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更新:2024-06-03 19:55      字数:4921
  天之将亮,晨曦微露,几个受不住的已被人拖出去。
  颜铸才慢慢说道:“你们中间有些是颜家的世仆,有些是这多年来投奔我颜铸的。我颜三对女人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对手下却向来言出必行,赏罚分明,从无半分亏待。”
  他长长吸了口气:“你们中间或有像颜礼那样受了李玉珂的胁迫,做过叛主的事情,在这刻之前,颜某既往不咎。”
  森森的眸子横扫众人:“你们记着!李玉珂能干出的狠事,我颜铸干得比她狠一百倍;李玉珂能许的好处,我颜铸许得比她多一千倍。我今日就要斩草除根,你们若还想跟着那个贱人,尽管去通风报信,可以赌赌看,是我赢还是她赢。”
  侍卫中果有人神色不安,但一众人都晓得颜铸一贯的狠辣为人,况都深信只要他想对付谁,没人能逃脱,即算有过叛意,此刻也万万不敢去投李玉珂。
  众人轰诺:“誓随主人剿灭贱妇李玉珂!”
  八月初五千秋节,正午时分,颜铸命侍卫将颜府西南侧的开鸾居团团包围。
  李氏李玉珂面含微笑,端坐正堂。
  “小三儿,你来啦?”
  颜铸深深注视眼前年过四旬的妇人,十多年前两人也曾有过甜蜜的时光。
  “你还带了那么多人,做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妇,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颜铸微眯眼,柔声说道:“玉珂,你是前唐留下不多的皇族血脉,只因我们颜氏一族世受皇恩,老爷子才冒天下大不韪将你娶回。为了安顿你,颜家举府南迁。你年轻时,就嫌二哥懦弱,将他毒得半死不活,还和徐温的义子徐知诰暗通款曲。这十年,你瞒着大嫂,做下重重杀孽,后山的山洞里冤鬼无数,我也睁眼闭眼。盛德还跟我说,郁森的病怕都和你脱不了关系。你在府里安插手下,培植势力,处处掣肘,动辄以十万唐军胁迫我,你为的是什么?真只是为了爱我颜铸颜季淩吗?”
  李氏听着十年未闻的柔语轻声,两行泪悄然滑下。
  “季淩,季淩,你不信玉珂是爱你的吗?当初与昇哥,是为了颜家的基业;如今与他,那是为了保命。没有命哪能看到你呢?”
  “你与我欢好数月,便再不睬我,今日与郁谨的娘好,明日与郁环的娘好,我一个人躺在榻上,把牙齿都要咬断,你也不回个头,我恨,我好恨。我杀了她们,那是便宜她们!”
  “季淩,我真的爱你!”
  “好,那就好!”颜铸眼里精光闪过。“今日,我便成全你,让你爱我一辈子,我断断不会忘了你!”
  话声刚落,他运气沉喝,开鸾居大门被猛地撞开,侍卫如狼似虎冲进来,其中两个一把将李氏从座上揪下按趴在地上。
  李氏脸被踩在地板上,仍是咯咯尖笑:“季淩,你真要杀我吗?你别忘了,你在江宁没能把我昇哥杀掉。我死了,大军即刻压境,有你陪我我死都值了!咯咯咯──”
  颜铸睨眼对着李氏:“哼,你将消息递给李昇,他的计策就是:连着你一起把颜府围个水泄不通,然后通通饿死,那样好东西谁也得不到!你死不死大军都要压境!”
  “嘿嘿,我可没指望李昇留着我的命!不过,小三儿,我不死,你好歹能拖延三月五月,你真不要这里的大好基业了吗?”
  “我最想做的事是让你死生两难!”
  “咯咯咯──”李氏疯笑,“我晓得了,我杀了你的宝贝疙瘩,啊哈哈哈──你对那样子的臭东西动真心,季淩你──”
  颜铸眼色一沉,侍卫一个巴掌朝李氏掴去。
  “你想错了,她没死。”颜铸凑到她耳边,“你忘了,盛德还在大别山!”
  李氏眼睛通红,在地上颠仆:“不,那个小贱货,我亲眼看到她只剩半口气──不──颜盛德,你又坏我大事……”
  颜冷笑,吩咐手下:“鞭死她,别留一口气,割了她的头,扔到那个山洞里!”说完,转身就走。
  李氏倒抽口气,在他背后狂笑高呼:“小三儿,你和我才是相同的人,你和那个丫头绝不会有好下场,没有好下场,啊哈哈哈──”
  颜铸脸上肌肉抽搐,步出开鸾居。
  一时间,侍卫尽皆出动剿杀李氏余党,李氏的人濒死挣扎,颜府上下一片杀声,情状恐怖。
  到太阳落山,柳兰俊清点死尸,共有一百二十三具。
  李氏一党自此尽灭。
  第十章
  小蝉满身的血痂在半个月后才开始脱落,露出嫩红的新肉,碰到布料又痒又痛,有时难受得在被褥间翻滚。
  颜铸一直守着她,但她始终没有清醒过,嘴里呜呜咽咽,又不知说些什么。
  看她难受,男人也只能轻轻在耳边哄慰。
  大夫开出清淡的食谱,他每日嘴对嘴喂她吃些东西。
  她就像个婴孩儿,饿了,便会叫嚷,等吃了点,又沉沉睡去;要排泄出恭,就哭,等服侍她方便完,她也安静睡去。
  颜铸出奇地好耐心,兰俊和一众下人都惊奇,一个大男人这么地服侍女人吃饭睡觉喝水拉屎,简直听都没听说过,更何况是发生在三老爷身上?
  颜铸自己做得很舒坦,有时都觉得幸福。
  是很不可思议,当初强占她的时候也只是一时性起,后来顺口就让下人称她“三夫人”,难道当初就是一意地维护她么?
  她说不生自己的孩子时,怒火冲天,这种心绪往昔又何尝有过。
  他巴不得她只剩自己一个,好独独占有她的全部,身体和魂灵全都占有。
  她要毒杀自己,竟跟她讲起从不轻吐的尘封往事,她撒下剑嚎啕大哭,他心里满是喜悦。
  看她对着肚里的孩儿窃窃私语,他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东西,占有了他几乎全部的生命。
  他将容忍了十年的李氏鞭死,只为她竟敢伤他的她。
  “小三儿,你和我才是相同的人,你和那个丫头绝不会有好下场!”
  是吗?他心里也有不确定。
  小猫若是一直不醒来,那就一直属于他。他总有害怕,怕她一日醒来,怪他责他恨他不要他。
  他不悔当日所造的杀孽,但,他怕报应到她的身上。
  “痛──”床上的小蝉喃喃低吟。
  他轻轻替她抹去额上的冷汗,唉,知道喊痛了!
  她蹙紧眉头,嘴张张合合,低嚷着:“宝宝、宝、宝……”还裹着白纱的小手探向腹部。腹部当然是平的,她喊得更厉害:“宝、宝、宝宝……”
  男人再帮她搓掉眼角滑下的泪,将胳膊放到被里。
  七个月大的成形的男婴,郁淩……埋在颜家祖坟。
  她双手又伸出来,轻轻挥动:“我要回家……回家……放开我,放了我──”
  男人心口一窒,这里还不是你的家……
  “痛──”
  “哥──嫂嫂──呜呜──”
  “好痛──”
  她小小的身躯瑟缩在一团被子里,额上密密的一层细汗擦掉又出,擦掉又出,反反覆覆地唤着兄嫂。
  男人轻叹,忍不住伸出臂膀紧紧拥她入怀。
  “啊,痛──不,不要──”
  她挣扎,喊着:“不要,不要你。呜呜──不要你……”
  不准!不准你不要我!
  男人抱得更紧,用尽全力吻上她左脸的鞭痕。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不──”
  “鸣柳,带我走,柱子哥──”
  幽光闪过男人的眼。
  她快醒来了,醒来后会怎样?这时候,她喊的也不是自己……她不要他,她厌憎他……要不要放了她,免得跟了他受他该得的报应。
  望着满是痛苦的小脸,他知道他再也承受不起像山洞里的那种死别,宁可自己放开她,也不要她毁灭,地狱就一个人下吧。
  男人苦笑,咬牙,松开双臂。
  顿失温暖的她哭喊着,昏迷中她什么也不晓得,只知道好痛要回家、要离开他、离开痛苦。
  小蝉清醒是九月初,经过一个多月的昏迷,好像是再世为人。
  身上血痂已经脱去,但是还是留下满身累累的红痕,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小蝉第一次看到这个丑陋的躯体,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身子。
  女孩儿家,谁不爱惜自己的容貌身体,她的泪水珍珠般滴落到手心、被褥里。
  下人们不敢让她照镜子,怕她看到镜子里被一鞭毁掉的样貌,她也不提,也搞不清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已被毁容。
  她知道孩子没了,想往了半年,结果却是埋在墓里刚成形的肉团。她最终没能保住她的宝宝,在祖祠里自毁名节不就为了保住他吗?真是没用啊!
  除了宝宝,她想得最多的竟是颜铸。
  下人们说,他六天六夜没合眼赶回来救自己,说他衣不解带服侍自己吃喝拉撒,可是自从她清醒过来,他便再没有出现。
  是不是仆人们安慰她?
  昏迷中,总感觉有一双温暖的臂膊,无处不在呵护她,是他吗?
  可他为什么不来见她?
  看看身上自己都恶心的斑斑伤痕,他也嫌弃自己了吧!
  脸上……她偷偷在水里瞧过,那是鬼一样的脸!
  谁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更何况,女人对他本就是一时新鲜,那么贪恋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是他儿子的妻子,格外有份禁忌的感觉吧?!别人越讨厌、越排斥,他就越是要做,还做得越开心。
  只是,他不要她了,心里竟是这样难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颜铸还是不露面,小蝉明显的憔悴,下人们也议论纷纷,三老爷毕竟是始乱终弃了!
  小蝉只能期望,他不要她,能不能把她放走。
  其实,又能去哪里?世上每一处地方对她来讲都是一样。曾经她还能有他,如今,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亲人、朋友、孩子、容貌、名节……什么都没有,她竟然还傻傻地以为她最终还能剩下他。
  永远别想逃走,即使是死。
  如今,你该放了我了吧。
  这么反反覆覆地想,心神不宁,恢复了大半的小蝉竟又开始发高烧。
  大夫说这很危险,鞭伤最忌反覆。
  男人站在小蝉的塌前,手轻轻拂过她的脸……
  我该把你怎么办呢?你让我把你怎么办呢?
  他根本不敢来见她,怕见了她,便舍不得放了她。
  但是,大军压境,危如覆卵,怎么能把她留下。
  小蝉高烧退尽,醒来已不在大别山。
  睁开双眼,那不是颜家方回轩的西厢房,不大不小的屋内光线充足,自家做的小几、小凳都有模有样,就好像是以前柱子哥给大毛做的那种。
  那时候,她就老缠着柱子哥给她做鸟笼,做小椅子,做小碗,小锅……
  突然,屋外响起人声。
  “你干吗做那么多小椅子、小凳子、小鸟笼,你又不是小孩儿!”
  就像是被闪电劈中,小蝉整个人都呆了,那、那是鸣柳的声音……
  “管你什么事,你怎么那么罗嗦!”
  天哪,那是柱子哥的声音……
  小蝉捂住嘴:“我是不是到了天上?”
  “刷”一声,屋里的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俏生生一个丫头,瞥了瞥床上的小蝉,冷冷说:“你做什么捂着嘴,以为碰到鬼啦?”
  “鸣、柳──”真的是鸣柳,“鸣柳──”
  “真是个孩子!叫什么,没叫过吗!”鸣柳眼里闪过水光,嘴里却仍是冷冷的。
  “鸣柳,你、你没死吗?”小蝉要爬下床,要去摸一摸是不是真的,却全身瘫软用不得力。
  “什么死啊死的,咒我呢?!”鸣柳凶巴巴过来一把将她拉起,两行清泪却已簌簌流下。“你看看你,本来就土不拉几,现在更像个丑八怪!”
  “鸣柳──”小蝉紧紧抱住鸣柳温软的身体,像小孩一样哇哇大哭。“鸣柳,呜呜呜──我以为你、你……我、我……他也不要我了,我是丑八怪……呜呜呜……”
  鸣柳不断替她顺着背,心里也难受得紧。
  哭声渐小,泪水已将鸣柳的衣服浸湿,小蝉不好意思地脸红。刚抬眼,又看到马骁马柱子。
  “柱、柱子哥也没死吗?”
  威武刚强的柱子哥,举着手里的小鸟笼和小椅子,哈哈大笑:“我马柱子死翘翘,谁来替阿蝉妹子做这些好玩意儿?”
  小蝉红通通的眼睛看看鸣柳,又看看柱子哥,这、这简直就是上演复活记!
  鸣柳先说:“三老爷把我和陆大夫拖出去,侍卫们一刀把陆大夫给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