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4-05-31 15:57      字数:5051
  这份结婚证书,已在那天晚上送到纽黑文妥善保存——证书上的名字,女的叫希蓓拉•;格林,来自纽约;男的则是亚瑟•;冯布朗,也是纽约人。
  万斯看完信后,递回给马克汉。
  “你要知道,我真的一点也不惊讶——”
  他突然住口,望着眼前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他神色不安地站了起来,开始来回踱步。
  “就是这个!”他忽然喊道。
  马克汉摸不着头脑地瞪着他看。
  “又怎么啦?”
  “你看不出来吗?”万斯快速地走到检察官的桌边。“天哪!那就是从我们的摘要上失落的一个环节。”他摊开最后一张纸,立刻写上:
  98。希蓓拉和冯布朗于一年前秘密结婚。
  “可是,我看不出来加上这一条又有什么用。”马克汉抗辩道。
  “眼前我也看不出来。”万斯说,“不过,今天晚上我要花点时间来精深广博地沉思冥想一下。
  第四部分神秘之旅(1)
  十二月五日,星期日
  下午,波士顿交响乐团预定演奏一首巴哈的协奏曲和贝多芬的C小调交响曲,一离开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万斯立刻搭车直奔卡内基厅。他以一种悠闲的心情耐着性子欣赏完整场演奏后,还坚持走两里路回到他的住处——对他来说,这几乎是史无前例的事。
  用过晚餐不久,万斯就跟我道了晚安,穿上拖鞋和睡袍走进他的图书室。那天晚上我还有很多工作得做,结束时早已过了午夜很久了。回房途中我经过图书室,室门微开,我看到万斯浑然忘我——双手拄着头,那些摘要就平放在他前面——专注地坐在书桌前。他正在抽烟,胳膊肘旁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这样的景象显示他的脑袋正在忙碌之中。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图书室,但对于这个新问题竟然如此让他投入,还是有点吃惊。
  夜里三点半左右,我突然醒了过来,感觉到屋子里的哪个地方似乎有脚步声。在隐约的不安和好奇心驱使之下,我悄悄地起床,走到大厅。在半明半暗的走道上,我看到走廊尽头处的墙上铺着一片光影,光芒则来自半开着的图书室房门。我也同时明白,那时断时续的脚步声就来自图书室。我忍不住往里头看去。我看到,万斯在那儿来回踱步,下巴顶在胸膛上,两只手塞在睡袍的深口袋里。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他的身形,也在蓝色的氤氲中显得朦胧不清。我回到自己的卧房,醒着躺在床上快一个小时之后,图书室里那有节奏的脚步声,才让我重新开始打盹儿而终于入睡。
  我八点钟起床。星期天阴沉又灰暗,我打开电灯,在起居室里喝咖啡。我往图书室里瞧时已经九点了,万斯还在那里;他就坐在书桌前,阅读用的台灯也还亮着,只是炉火已熄。回到起居室后,我勉强把注意力放在星期天的报纸上;在瞄到格林惨案的大标题之后,我立刻坐直起来,在壁炉前点起一斗烟。
  万斯出现在起居室门边时,已经快十点了。和自己给自己出的难题搏斗了一整晚之后,很明显看得出来,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已经让他大伤元气。两个黑眼圈挂在脸上,嘴角有些歪斜,双肩因疲惫而松垂下来。尽管他的外表让我惊诧,我还是压制不住强大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他彻夜不眠的结果,所以打他一走进起居室,我就给他一个充满询问、期待的眼神。当我们的眼光一相遇,他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找到整个血案的布局构思了,”他说,伸出手到火炉边取暖。“它远比我的想像吓人。”沉默了几分钟以后,他才又说,“老范,替我打电话给马克汉好吗?告诉他我必须马上见他一面。邀他来共进早餐好了——也说一下我有点累的原因。”
  话声一落,他就走出了起居室;然后我听见,他要柯瑞准备洗澡水。
  经过简单地说明之后,马克汉爽快地答应来和我们共进早餐,而且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万斯已经刮过脸、打扮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比今早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清爽得多,不过仍然脸色苍白,双眼难掩疲惫之色。
  用餐期间,谁都没提起格林家杀人事件,可是我们才刚坐进图书室的安乐椅,马克汉便已按捺不住了。
  “老范在电话里好像是说,你已经从摘要里看出端倪来了。”
  “是的,”万斯沮丧地说,“我已经兜拢所有的关键了。真是天杀的!难怪我们会看不出事情的真相。”
  马克汉紧绷着脸,倾身向前,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知道真相了?”
  “没错,我知道,”万斯平静地回答,“我的脑袋终于告诉我谁是这一连串残暴事件的祸首;即使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还是不敢相信。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不想接受这个真相,应该说,我几乎是不敢接受这个真相……真该死,我越来越故步自封。中年人的特点,已经不知不觉地出现在我身上。”他努力想挤出笑容,但没有成功。
  马克汉静静地等着。
  “不,老家伙,”万斯继续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真相。还得再调查一两件事之后,我才能告诉你。你知道吗,犯罪的构图其实很平凡,但在嵌入了新的关联之后,原本清楚的东西忽然变得荒诞不经起来——就像是噩梦里的幽灵。我必须先亲手接触、打量过它们,才能够确定它们真的不是我无谓的奇想。”
  “这种证实会花掉你多少时间?”马克汉很清楚,强迫万斯加快脚步一点也没有用。他知道万斯一定意识得到情况的严重性,也尊重他在揭露结论之前调查某些关键点的决定。
  “我希望不用太久。”万斯走向书桌,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些东西,递给马克汉。“夜里造访托拜亚斯图书室的人,很明显读过这五本书。马克汉,我要这五本书——马上就要。不过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它们不见了。因此,我希望你能打电话给欧布莱恩护士,要她在不会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拿到格林夫人的钥匙,并小心保管。要她包好这五本书,交给守卫宅子内部的探员,让他们带来这儿给我。麻烦你跟她说明一下,这五本书摆在书架的哪一带。”
  马克汉拿着那张纸,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走到图书室门口时,他却停了下来。
  “你认为,让探员离开宅子是明智的举动吗?”
  “不要紧,”万斯说,“那边再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马克汉点点头往外走,几分钟后就回到图书室。
  “半小时内,五本书会送达。”
  探员带着那包书来到时,万斯拆开看了一眼,就把书搁在椅子边。
  “现在,马克汉,我恐怕得花点时间阅读。你不会介意吧?”尽管他的声音毫无变化,但言语之中却明显有种紧迫的严肃。
  马克汉马上起身。这两个个性南辕北辙的人之间的绝佳默契,再一次让我大开眼界。
  “我还有很多私人的信件要回,”他说,“所以我得走了。柯瑞的煎蛋卷很棒——我应该什么时候再过来看你?下午茶时间我可以顺道过来。”
  万斯诚挚地伸出手来。
  “就五点吧,那时我应该能完成我的阅读研究。另外,多谢你的宽容。”他低沉地加了一句,“在我告诉你一切情形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你稍作等候。”
  下午接近五点,马克汉依约前来;那时万斯还在图书室里,没过多久他就到了起居室。
  “整个事态清楚多了,”他说,“荒谬意象一点一滴地为潜在的真相添加元素。我已经证实了好几个观点,还有一些仍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
  “来证明你的假设正确?”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假设会自己证明自己,一定可以引出事情的真相。不过——真该死,马克汉!——除非每一个片段的证据都已毋庸置疑,否则我拒绝接受这个真相。”
  第四部分神秘之旅(2)
  “这一些片段的证据,能拿到法庭上用吗?”
  “那就是我连想都不肯想的事了。在这个案子里,怎么起诉罪犯不是关键。不过,我相信我们这个嗜血的社会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而你——你这个上帝正式为她最眷顾的普罗大众所拣选的夏洛克译注:莎士比亚剧本《威尼斯商人》中狠毒的犹太高利贷者。——也会义无反顾地为他们操刀。总归一句,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出席这场大屠杀。”
  马克汉好奇地端详他。
  “听起来不怎么吉祥。不过如果一切真如你所料,你都已经揪出这些杀人事件的凶手了,为什么社会大众不该将他绳之以法?”
  “如果我们的社会大众真的无所不知,马克汉,当然就有审判的权利。但我们的社会大众不但愚昧无知而恶毒,而且没有一点洞察力和理解力,审判只会让社会大众的作风更无赖、更崇尚愚蠢,把知识分子钉上十字架,把有病的人囚进地牢。是的,你的社会大众自以为有权利和能力可以分析所谓‘罪行’的深奥证据,并且对他们不喜欢的那些先天抗拒不了冲动的人飨以死刑。马克汉,这就是你亲爱的社会大众的面貌——一群等着扑杀、撕吞受害者来解放兽欲的饿狼。”
  马克汉有点惊讶,非常忧愁地看着万斯。
  “也许你宁愿让这个杀人事件的凶手逃之夭夭。”他以愤慨的讥讽语气说。
  “哦,不,”万斯向他保证。“我会把你的祭品送到你手上。格林家杀人事件的凶手不但是邪恶的典型,还可能披着弱者的假象。我只是想告诉你,用电椅——你心爱的社会大众动人的设计——来惩处这个罪犯,不是个完全正确的方法。”
  “无论如何,你总得承认他对社会大众构成威胁。”
  “毋庸置疑。更可怕的是,除非我们能够制止,不然格林家的连环杀人事件还会继续下去。那,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这么小心谨慎的原因。以这个案子的现况来看,我甚至不敢说你有机会逮捕谁。”
  茶壶已经空了,万斯起来伸展了一下筋骨。
  “对了,马克汉,”他忽然问,“你收到过任何希蓓拉动态的报告吗?”
  “没啥大不了的。她还在大西洋城,打算再待上一阵子。昨天她打电话给史普特,要他寄给她满满一箱行头。”
  “真的?我真替她高兴。”万斯说,忽然往外走。“我想我要到格林家来个蜻蜓点水的拜访,不超过一个小时。请在这儿等我,马克汉——我的老友,我不希望我的拜访带着官方色彩。桌上那一本新书,可以陪你打发这一段等待的时光。”他边说话边向我打手势,在马克汉开口询问之前,我们两个已经走到大厅,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十五分钟以后,计程车在格林大宅前让我们下车。
  史普特为我们开门,万斯只草草打过招呼,就带头走到了起居室。
  “我听说,希蓓拉小姐昨天从大西洋城打电话给你,要你寄一箱行李给她。”
  史普特鞠了个躬。“是的,先生。行李昨晚就寄走了。”
  “希蓓拉小姐电话里怎么说的?”
  “先生,没几句话——电话接收不良。她只是说,她还要在外头待很久,需要更多的衣服。”
  “她问起大宅里的事吗?”
  “只是随口问上两句,先生。”
  “所以,她并不怎么担忧她不在时这儿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担忧,先生。事实上——假如我这么说不会让你觉得不忠的话——先生,我猜她根本毫不在乎。”
  “从她说起行头的口气来判断,你估计她大概打算再待多久?”
  史普特盘算了好一会儿。
  “先生,那很难估计。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斗胆地猜测,希蓓拉小姐会在大西洋城再待上一个月以上。”
  万斯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史普特,”他说,“我有个特别重要的问题要问你。艾达小姐被枪伤的那天晚上,你是第一个进入艾达小姐房间的人;你在梳妆台前的地板上发现她时,窗户是开着的吗?想清楚!我要一个确实的答案。你知道,窗户就在梳妆台的旁边,而且就在通往石砌阳台的石阶之上。窗户开着还是关着?”
  史普特皱拢眉毛,显然在回想那幅场景。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话里头没有任何迟疑。
  “先生,那时候窗户是开着的。我记得很清楚,在契斯特先生和我把艾达小姐抬到床上之后,我怕她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