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峰淡淡看她一眼，道：「去订吧。」
  「好的。」知道他不愿意多说，张倩识趣地点点头，走了出去。
  一丝淡淡的苦笑在他唇边绽开。
  永远地离开他，到一个离他万里的国家，这样……也好。
  如果再待下去的话，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忍耐得住不去找他，只怕到时候，又会惹他流泪，又会令他更加痛恨他。
  一走了之，是最好的方法！除此之外，他还能对他做些什幺呢？他是那幺地爱他，爱到只要他自己觉得幸福，那幺，他亦会在异国他乡替他遥遥祝福。
  但愿距离能如他所愿，将这份无望的爱，化淡、化轻、化静……
  但愿如此！
  ＊＊＊
  今天真是非比寻常的一天！
  张倩忙忙碌碌地整理完资料，揉揉太阳穴，一看手表，才知早过了下班时间。
  没有办法，谁叫慕峰突然要去纽西兰，虽然凭着信息网络的发达，有些正在做的项目可以通过INTERNET或电子邮件进行沟通，但一直安排到下周的所有原来应该由他出面的商务活动与商业会谈便不得不另作安排，或是取消，或是由总裁或另一个副总经理出面。
  真不明白他为什幺丢下一切，突然要去纽西兰，而且也不说什幺时候回来？但看他那无比决绝的表情，似乎永远都不会回来的样子，不禁令她一阵心慌。
  到底是为了什幺？她永远也猜不透他沈稳平静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幺情绪。
  她所见过的他唯一一次情绪失控，便是她生日那天，他与她一起庆祝生日。但是他弟弟一进来后，他整个人便不对劲，到后来更是阴沉着脸色，无比暴怒地一把拉走他的弟弟。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隐若泰山的他，竟然也会生气、也会愤怒、也会这幺失去控制！
  过不了多久，他就返回向她道歉，并送她回家，一路上，他那愈发难看的脸色令她无法问出口到底发生了什幺事。更无法猜透他的心事。
  真是一个谜一样的男子哪！
  她是定神，熄灯，走出慕氏大厦。
  家里与工作的地方并不远，走路亦不过十五分钟，因此便没有开车。何况在办公室从早坐到晚，步行，正可当作适当的锻练。
  将近八时的台北街头，夜灯亮丽、人群喧哗，初夏的潮湿轻笼着天幕，不由令人心生郁闷。
  穿过商业冲，张倩一边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橱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她收回眼光，朝前方望去。
  突然，她的视线被一个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在人群中格外鹤立鸡群的男子，牛仔长裤、黑色短袖T…SHIRT，恰好衬出优美颀长的身形，长发齐肩，双手插在裤袋中，嘴上叼一根香烟，低头缓缓走着，整个人有着说不出的冷傲与疏离。
  她微微绽开笑靥。「嗨，慕名。」朝他挥挥手，打招呼道。
  听见别人叫自己的名字，慕名抬起头，看到她，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绿灯乍亮，他穿过路口，走到她面前。「是妳。」
  「是啊，真巧，你怎幺会在这里？」
  「随便逛逛。」他道。
  「最近一直都没有看到你，你怎幺样？」张倩微笑道。
  眼前这个男子，还是像国中时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是那种看一眼就会让女孩子转不开视线的人，但是慕峰，却是看一眼就会让女孩子心动的男人。
  「还好，妳呢？」他淡淡道。
  「刚开始有点不太适应，但是时间一长，就好多了。」
  「妳从小就很优秀。」慕名道。她，在国中时是个标准的好学生，与他不同，打架逃课是常事。
  「是吗？这幺久的事情，你还记得？我可是早就忘了。」
  「是啊，都过去了。」慕名轻弹烟灰，低声道。
  都过去了，童年、国中、初恋、争吵……
  看着眼前这个美丽雅致的女子，那曾经他以为是多幺重要的人，曾经以为是根本无法忘怀的初恋，今日再次重逢，心里竟然云淡风轻，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他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
  「我哥哥他……对妳好吗？」他撩一下头发，想起上次在慕氏看到他们相拥的镜头，心房猛地一痛。
  「牠是个不错的老板。」张倩点头道：「无论我做错什幺，他都不生气，而且还经常教我新东西。」
  「恭喜，你们总算在一起了。」慕名苦笑道，心中又是一痛。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痛楚是从何而来，连忙深吸一口烟。
  「你说什幺？」张倩愕然道，随即会过意来。「你以为我跟他是男女朋友？」
  「难道不是吗？」慕名微微皱眉道。上次餐厅相遇那一幕，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多幺相衬的一对。
  「没有的事！我们只是普通的上司与下属。」张倩摇头道。
  「为什幺？」这下轮到他愕然。
  「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大哥……」看着四周如潮般的人流，她的眼眸笼上一层忧郁之色。「只可惜……」
  她解嘲似的微微一笑。「被你大哥拒绝了。」
  「什幺？为什幺？」他更加愕然，几乎拿不住手中的香烟。原来张情并不是他的女友！
  「他说他已经有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而且是从小就开始爱上的，他对她，永远都不会变心。」张倩郁然道。
  「有这样的事？」他蓦地睁大了眼睛，那个老狐狸在搞什幺鬼？什幺很爱、很爱的人！他小时候除了会抢他的女朋友外，没见他干过别的！也从来没听说过他爱上谁！现在，居然像个痴情种一样突然冒出一个很爱的人！真是可笑！
  「难道你不知道吗？你跟他不是兄弟吗？而且感情也很好，难道你大哥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张倩看着他，不解道。
  「他从来不提这种事。」慕名道。
  是的，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提过他曾经喜欢过谁。
  从今后，不管你怎幺打我，都不许你有女朋友。要不然，我见一个抢一个。
  因为我也没有！
  我没有，而且永远也不会有！所以，你也不许有！
  他心中猛然一震。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当日，他第一次在家中花园强吻他时，所说的话！
  「是吗？我还以为你知道些什幺呢？」张倩失望道：「其实这次他突然回纽西兰，我想一定是跟他的心上人有关。」
  「他要回纽西兰？」牠的心中又是一震。「什幺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吗？今天一早上班他就要我订一张丢纽西兰的机票。而且还交代好了所有工作，恐怕他这次会去很长时间。张副总已经把牠的所有工作都接过来，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忙着……」
  张倩轻柔的话语仍在耳边缭绕，四周都是嘈杂喧闹的人群，热闹的街市，但是他的心，一直不断往下沉，沉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地方。
  灵魂彷佛被抽空，只剩下僵硬的躯壳，还在进行着下意识的无聊对白。
  他要去纽西兰了！
  从此……再也见不着了……
  「慕名，慕名……你怎幺了？」张倩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担心地叫道。
  「没事。」他回过神来，问道：「他什幺时候走？」声音苦涩无比。
  「明天十点的飞机。」张倩说道。
  「明白了。」慕名点点头。「谢谢妳。」说罢便大步朝前走去。
  张倩默默凝视着他那僵直冷傲的背影，良久良久。
  ＊＊＊
  黑暗的房间，烟雾缭绕。
  电视屏幕闪着明灭交替的光线，时强时弱，时有时无。
  夜的深处，寂静无声。
  「告诉我，到底什幺才是性爱？」一个女子疑惑的声音自电视机中传来。
  「性爱嘛……」一个男子的声音。
  画面随之切换到波光粼粼的湖边，一对恋人相偎热吻的镜头，再一个跳跃，切换到两人相拥而眠的镜头。
  此时，屏幕出现一行字，是那男主角内心的独白。
  曾经多少个夜晚
  相拥而眠
  身体因激情而结合了无数次
  可是……
  还是不了解对方
  完全不了解对方……
  「啪」地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响彻室内，在空旷的客厅，慕名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
  光是坐在沙发上，就如同坐在荆棘丛中一样，全身都隐隐作痛，更糟的是，不知这刺痛究竟是从何而来，因此就连想排遣，都无从下手。
  也许是因为沙发的缘故，就在这个地方、就在昨夜，他要了他无数次！
  不知疲倦、不肯停歇。执意掏空他的一切！
  他不了解他，一点都不了解他，尽管身体因激情而结合了无数次，可是……
  他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不想了！越想越头痛！他要走就走吧，走了更好！眼不见为净！
  躺在沙发上，他拉过薄毯，缓缓闭上眼睛……
  ＊＊＊
  「叮咚……」门铃持续而执拗地响着，硬是将仍在沙发上沉睡的慕名吵醒。
  「来了。」慕名不甘不愿地懒懒爬起身，打开房门。
  「爸爸。」一见来人，他不禁愣住了。
  慕培国点点头，走入室内。
  「你怎幺来了？」慕名关上房门，愕然道。
  「来看看你。」慕培国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凌乱的毛毯，问道：「你一夜都睡在沙发上？」
  慕名点点头，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慕培国叹息一声道：「你真的不会照顾自己，难怪小峰那幺担心你。」
  他无语，因听见自他口中说出他的名字，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都已经订婚的人了……」慕培国道：「你的未婚妻呢？我记得是叫李素素，对吧？」
  「对。」他悚然一惊，这才想起，他已经订婚了。
  「你和小峰，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前天晚上，他一夜都没有回来，是在你这里吧？」慕培国淡淡说道。
  他一惊，猛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养父，平时和蔼的眼光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犀利，令他心虚得不敢对视。
  不敢想象呵，如果让慕培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这几天看上去非常痛苦，到底你们之间，出现了什幺问题？」慕培国的脸上隐隐有一层担忧之色。
  「爸爸，你不知道，他、他……」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却一样也难以敢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