?
  自己永远在追寻与后悔中挣扎,但,从没有一刻,如此渴望时间能倒转。真应该,和晚晴隐居山野,做一对平凡夫妻。
  顾惜朝摇头,微微苦笑。想来,自己是安分不下来的。终老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确实是自己的梦想,但梦想跟现实永远是有差距的。卑微的出身,注定了自己永远会向往权势。权势在手,是否快乐那又是一回事了。毕竟,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得到的却是不会被珍惜的。
  赵佚慢慢将玉箫收回袖中,忽然笑道:“真想用这支杀了人的箫吹上一曲,看看染了人血的箫吹出来是不是会有不同的感觉。”
  杜眠风急急过来,见到赵佚半边衣裳被鲜血染红,这一惊非同小可,颤着声音道:“王爷!……”
  赵佚闷哼一声,道:“死不了!”又问,“如何?”
  杜眠风迟疑了一下,道:“只不见了铁手,还有戚少商。”
  赵佚冷笑一声:“诸葛总算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喝道,“走!诸葛已死,这里金兵压境,已无留恋,立即退往南京。”
  他浑身的重量都压在顾惜朝肩上,顾惜朝皱着眉道:“王爷,你不能自己走吗?”
  赵佚瞪了他一眼:“要你做点小事你都这样?跑了戚少商,我不要你亲自动手杀他都算好了。”
  顾惜朝无奈,道:“王爷,你伤得不轻,先治伤吧。”
  赵佚皮笑肉不笑地道:“适才你还算聪明,未曾出剑,否则那生死关头,我也顾不了你的死活了。你也看到了那暗器的威力,若你出了手,你恐怕已经是个死人。”
  顾惜朝惊出了一身冷汗,赵佚转向杜眠风道:“你带人追赶戚少商跟铁手,务必要取这两人性命。”顾惜朝一震,却不敢说话,赵佚不理他,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又对顾惜朝道:“惜朝,河北有一王善,聚众一方,好生令人厌烦。你替我把他的头取来。让听雨跟你一道去吧。”
  顾惜朝微微一怔,道:“小事一桩,在下自当效力。”心中暗恨,赵佚将自己远远支开,又派了萧听雨同行,便是不愿自己插手戚少商之事。
  数日之后的夜里,王善军中大乱,王善半夜在大帐中被人刺杀,只余尸身,一颗头竟不翼而飞。
  21
  落叶萧萧,飘零于地。花随风转,亭亭如舞。
  是谁说,化作春泥更护花,那不过是文人不愿春光流逝的粉饰罢了。只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更见落红无数。原来,春已残。
  顾惜朝无聊地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着,看那残春景色。那个黑布的包袱挂在他马背上,顾惜朝瞟了一眼,总算没渗血了。摇摇头,江南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而京城已经是势如烽火。
  忽见一个官差打扮的男子,骑在马上,急奔而来。那马却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膘肥体壮,全身黑毛光亮,极是雄健。骑马之人一身官服,煞是剽悍。
  顾惜朝眼角余光扫到那人腰上一块金牌,眼光一凝。那是皇上御赐的腰牌,可通关放行。这人必然是个信使,他送的是什么信?难道……是送给康王的?顾惜朝心念一转,不及细想,拍马追上。待得行到一片茂密树林里,拍马拦在那人面前。
  那身着官服之人喝道:“你是何人?敢拦我去路!”
  顾惜朝扫了一眼他腰间金牌,道:“你可是送信给康王的?”
  那人一怔,顾惜朝知道自己所料没错,从马上一跃而起,出指如风,点了那人的||||穴道。从那人怀中摸出那封印有金印的信,扫了一眼,确实是皇上手谕。
  那人急道:“你……你敢私拆圣谕,你不要命了?!”
  顾惜朝不理他,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京城围闭日久,岌岌可危,康王负朕心腹手足之托,可星夜前来入援。
  顾惜朝慢慢叠好信,眼中神色若有所思。那人的叫骂,他也似全未听在耳中。王爷,你不是无法抉择吗,就让顾惜朝帮你选择吧。
  随手一搓,那封信化为满天白蝶,洒落如纸灰。
  官差惊得面无人色,吓得说不出话来。顾惜朝微微一笑,拔剑出鞘,那官差一颗头颅平平飞起,溅起一溜血珠。
  一处傍山临水的浅滩之上,遍生芦苇,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边。一带几间茅舍,却是个卖酒之处,斜斜地挑出了一个酒幌。一道竹桥,隐在芦苇深处。顾惜朝坐在那茅舍中,临窗正自垂钓。风过处,满天芦花纷纷飘落,落在顾惜朝发上,肩上,衣襟上。
  赵佚望着他,眼中颇有欣赏之意。青衣男子临江垂钓,芦花飘飘,真如一幅水墨山水画。笑道:“你为何一条鱼也钓不上来?”
  顾惜朝微微一笑,丢了钓竿,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道:“大概因为我有杀气?王爷也感受到了。”睨着赵佚,道,“王爷来钓钓看?”
  赵佚接过钓竿,却也是半日不曾有响动。顾惜朝拍手道:“王爷,我有杀气,你呢?难不成是这里没鱼?”
  赵佚突然把钓竿提上来,上面竟然没装饵。又气又笑,道:“你就这样戏弄我?”
  顾惜朝笑道:“不是我戏弄你,是你心事太重,竟然不曾发现我没装饵。”
  赵佚放下钓竿,瞅着他笑了笑。衣袖一拂,临岸波涌,映着夕阳,如碎金溅玉。数尾鱼被劲力所激,跳到了岸上,尚在挣扎扭动。
  顾惜朝不防他有这一手,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鱼,赵佚笑道:“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忽见有一骑马如飞而来,赵佚眼神一变,却是萧听雨。萧听雨叫道:“王爷!”声音极之惶急。赵佚倒甚少见这属下如此惊惶之色,心中一沉,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惜朝慢慢站起身,该来的,终究来了。
  “回王爷……京城……京城沦陷……于金人之手!”
  赵佚浑身一颤,眼睛直直地盯着萧听雨,道:“什么时候的消息?!刚才?!”
  萧听雨道:“是!”
  赵佚怒道:“之前为何未报?”
  萧听雨道:“京城说有人来报,却不知为何,没到王府上?”
  赵佚心乱如麻,百味纷呈。一掌挥出,茅舍倾塌,水波翻腾。可怜了丈余内的鱼,尽皆被震上岸来,濒死挣扎。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私心,断送了我万里河山!虽然我是自忖以手中兵力,难胜金军,为求稳妥而不愿妄然进军,但我拥兵自重,欲保存实力而增加政治法码,也是不争的事实!我的问鼎之心而造成我的犹豫,不待最后时刻却不愿出兵相救,如今,却造成了这等不可挽回的局面!后世对我责难鄙薄那不必说了,我却如何有面目去地下见我赵家列祖列宗?!然而……这封十万火急的密信,为何却未送到我手中?
  顾惜朝见到赵佚神色变幻,暗自戒备。却见赵佚脸色慢慢平静起来,道:“听雨,传我之令,叫惊雷跟眠风立即带兵前往建康。还有,你回京一趟,顺便打探一下我母妃的消息。”
  赵佚脸色慢慢平静起来,道:“听雨,传我之令,叫惊雷跟眠风立即带兵前往建康。还有,你回京一趟,我想知道京城究竟如何了。”
  萧听雨领命而去,赵佚缓缓坐下,在钓竿上装了饵,放入水中。
  顾惜朝忍不住道:“王爷?”心中暗道,此时你还如此悠闲?
  赵佚却不理他,双目盯着江面一波波的涟漪,忽然手中一沉,顺势上拉,一尾鱼已被钓了上来。赵佚却把鱼放回了水中,顾惜朝笑道:“王爷你倒有意思。”
  赵佚微叹道:“这么小的鱼,到手又有何用?就算用来下酒也不够味。”笑了笑道,“走吧,天晚了。”
  二人骑马缓缓而行,周围景色慢慢向后退去,消逝。
  赵佚眼望远方,神色若有所思。
  “王爷在想什么?”
  赵佚转过脸,顾惜朝很少看到他有如此凝重的表情。“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做。” 有谁知,江山变改,是难是易。白骨遍地,连天哀鸣,这就是改朝换代的必经过程吗?我知道,我也明白,然而如今,心死的感觉却让我自己都恐惧。
  顾惜朝也笑不出了:“我觉得,再怎么做,结果可能都是一样的。”
  赵佚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没有笑意的笑:“结果可能是一样,但,过程不同。我宁愿轰轰烈烈地死,哪怕是被万人唾骂我是亡国之帝也无所谓。不管我如何想,悲剧都已经造成了。嘿嘿,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清楚,看这兵荒马乱,看这血流遍野,看这尸横遍地!”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我倒不知王爷是爱民如子之人。”
  赵佚正视他,目中没有嘲弄:“如果我当了皇帝,我决不会把大好江山送到他人手中。我不敢保证在我手下百姓能过得安居乐业,但至少,会比现在强。”游目四顾,低喟道,“可怜这百年基业,倾刻间便会毁于金人之手。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顾惜朝不再言语。赵佚是认真的。自己不是没有反思过,可是,以自己如今的状况,还能去忧国忧民吗?我已经选择过了,已经再无回头路了。
  赵佚笑道:“你血洗赫连府那天,便已知道今日吧?那是大宋的最后一道防线,你毁了它,也等于毁了大宋。我知无人能阻你,亲自星夜赶来,却还是来迟一步。你已杀了人,我又能如何,把你杀了也无济于事,只索走一步看一步了。只不过,你未想到会来得如此快而已。快到连你这等心思敏捷之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地步!”突然一笑,道,“不过我有件事不明白,你明知道有朝一日我会揭你的底,到时后果堪忧,你却为什么不逃?”
  顾惜朝愣住,未料到赵佚会在此时揭穿他。半日道:“我无处可逃。”一字一顿,沉痛悲凉。
  赵佚伸手拂过他垂在脸上的几缕发。“我一直都有皇帝梦,无奈的是,生不逢时。不过,我想做的,就一定会做到。我决不相信,在这个世上,会有我办不到的事。你就留在我身边吧,那件事,反正有好处,也有坏处,我不跟你计较了。我要你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