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4-05-31 15:57      字数:4939
  “对!”她仔细打量他,“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停了一下,马克汉则点头表示同意,没有再说什么。
  “我要你结束这项调查。实际上,我的忧虑和烦恼已经够多的了。不过,我自己倒不重要。我所顾忌的是这个家族——格林家族——的好名声。”她的口气里透着骄傲。“马克汉先生,有什么理由得让我们蒙受耻辱,成为那些下层民众造谣生事的对象?我只想要有安详宁静的生活。我再活也没多久了,为什么只因为朱丽亚和契斯特忽视我而遭受应得的惩罚,我的家园就得让警察横行,任我自己一个在这儿受苦?我是个老妇人,还是个跛子,你们应该关心我才对。”
  她的脸色逐渐阴沉,声音也刺耳起来。
  “你没有任何权利到这儿来烦闹我的家人,更没有权利以这种极端无礼的方式骚扰我!自从你们开始扰乱我的生活,我就没得到过片刻的休息,我的脊椎,更痛得让我呼吸困难。”她浊重地呼吸了一会,眼里闪现出愤慨。“我并不期待从我的小孩那儿得到任何更好的对待——他们向来刻薄又不为别人着想。但是你,马克汉先生——你这个局外人,陌生人,为什么你要这样骚扰我、折磨我?这令人无法容忍的——不近人情的!”
  “如果在这屋子里执法的警察干扰了你,我很抱歉,”马克汉慎重地告诉她,“不过我别无选择。当这里有人犯罪时,我的责任就是调查,利用各种我所能掌握的方法,把罪犯送到法院去接受审判。”
  “审判!”老妇人轻蔑地复诵这个字眼。“审判早就结束了。我已经受到报应,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才会无助地躺在这儿,受到如此这般的冷落。”
  老妇人对孩子的残酷不仁和不讳言的憎恨,听起来令人感到害怕。她认定他们俩死于天遣的态度和那种残忍冷酷的满足感,更是让人感受深刻。马克汉温和地反驳了她的看法。
  “夫人,不管你到底从你儿子和女儿被杀的事件中得到多大的安慰,”他冷冷地说,“也不会阻挠我找出凶手的职责——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她坐着沉默了一阵子,脸上的肌肉激烈抽动。当她再次转向马克汉时,目露凶光,但不久她眼中紧绷的恨意便缓和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事。你们可以走了。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谁又会在乎像我这样一个年老又没用的妇人?经过这一次,我早该知道没有人会管我舒不舒服……独自躺在这儿,哪里也去不了——一个每个人都讨厌的人……”
  我们落荒而逃的同时,她那哀叹自怜的声音仿佛也黏在我们背上。
  “马克汉,你要知道,”当我们来到楼下大厅时,万斯说,“皇太后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的提议值得考虑。职责的号角声会要求你调查研究,不过——天哪!该往哪儿调查?这座屋子里没有一件事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一件事适用于一般正常的推理。为什么不接受她的劝告撒手算了?就算你发现了事实,恐怕你得到的也只是一种得不偿失的胜利。我很担心,事实的真相也许比罪行本身更恐怖。”
  马克汉当然不屑回答,他太了解万斯的旁门观点了,更何况,他也很清楚万斯才是最后放弃问题的人。
  “万斯先生,我们还有些事得做,”希兹严肃却没什么力气地提议,“那些鞋印,还有一把遗失的手枪等着我们去找。杜柏士正在楼上采集指纹,佣人的汇报很快就会跟着送来,难保在这几天之内不会有意外的发现。今天晚上以前,我会让一打人继续忙这件案子。”
  “警官,你真认真!可惜,事实的真相隐藏在这座古老房子的氛围里——不在于确凿的线索。在这些杂乱房间的某处,有个什么东西正从黑暗的角落、门后观察我们的动静。说不定就在这儿——就在这个大厅里。”
  他的话声里充满了不安的暗示,马克汉立刻机警地盯着他看。
  “万斯,我想你是对的。”他嘟哝着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凭良心说,我不知道。简单一句话——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对付幽灵鬼怪?你也知道,我跟鬼魅从来没有密切的往来。”
  “跟我说这种废话!”马克汉猛然捞起他的外套转向希兹,“警官,你先走,跟我保持联系。如果接下来的调查没什么进展,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万斯和我往外走向等在那儿的车。
  第二部分如临深渊(1)
  十一月十二日——十一月二十五日
  根据纽约警局的优良传统,查案的工作扩大进行。武器专家——卡尔•;海契杜恩队长(作者注:就是在《班森杀人事件》中提供技术性的资料给万斯,让他得以确定凶手身高的人)简短摘录了他对子弹的精确检查。他从特有的膛线发现,这三颗子弹不但都来自同一把手枪,还是如今已经停产的史密斯与威尔森老式手枪。这份调查报告虽然证实了凶器的确是契斯特•;格林所遗失的手枪,但对于其他不管是已经证实或存疑的细节,他们完全没有进一步的收获。窃盗工具专家,副督察康瑞德•;布莱纳(作者注:在《金丝雀杀人事件》中,布莱纳负责检查雕刻的珠宝盒)已在命案现场进行全面彻底的搜查,找寻强行闯入的证据,不过,他并没发现任何侵入者的形迹。
  杜柏士和他的助手贝拉米——这两位纽约警局顶尖的指纹权威——一路赶来采集格林大宅里每位成员的指纹,包括冯布朗医生所有人的指纹,都会拿来比照在门厅和命案现场所发现的手印。同样的,在冗长的过程结束后,还是找不到任何一枚身份不明的指纹。所有他们发现拓印下来的指纹,都找得到合乎逻辑的解释。
  契斯特•;格林的橡胶套鞋已经送交给警察总局的杰瑞恩队长,他仔细地比照了史尼金测量、剪裁的模型样板;可惜的是,仍然没有任何新发现。杰瑞恩队长的报告里说,雪地里的足迹如果不是那双橡胶套鞋踩出来的,就是另一双大小样式都一模一样的橡胶套鞋。除了完成这份报告,他说,实在没什么别的事好做了。
  可以确定的是,除契斯特和雷克斯之外,格林大宅里没有其他人拥有这种橡胶套鞋;而且雷克斯的脚只有七号大——比在契斯特的衣橱里找到的那双橡胶套鞋还小三号。史普特的脚是八号,雨雪天都穿浅口橡胶鞋;而冯布朗医生在冬天里大都会套上鞋罩,暴风雨时节则总是穿橡胶制的浅帮鞋。
  光是搜索那把遗失的左轮手枪,就花掉了他们好几天。希兹把这项任务交付给那些受过专门训练的搜索人员;为了顺利进行搜索,还给了他们一份搜索令。从这栋房子的地下室一直找到顶楼,甚至包括格林夫人的卧室,一路上他们并没遇到什么障碍。刚开始,这位老妇人拒绝接受搜查,最后她不但同意,在警方结束搜索时,她看起来甚至好像还有点失望。惟一没有搜查的房间,是托拜亚斯的图书室。由于格林夫人一直亲自保管钥匙,而且自从她的丈夫过世后,就没让任何人进去过这房间,所以当她断然拒绝交出钥匙时,希兹决定省掉这一顿争执。警官的手下辛辛苦苦找过了房子里的每一个隐蔽的角落,却完全没有发现半点手枪的踪迹。
  解剖尸体的结论,也与德瑞摩斯医生的初步判断没什么出入。朱丽亚和契斯特都死于手枪近距离射击,子弹穿透心脏造成瞬间死亡。两具尸体都没有其他可能的死因,也都没有挣扎过的迹象。
  两桩凶杀案发生当晚,格林大宅附近都没有陌生人或可疑人物的目击报告。我们发现有几个人在那时候经过大宅附近,但住格林大宅正对面五十三D街拿寇斯公寓二楼的鞋匠说,在那两声枪响之间,他就坐在窗边抽着睡前的最后一斗烟,他发誓,那时候从街头到街尾根本没有半个人。
  遍布格林大宅的警戒工作并没有因此松懈下来。在这一大片私有土地的两个入口,日夜都有警员值勤,每个进入或离开的外人都得接受彻底的检查。如此严密的监视,不但让不明就里的售货员很不舒服,有时候连叫个外送都很麻烦。
  佣人方面的调查报告相关的细节就不怎么让人满意了。从调查中所包含的种种客观事实来看,已经可以排除他们与罪行有任何关联。年轻的女仆巴登,在第二件悲剧发生后的隔天早晨就已辞去了格林家的职务。她原本是住在泽西城的一位上班族的女儿,个人记录良好,而且交往的朋友看起来也都像她那样没什么特别。
  年纪大一点的女佣何敏是个寡妇,钢铁工人的丈夫过世后才到格林家帮佣。以前的街坊邻居都还记得她是个狂热的宗教信徒,心甘情愿地追寻纯正的永生之道。当她的丈夫死于熔炉爆炸时,她说,那是因为她的先生犯了某种见不得人的罪,上帝才借着熔炉爆炸带走他的生命。她几乎没什么朋友;少数的几个,也都是东城再洗礼派教徒的一个小基督教会的成员。
  在哈林区的一家地下酒馆里,警方找到了格林家夏季的园丁——中年波兰人克林斯基,他正努力从假威士忌酒中清醒过来——从今年夏天以来,他一直都无精打采的有如天使那般安详,几乎没有从事过任何活动。很快地,他就被警方列入不考虑的对象。
  深入调查曼韩太太、史普特的习性和社交情况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发现。说实在的,这两个人的习性堪称典范,在和大宅外边世界的接触上,更是贫乏到几乎等于零。史普特没有半个朋友,可以称作相识的,也仅止于公园大道上某个英国人的管家和大宅附近的商店老板、家属。他天性孤僻,几乎没什么消遣,独居一室就是他最大的快乐。自从丈夫死去来到格林家当厨子之后,曼韩太太就几乎没踏出过格林家族的地产,很明显,她在纽约这个地方不认识半个除了格林大宅以外的人。
  总而言之,这些报告彻底粉碎了希兹警官的期望。看起来他似乎认为只要在大宅里找到可疑的共犯,就能够解释格林惨案的疑点。
  “我想,我们必须放弃内神通外鬼的想法,”在契斯特•;格林被杀之后几天的某个早上,他在马克汉的办公室里哀叹。
  万斯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德性。
  “你知道吗,警官,我可不这么想。相反的,这非常明显的是个内神通外鬼的案子,虽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通法。”
  “你认为是这家族里某个成员干的?”
  “呃——也许该这样说:是有这种可能,”万斯若有所思地抽着他的烟。“不过,那并不是我真正的意思。那是一种情境,一串状况——一种氛围,让我们这么说——犯罪就是这么回事。这项罪行的起因,是一种隐晦的致命毒素。而那毒素,是在这格林大宅里产生的。”
  “这么说来,我必须逮捕一种氛围——或者是一种毒素。”希兹哼着鼻子说。
  “警官,等着你用手铐脚镣伺候的罪犯是有血有肉的——我是说氛围和毒素造成的那个罪犯。”
  一直批阅这件案子的各项报告的马克汉,沉重地叹了口气,背往后一靠,舒服地坐下来。
  “那么,我祈求上帝,”他恨恨地插嘴说,“指引我们凶手的身份。媒体炒个没完没了,今天早上,还会有另一批记者要到我这里来。”
  在纽约新闻界的重大事件中,几乎找不到另一件事可以如此顽强地紧紧抓住社会大众的想像力。朱丽亚•;格林和艾达•;格林的枪杀事件,媒体只是以敷衍了事的情绪反应一番;但在契斯特•;格林命案发生之后,新闻报导开始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个事件里有些传奇、邪恶——唤醒了那些被遗忘的犯罪故事(作者注:总的来说,在被新闻界提及的、某种意义上可与格林血案相比拟的有名的案件中,包括了蓝杜、吉•;帕普提斯、托普曼、费兹•;哈门、贝儿•;吉尼士女士的谋杀案;狂欢酒店谋杀案;荷兰凡德林登毒杀案;“贝拉之吻”马口铁窒息而死案;瑞万雷医生威廉帕玛谋杀案;毒打致死的班哲明•;那坦案)。专栏作家无不竭力报导格林家过去发生的事,彻底翻查格林家谱、钻研陈年旧事来光大篇幅。老托拜亚斯•;格林的记录一再见报,而他早年的故事,更已成为街谈巷议的公共财产。篇幅惊人的报导之中,穿插着每位家族成员的照片;而格林大宅本身,更是每一个可能的角度都有照片,动不动就被当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