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4-06-03 19:55      字数:4872
  带着奇妙的安心似的微笑,方奂言在欧阳天赐怀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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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输液管里的液体嘀嗒嘀嗒地流淌进他的身体里,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两手的手腕和左手的手背,那些伤痕的红色象烙在欧阳天赐视网膜上的景象一样挥之不去。
  宇文,用强迫的吗……?
  看来自己是抢走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啊,他是不是也曾想过干脆就这样绑着他一直到死呢?也许有,不过还是放弃了。
  拜他这种弱智的方法所赐,现在欧阳天赐彻底赢了这场战争。
  让方奂言去见他——这个赌注算是下对了。
  欧阳天赐在方奂言昏睡着的床边,盯视着他跟床单相差无几的苍白的脸。原本应该微笑着为对方的出局而高兴的,可是方奂言昏过去的那一刻,自己就像被丢进了冰川,全身上下冷至骨髓。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杀人的方法——他是真心想把那个叫做宇文的男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不管他是谁。
  愚蠢透了——!原以为是个值得把他当作对手的男人,没想到脑子里装的智商比三岁孩子还低!早知道会这样,在当初就应该……
  “……天……赐……?”
  艰难地侧过脸,方奂言微微睁开眼睛看向他的方向。
  “目光好狰狞……在想什么……?”
  男人的微笑让他的心骤然疼痛了起来。
  “在想是杀了你,还是杀了他。”
  方奂言咯咯地笑起来,“最好都不要……不然我岂不成了灾星……?”
  他总是拿这个人没办法……欧阳天赐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探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感觉如何?”
  “嗯……我睡了多久?”
  不是睡,是昏,“三十几个小时。”天知道这一夜半天的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尽管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他还是在“如果醒不过来怎么办”这样可怕的想法中备受煎熬。
  “哦……啊!”方奂言摸了摸脸,突然用一种极其恐怖的眼神瞪视着他,“天赐!我是不是得了癌症!?”
  欧阳天赐无奈地挑着眉毛,被他一句话卸去了所有的力气。“过度身体疲劳、神经衰弱,营养不良,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哎呀,还好没成为俗套的言情剧。”
  无声地叹了口气,欧阳天赐打开门叫特护,把他快滴完的点滴拔下来。因为自己本身很讨厌医院的缘故,再加上自己的家里比起医院来说修养的条件要好得多,所以他不惜花大笔的钱请专业的特护也没有让方奂言住院。
  “肚子饿了吗?”
  方奂言用酒精棉揉着手臂上的针孔,咋了一下舌头,“你这么一说,是有一点……”
  算起来也有三天没有进食了,可是基本上大部分时间胃部都只想呕吐,根本就不想吃东西。昏睡期间吊了一夜的葡萄糖算是有了点功效,就算一点点,有了饥饿感也是好事。
  把沉重的身体从床上支起来,方奂言看了一眼左手的手腕。
  空荡荡的手腕上只有伤痕。
  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外套的踪迹,不知道天赐是不是已经发现手链断掉的事,不由得觉得一阵歉然,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
  “找什么?”
  欧阳天赐从厨房端了一碗粥进来,把方奂言惊讶得忘记了回答他。本想调侃一句“怎么敢麻烦欧阳大佬亲自端粥给我”,结果看见他坐下来轻轻地吹着热气。
  “医生说,只能吃一点。”
  “……”
  “还不能吃固体的,先将就一下吧。”
  “……”
  “你那是什么表情?”
  “天、天赐,”方奂言吞了一口口水,“……你要喂我吗?”
  “……”
  欧阳天赐把碗往他旁边的桌子一放。
  “不不不!!!天赐!我不是那个意思!!”方奂言带着微妙的兴奋表情拉住他的袖子,“喂我吧喂我吧!!!我现在端不住碗啦……!”
  想说“那怎么还有力气拉我的手”,但是一看他手腕上的纱布就忍了下来。欧阳天赐脸色不善地重新端起了粥碗,不去看他明显是在忍住不笑的脸。
  “天赐,你告诉我实话……”吃了几口,方奂言皱起眉头严肃地问:“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快要死了?”
  “……”
  “……”
  “……”
  “啊啊啊啊!!!!天赐!天赐!我开玩笑的啦!!!别那么小气——回来啦!!”
  这次不管他怎么叫,欧阳天赐都没有回头。方奂言懊恼地责怪自己怎么就那么忍不住,白白浪费了这么好一个使唤“大佬”的机会。
  41
  从衣柜里找出外套,把包裹着碎裂晶体的手帕翻出来,抖落在床上一块块地拼。
  当然是不可能拼得上的,碎得有大有小,有些小的碎片当时也未必都收集全。方奂言对着在自己手腕上没带了几天就遭到破碎命运的手链哀叹。
  并不是因为它有多昂贵,而是因为是欧阳天赐送的。他绝不是会随便送人礼物的男人,更何况这是他送给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礼物,不管是怎么弄坏的,没有好好保护它就是自己的不对。
  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起一块儿,向着窗外的阳光看。乌亮的晶体在光线的照耀下似乎闪烁着斑斓的光华,曾经问过欧阳天赐这是什么材质,可惜男人嘴巴里蹦出来的一串外文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
  如果可以的话,能打磨成别的东西也不错……
  “已经碎了的东西,你还看他干什么?”
  欧阳天赐推门进来的时候,坐在床上的方奂言还在眯缝着眼睛仔细地瞧。细长的胳膊举过头顶,宽大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一大截白皙的手臂。
  “看你有没有悄悄在里面刻了些什么‘我爱你’之类的暗语。”
  对此嗤之以鼻,欧阳天赐一边系上袖扣一边在床边坐下。“身体怎样?”
  “健康可爱、英俊潇洒,目前没有皱纹和啤酒肚,如何?”休养了好几天,除了吃就是睡,不好才怪。故作娇俏地把一缕长发拢到耳后,方奂言挑起了欧阳天赐的下巴。
  “……”
  他身上的两件套睡衣是欧阳天赐的,尺码自然大了一圈。从领口可以看见漂亮锁骨的全貌和一大片胸脯,细长的手指像引诱欧阳天赐似的在自己的肌肤上一点点向下滑去。
  “咿~我知道你再看什么哦~~有没有觉得我秀色可餐?有没有浑身发热?”解开了睡衣的第一颗扣子,敞开的领口立刻连半个肩膀都露出来。“……有没有想把我压倒……啊——?!”
  方奂言尖叫着被按倒在床上,两片薄薄的嘴唇被整个吞噬在温热的口腔里。
  男人的舌头像暴风一般席卷着他的唇舌,不给他一丝一毫呼吸的余地。连每一颗牙齿都不放过,搜刮着他口中每一个角落。
  “嗯嗯……你这是哪种吻法……分明是肚子饿了……”方奂言作投降状,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着。
  “别抱怨,是你勾引我。”
  “……你不是要上班了吗?”
  “果然是算准了的。”
  “嘿嘿……”抬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方奂言抱住了他的脊背。“天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很多事……”
  “我并不想听对不起。”男人俯视着他的脸,带着一种坚决的,不容反驳的意味。“我想听的话,并不是这个。”
  “……?”那总不会是“我爱你”吧?
  并没有给不明就里的方奂言明确的答案,欧阳天赐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服,“下午帮我个忙。”
  “什么事?”
  “我跟奉宇一起去医院,小微放学的时候你帮我带他过去,张妈今天有事。”
  “好啊没问题……呃,等等,奉宇是谁?”
  “我弟弟。”
  “弟弟?!你有弟弟?!”
  “我没说过我没有吧。”欧阳天赐没有理会他的惊讶,自顾自地穿上外衣。“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年之中有十一个月不在家。”
  方奂言“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使唤我去酒吧送信的那次,说的那个‘欧阳’吧?”
  “不错,记性真好。”
  “咦~~~~~~~我会勾引他哦……!”从床上爬起来,一脸险恶地笑着用手指戳男人的后背。“我告诉你哦,只要有一个比你长得帅,比你有钱的家伙出现我立刻就甩了你!”
  男人转身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像拎小鸡一样拽过他轻飘飘的身体,堵住了那张可恶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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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凤眼里的笑意,嘴唇的味道,纤细的脖颈和四肢,身体的温度──哪怕连他的每一根头发都想据为己有,谁也不准动一动。
  方奂言不是方奂言的,而是欧阳天赐的。
  即使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麽专制,可是欧阳天赐完全不打算收敛。在还没有让方奂言真正属於自己之前,他不吝啬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
  欧阳天赐一旦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左右,不管那个对手是谁……
  “大少爷,二少爷已经来了。”
  车子刚刚在院子里停下,父亲的司机小李忙不迭地跑过来开门。
  “哦。”
  “那个……二少爷……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方才发了一通脾气……”年轻人仿佛刚从二少爷那里捡回了一条命,战战兢兢地跟一直以来唯一一个没有被欧阳奉宇的怒火波及到过的大少爷报告。
  “是吗。”欧阳天赐不动声色地向父亲喜欢的中式风格的主屋走去。腿还没迈进门里,就听见奉宇不耐烦地吼著“通通给我滚出去”,低著头小跑出来的女佣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欧阳天赐身上。
  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样子,看来又是一个被无辜牵连的炮灰。
  “你在发什麽脾气?”
  在弟弟对面坐下,欧阳天赐瞄了一眼地上各种各样的碎片。
  在沙发上伸展著修长矫健的四肢,年轻英俊的异母弟弟即使一脸暴戾,也丝毫无损他豹子一样的美貌。
  “你来迟了。”奉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地上的一块儿茶杯底踢得老远。
  欧阳天赐扬手叫人进来收拾,无视他凶狠的脸色回答道:“因为这个所以心情不好吗?”
  “啧!”
  奉宇显然不愿提及真正的理由,眼神却比刚才更暗沈了几分。
  “说正经事吧,等一下去医院,有可能会宣读遗嘱。”
  “跟我有什麽关系!我不稀罕这个家里的一分钱!”
  好像早知道他会这样说,欧阳天赐笑笑,“不管你怎麽想,只要在父亲面前不要有任何反对就是了。”
  “你到现在还是这麽护著他!”奉宇冷笑,“遗不遗嘱的有什麽关系,这个家早就是你的了!”
  “对於将死的人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冷淡的语气好像那个“将死的人”跟自己毫无关系,欧阳天赐端起了佣人上来的茶,微皱了一下眉头──父亲这里还是除了茶什麽饮品都没有。“你这次回来应该不走了吧。”
  “不,办完他的後事我就走──说不定不回来了!”
  “改变主意了?”
  奉宇抿紧了嘴唇,半天才声音干涩地开口:“没错……改变主意了……”
  抬头看了一眼表情从未如此压抑过的弟弟,欧阳天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随你高兴吧,不过,奉宇,你不要後悔。”
  “……?”奉宇不解地看向同胞哥哥,“後悔什麽?财产的事情?我不是说过很多次我不感兴趣了嘛!”
  欧阳天赐并没有回答。
  “大少爷!接小少爷和方先生的司机回来了。”小李还忌讳著奉宇的脾气,只敢站在门口通报。
  “知道了。”欧阳天赐站起身来,没有放过奉宇听见“方先生”时瞬间的惊讶和恍惚。
  走到院中,刚下车的丹凤眼男人牵著儿子的手茫然地四处张望,看到他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向这边走过来。
  “吓我一跳……还以为直接去医院……”方奂言悄悄地拍了一下胸口。
  “是我的意思。”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招呼站在一边的佣人,“带小少爷去换一下衣服。”
  方奂言表情古怪地张了张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天啊!小少爷!我没听错吧……!!!你是‘大少爷’?!你们家可真是……!”
  “敢笑出来试试。”
  低声的恐吓立刻让方奂言闭了嘴,虽然知道欧阳天赐根本没有生气,纯粹是逗著他好玩儿。
  “不敢不敢!勾引完你家的‘二少爷’我就回家!”保持著一本正经的脸这样说,方奂言跟在欧阳天赐身後进了“二少爷”所在的大厅。
  看见察觉到有人进来而抬起眼睛的奉宇,方奂言再也转移不了视线。
  短短的头发,从来都倔强地得扎手;因为看见自己而充满震惊的、野兽一样锐利的眼眸;小麦色的肌肤、高大精健的身体……
  曾经的百般呵护;对自己怒吼著“你要背叛我跟别的男人跑掉”时又惊又怒的表情;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放下骄傲恳求著“不能留下来吗”的痛苦和隐忍,种种的景象在眼前一幅幅地展开。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麽长的时间,方奂言艰涩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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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方奂言这一声低低的“宇文”之後,大厅里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沈默。
  相对於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而说不出话来的方奂言和奉宇,欧阳天赐却是从一开始就在冷眼旁观。
  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