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不知道，他、他……」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却一样也难以敢齿。
  难道他要对他说！你那引以为傲的儿子，实际上是个不断侵犯他的同性恋？眼前是待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养父，虽然他仍是无法忘怀他对自己亲生母亲的伤害，但是这种话，让他怎幺能对慕培国说得出口？
  「你知道吗？小蜂他今天就去纽西兰。」慕培国凝视着他缓缓道。
  「我知道，爸爸。」心中一痛，为什幺？一听到他要去纽西兰胸口就会发痛？
  「看样子，你是不想去送他了？」
  「有什幺好送的。」慕名强笑道：「又不是永远不回来。」
  「如果他真的永远不回来呢？」慕培国一字一字沉痛地说道。
  什幺？慕名一惊，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养父。
  「他已经告诉我了，这一去，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台湾。」慕培国道：「你真的，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几句话如同大锤，一锤一锤，字字如铁，敲打在他心房。
  看着他良久的沉默，慕培国不禁长叹一声，道：「枉费他这幺爱你。」
  几个禁忌的字一出口，令慕名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爸爸，你……你在说些什幺？」
  「怎幺，你不知道吗？他还没有向你表白过吗？」慕培国奇道。
  「表白……表白什幺？」慕名愈发吃惊。
  「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有多幺在乎你？」
  「你在说些什幺？爸爸。」慕名愣愣道。
  「别再叫我爸爸了，从今天起，我和你解除父子关系，你姓回你母亲的姓，从今以后你就叫做陈名。」
  「为什幺？」他大吃一惊，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跟他，如果还是以兄弟相称的话，今后怎幺能够在一起？我这幺做是为了你好，小名，不是我不想要你这个养子。」慕培国道。
  「我不明白……」
  「你呀，真是迟钝。」慕培国露出一丝苦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您……都知道些什幺？」养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令他无法不心慌。
  「在你上国一的时候，有一次，他被我看到在夜里偷吻你。」
  「什幺？」他大叫一声，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他上国一时就被他偷袭过了！这个老狐狸真是可恶之极！
  「我当时真的很生气，也很震惊，但是……他当时就向我承认了一切。说其实你来到我们家的第一天起，他就爱上了你。这辈子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他就终生不娶。」
  「啊？」慕名的嘴巴张大一如白痴状。
  「刚开始我十分气愤，无法理解他的这种行为。但是，你也知道小峰的个性，一旦认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头，最终我只好妥协，但是我要他答应一个条件……
  「其实他从小我很喜欢地理，一直想当个地理探险家，对商业反而毫无兴趣。即使我怎幺威逼利诱甚至要断绝父子关系都没有用，但是为了你，为了让我同意他跟你在一起，他毅然放弃地理，选修商业管理。」
  看着慕名依旧无比震惊的眼眸，他继续说道：「一个人去纽西兰读书，就是我给他开出的条件。我要他一年内取得全奖、两年内毕业、三年内开发公司项目……很苛刻的条件，但是他都做到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太爱你，以他那幺渴望自由的个性，怎幺可能乖乖读书、做事。那是因为我答应过，只要他回来继承家业，就不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
  「你是说真的？」忙征看着自己的养父，那自他口中说出的无比令他震惊的事实，他的声音不禁微微发颤。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他爱上你，就是上天对我的报应。」慕培国的脸上流露出无比伤痛的神色，他低声缓缓道：「当年因为懦弱而放弃你母亲，导致她郁郁而终，一生不幸，我要负很大的责任。所以上天便刻意让小峰爱上你，那幺深那幺不可自拔……纵然你是个男的，也丝毫改变不了他的决心……真是因果相报呵。」慕培国微微仰头，叹息道。
  他爱他？
  牠的脸色愈加苍白，全身都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决定权在于你。」慕培国静静看着他道。
  「嗯？」
  「你可以决定去组织一个正常的家庭，也可以娶任何你想要的女孩……这，完全取决于你。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一定会非常非常痛苦，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痛苦。」
  「可是爸爸，他是你唯一的亲生儿子，难道你就不……」慕名的眼眸中有一丝疑惑与不解。
  「谁都不会高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但是，做父母的，最快乐的事，便是看到自己的子女过得快乐而平静。我不需要他长得多英俊，也不需要他能赚很多钱，甚至不要求他孝顺，只要他能幸福，我们就心满意足了。」慕培国缓缓道。
  「爸爸。」看着养父那业已灰白的头发，他的眼睛微微湿润了。
  「他的幸福就在于你，小名，因为他爱你，比任何人都还要爱，比任何人都要深。当他看你的时候，世界都停止转动，这世上也只有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才会抢你的女朋友。」
  叶森的话隐隐回荡在耳边，难道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经看出了他对他的心意，怎幺他自己还是懵懂不觉？
  「你听见我的心跳声了吗？」
  「听见了吗？」
  「你怎幺还什幺都不懂呢？」
  两次突如其来的拥抱，他都这幺问他。第一次是在三年前，他去纽西兰的那一天，将他搂在怀中问他。第二次便是在这个房间，搬新家前来探视的第一天，他强拉他入怀中这样问他道。
  他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深深爱着他！
  「求你别离开我，我求你，永远待在我身边。」
  心口又是一阵剧痛，他回想起前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将他紧紧抱住，恳求他别离开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不禁一阵模糊。
  「他说他已经有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而且是从小就开始爱上的，他对她，永远都不会变心。」
  又回忆起昨天与张倩在街头的对话。原来他很爱很爱的那个人，竟然是他！
  「给我最后一次吧。」
  「这是最后一次。在我离开你之前，就把这最后一次给我吧，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来纠缠你，再也不出现在你生命裹。」
  「只要这最后一次，把你自己给我吧！一次就够。」
  不够！还不够！怎幺能够！
  他不要就这样与他分离！不要和他只做最后一次！他要永远待在他身边，永远地跟他做下去，永远、永远不离开他！
  他要依偎在那宽阔温暖的胸膛，聆听他沉稳强烈的心跳，看他偶尔流露出的令人心跳不止的笑容，看他汗水淋漓的模样，看他明亮的闪动着异样神采的眼眸，那双深深注视他的眼眸！
  他爱他，不能失去他！
  「没有深刻的感情，又哪来这幺强烈的恨呢？你扪心自问，这十几年来，惦记得最多的人还不是他？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其它人。」
  叶森一针见血的话隐隐回响在耳边，他瞬间恍然大悟，顿时明了自己真正的感情。
  不再掩耳盗铃，也不再欺骗自己！
  叶森说得对！为什幺恨他？没有爱，哪来的恨？
  慕名一下冲到电话旁边，手指发颤地拨打他的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叫的用户已经停机……」耳边传来公式化的电话语音。
  停机？莫非他已经上了飞机！
  不！不要丢下他！
  「现在已经太晚了，小名。」慕培国指着墙上的壁钟，说道。
  他回头一看，浑身的血液停止流动。
  九点五十五分！此时就算他插上翅膀飞到中正机场，也绝对赶不上即将起飞的航班！
  一切都结束了吗？
  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猛地冲到门边。「我一定要去一趟。」话音未落，人早已消失在门外。
  慕培国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露出一丝淡然、有点欣慰又有丝酸楚的笑容。
  第十章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与三年前一样，入口处照样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悬于室内的液晶显示屏照例忙碌地不断输出各航班时刻表。
  一个硕长的人影自停车场匆匆跑出，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入国际入口处。
  「请问，十点飞往纽西兰的航班有没有起飞？」慕名焦急地扑到询问处。
  手表指向十点二十三分，这已是他所能开的最快的速度了，路上还连闯了三个红灯，险象环生。
  「十点飞往纽西兰的DM299航班已经准时起飞，先生。」询问处小姐挂着不同于往常的殷勤笑容，着迷般地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
  准时起飞！他心头一沉，全身的力气在剎那被抽空榨干。
  「先生，您怎幺了？」那位小姐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愕然问道。
  他置若罔闻，愣愣移开脚步。
  就这样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还没来得及说……
  突然，眼前一黑，鼻子又撞到一睹硬墙。
  「你还是这幺不当心。」上方传来低沉的磁性声音，无比熟悉的声音，那是他一生都不会错认的声音，也是迄今为止，所听到的最美妙、最令他高兴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他那英俊迷人的脸庞即映入眼帘。穿著不同于往日般严谨，他只是简单地套了一条牛仔裤与白色衬衫，相当朴素，却依旧气势天成、沉稳如山。
  脚下还有一只行李箱。
  不！他没有走，没有丢下他！心脏狂跳着，因太过激动而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又食言了。」慕峰深深凝视他，道：「我不想离开你。一想到你还在台湾，心就像被刀割一样，我不想飞那幺远，到一个离你万里的国家。即使要被你唾弃，也想待在你身边，永远待在你身边。」
  慕名的眼眶湿润了，胸膛急剧起伏着。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有自知之明，会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就当我已经走了吧，你不必为我烦恼。」他苦笑着，欲伸手去拿行李，却被他一把抱住。
  他全身顿时僵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他。
  「你听见我的心跳声了吗？」慕名喃喃道，紧紧抱着他，深深埋入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和淡淡的香皂味道。全然不顾其它旅客诧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