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4-05-31 15:57      字数:4956
  “万斯先生,你也和我们一道过去吧!——就如人们常说的,去指正我们错误的脚步。”
  “谁也别想阻挡我。”
  万斯断然说。
  第一部分格林大宅(1)
  十一月九日,星期二,下午两点三十分
  格林大宅——纽约客通常这样称呼它——是这城市“旧秩序”的遗迹。它屹立于纽约城中已有三代之久,就位在五十三街东边的尽头;大宅的两个凸肚窗,甚至突出到肮脏的东河之上译注:纽约州东南部的海湾,俗称东河。。横跨整个街区的大宅——长达两百英尺——屋前有块与街道同宽的绿地。从早年格林大宅建立到今天,邻近地区的景观都已经彻底改变了。然而商业发展的倾向,却完全没有影响到格林一家的住所。长久以来,格林大宅就是喧嚣林立的商业行号中的一块理想、宁静的绿洲,老托拜亚斯的临终遗嘱之一,就是声明在他死后至少二十五年期间,大宅必须维持完整的原貌,以示对他和先人们的纪念。他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高高的石墙将整个花园大宅围起,主要出入口一个双开式的大铁门面向五十三街;提供给商人、工匠使用的边门,则通向五十二街。
  大宅本身是两层半楼高的建筑物,最顶层是山形尖塔和成群成排的玻璃灯罩。建筑师们讥诮说这是幢“火焰式城堡”;但是任何贬抑的称号,都不能减损从大块灰白的矩形石灰岩散发出来的传统的封建外貌和庄严。这幢住宅采用十六世纪的哥德式建筑风格,缀以部分新兴的意大利装饰;而尖塔和顶棚,使人联想起拜占廷建筑风格。但不论细节有多么繁复,仍然称不上华丽,至少对中古世纪的石匠协会技师而言,就没有多大吸引力。与其说它看起来“沉闷乏味”,还不如说它流露出彻底的过时况味。
  前院里有枫树和随时都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常绿植物,绣球花属植物和丁香花丛点缀其中;后面则有一长排的垂柳悬挂在河面上。高高的山楂绿篱,沿着砌成人字形的砖块走;环绕大宅的围墙内侧,覆盖着紧密的棚架。大宅西边,一条柏油车道直通大宅后的双车库——是由更新一代的格林家族扩建的。然而这儿也有黄杨木的灌木树篱,掩盖了车道的现代感。
  在那个阴郁的十一月天的下午,我们踏进这早就笼罩着凄凉气氛的大宅第。这里除了常绿植物还满载簇簇残雪,树木和灌木林都已经光秃秃的了。沿墙而建的棚架已斑驳处处,好像紧紧抓着这大宅里不堪闻问的丑事;除了前面草草了事,没完全清除干净的走道,满地都是高积的不规则雪堆。灰白的砖石建筑大宅,几乎和森森然转阴的天空一个色调;精心设计的正门上方,有个希腊式古典建筑的尖拱三角墙,就在我们走上正门前的平缓阶梯时,一股冷飕飕的、不祥的恐怖感立刻包围了我。
  管家史普特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有着一头白发和一张山羊般满是皱纹的脸孔——默默地,以悲哀却庄严的神态迎接我们的到访(看得出来有人已经告诉他我们要来),他马上带领我们到又大又阴沉的起居室。从起居室挂着厚重窗帘的窗户往外看,正是纽约的东河。几分钟过后,契斯特•;格林进来了,谄媚地和马克汉打招呼。希兹、万斯和我只得到一个算是招呼的傲慢点头。
  “马克汉,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他带着神经质地热络地说。他坐在墙边,拿出他的烟嘴,“我想你一开始会先问些问题。我应该先传唤谁?”
  “等一下再说,”马克汉说,“我想先了解一些佣人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吧。”
  格林焦躁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身体,好像很费力气地才点着他的香烟。
  “总共只有四个佣人。房子很大,有的没有的杂事也很多,但是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帮手。朱丽亚一直扮演女管家的角色,艾达则负责照料老妈——就先从老史普特说起吧。他从男仆一直干到管家,前后已经在我们家里待了三十年。他是很典型的佣人——就像那种你会在英国的小说上读到的——奉献、忠诚、谦恭、喜欢发号施令、爱窥探。让我再加一句:他妈的讨人厌。还有两个女佣——一个专门料理房间,另一个负责杂事。虽然整天都在做这些女人家的、大部分都很无聊的琐碎小事,年纪比较大的何敏,还是这样跟了我们十年。她老是穿着紧身褡,拖着一双便鞋,是个信念强烈——我想该说是极度虔诚——的浸信会教友。另一个女佣巴登则年轻爱幻想:自以为很有魅力,稍懂一些‘菜单上’的法文,正是那种始终期待家里的男性会背地里偷偷亲吻她的类型。希蓓拉选中她——因为她就是会被希蓓拉看上的那型。她负责整理房子,帮忙做些粗重的工作,来了两年左右。做饭的是个笨拙又守旧的德国女人,典型的‘家庭妇女’——有副规模庞大的胸部和得穿十号鞋的大脚。她把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用来写信给远方的外甥女和外甥,这些人,听说住在莱茵河上游的某个河港。她老是夸口说,她的厨房地板干净到‘就算最挑嘴的人都吃得下去’,虽然我从来没试过。老头子在去世前一年雇用了她,交代下来只要她喜欢爱留多久就可以留多久。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佣人资料了。还有一位园丁,夏天时偶尔会来整理草坪。他在北哈林区的一家地下酒店过冬。”
  “没有司机?”
  “我们省掉了这种烦人的事儿。朱丽亚讨厌汽车,雷克斯怕坐车旅行——我这宝贝老弟雷克斯很容易呕吐的。我开自己的跑车,希蓓拉也有一辆车,当妈妈不需要照顾而希蓓拉又不用车时,艾达也开车——就这样。”
  格林一边漫谈大宅里的人事状况,马克汉也一路随笔记下。话说完了,格林的烟也刚好抽完。
  “现在,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到处看看。”
  格林轻快地站起来,带着我们到楼下的大厅——圆拱天花板下,橡木装潢的入口摆着两张法国沙姆宾雕的法兰德斯式大桌,各自靠着对面的墙壁,还有许多把英属荷兰的冠状靠背的椅子。拱门廊的镶木地板上,都覆盖着不再光鲜的上好地毯。
  “我们刚从起居室过来,”格林以一种自负的态度解释道,“大厅的那一边,我是说后面那边,”他指着宽广的大理石楼梯这么说,“——是我老爹的藏书密室——他说那是他的‘圣地’,十二年来从没有人进去过。老爸过世后,我老妈就一直让它锁着,大概是怕见景伤情吧。虽然我已经跟她说了好几次,她应该把那个地方清出来弄成弹子房,但是只要我老妈的脑袋里有了想法,你就没办法动摇她。如果哪一天你很想试试自己的能耐,倒不妨试试看。”
  他走过大厅,拉开起居室对面拱门上的厚重窗帘。
  “这里是会客室,但是现在我们都不太在这里见客了。沉闷局促,而且暖气管不通,简直一无是处。只要我们在这里用过一次炉火,就得找清洁工来清理一次壁毯上的煤烟。”他挥动烟嘴,指向两幅美丽的哥白林壁毯。“后面那里,经过那些滑门就是餐厅;再往前去是管家的备膳室,和能让一个人吃掉地板的厨房。要不要看一下厨房?”
  “不,我想不用了,”马克汉说,“我相信厨房的地板一定很干净——现在,我们能看看二楼吗?”
  我们走上绕着一尊大理石雕像——我猜是法国雕刻家法吉耶的作品——的主楼梯,从楼梯上可以看到,二楼的客厅正对着屋前并排的三个大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几株光秃秃的树。
  楼上房间的安排很简单,和这座宅院一样宽敞、正方形设计结构很搭调;但是为了让我的记述更清楚明白,我想应该附上一份粗略的简图;因为就是这些房间的位置,才让凶手能够实现他骇人的疯狂计划。
  第一部分格林大宅(2)
  这层楼共六个房间——客厅两边各三个房间,每一间住的都是家里的成员。面向大宅前方,我们左手边那间是年轻的弟弟雷克斯•;格林的卧室。隔壁间住的是艾达•;格林;再过去那间是格林夫人的卧房。一间相当大的、与卧室相连的梳妆室隔开格林夫人与艾达的房间,但也因为有这间梳妆室,两个房间得以相通。从平面图上可以看到,格林夫人的房间正西方突出在外,侧边有个L形的、装了栏杆的石砌阳台,阳台边还有个紧贴着房子建造的一座窄梯,通往下面的草坪。艾达和格林夫人的房间,也都各开了一个通阳台的两侧都可开启的法式门。
  大厅另一边的三个房间里,住着朱丽亚、契斯特和希蓓拉,朱丽亚的房间在最前面,希蓓拉的在后面,契斯特的房间则在中间。这三个房间都各自独立,没有门路可以通往其他房间。你也许也发现了:希蓓拉和格林夫人的房间就在楼梯后,契斯特和艾达则正好住在楼梯口,朱丽亚和雷克斯,就离楼梯远得多了。
  在艾达和格林夫人的房间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存放家庭日用织品的壁橱。客厅另一头,则是通往三楼佣人房的楼梯。
  简要地说明了房间的隔间位置情形后,契斯特•;格林沿着大厅走到朱丽亚的房间。
  “我猜想,你会想先看看这儿,”他说着就用力推开房门。“我们没有碰过任何东西——因为警方说不可以。但是我怎么也看不出来,沾染了血迹的被单和枕套,会对谁有什么用处。你看得到的,只有可怕的混乱。”
  这个房间很大,而且就像十八世纪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时期的法国人那样,用灰绿色缎子垫衬包覆的家具来装点房间。一张有顶篷的床架正对着门口,床上的绣花枕套和床单,很清楚地看得到深色的污渍,那,都是昨天晚上那场悲剧沉默的证人。
  朱丽亚房间平面图
  看过了家具的摆设之后,万斯的眼光转向老式的水晶树枝形吊灯。
  “格林先生,昨晚你发现令姐时,那些灯亮着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对方带着傲慢的恼怒点头。
  “能不能请问一下,电灯的开关在哪儿?”
  “在衣柜的背后。”格林说,冷冷地指着门边那座复杂精美的大衣柜说。
  “嗯,蛮难找的——对不对?”万斯漫步到大衣柜边,看了一下衣柜背后,“令人惊异的窃贼!”接着他走向马克汉,低声说了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马克汉点点头。
  “格林,”他说,“我希望你回到你房间,像昨天晚上你听到枪声时一样地躺在床上。当我轻敲墙壁时你就起床,做你昨晚做的每件事——完全照你当时的情况。我要计时。”
  这家伙很不情愿,以生气的抗议眼光看着马克汉。
  “噢,听着——!”他忍不住了,但也只说了这几个字,就立刻屈从地耸耸肩,大踏步走出房间,关上身后的门。
  万斯掏出他的怀表,马克汉呢,一确定格林已经回到他的房间后,便轻轻叩墙。经过仿佛永无休止的等待之后,朱丽亚的房门才终于轻轻打开,随后格林探出头来,视线慢慢地扫过房间;然后才真的推门,犹豫地踏进房里,走到床边。
  “三分二十秒,”万斯说,“很不对劲……警官,你想像得到,在两声枪响之间,这个不速之客到底在干什么吗?”
  “我怎会知道?”希兹反驳道,“也许绕着客厅暗中摸索,寻找下楼的阶梯。”
  “假如他真的摸索了那么久,早就摔到楼下去了。”
  马克汉的一项提议,中断了这次的讨论。他建议看一下佣人楼梯下来那里,也就是管家听到第一声枪响后赶到的地方。
  “目前还不需要检查其他卧房,”他加了一句,“但只要医生说可以,我们就要看看艾达小姐的房间。顺便问一下,格林,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的答复?”
  “他说下午三点会过来。他是个守时的家伙——或者说效率狂。今天一早,他就派了一位护士过来,她现在正照顾艾达和妈妈。”
  “我说呀,格林先生,”万斯插嘴说,“你姐姐朱丽亚,有晚上不锁门的习惯吗?”
  格林的下巴往下掉,眼睛睁得大大的。
  “啊——不!你倒提醒我了……她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里。”
  万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跟着我们离开朱丽亚的房间,走过客厅。佣人的楼梯井,就藏在一个单薄的绿色呢面、双开式弹簧门后面。马克汉推开门。
  “这儿隔音效果不太好。”他看了一看说。
  “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