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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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溜 更新:2024-05-28 22:41 字数:5185
司,即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个官署混合组成的法庭,通常只受理复审。这次所以破
例,是由于太常寺提出了冒犯宗庙的重大罪状。文官们虽然觉得这罪状近于小题大做,
但如果经过三法司这一机构审问,事情可以早日了结。
事情又牵涉到了东厂。东厂下设镇抚司,凡属触犯皇帝的案件和牵涉到官员们的刑
事案件,这个镇抚司同样具有讯问以至拷打之权。当得知三法司已经受理大兴县令这一
案,他们表示不再争执审讯权,只要求派出两名锦衣卫校尉出席旁听,以便把经过情况
向皇帝报告。
刑部尚书李世达认为这一案件属于文官内部的纠纷,用不着东厂锦衣卫的干预。但
是东厂提出要派两个校尉参加旁听,他又没有严辞拒绝,而只是托辞推倭,说什么人犯
未齐,尚未审问。及至开庭审问之日,这两个校尉则给维持秩序的文官所阻挡,不得入
内参与分听。
如是情状据实报告到皇帝跟前,致使龙颜大怒。万历对于大常寺和大兴县的冲突并
无兴趣,他所以震怒,乃是文官们拒绝校尉旁听,明明是故意和他过不去,因之已不能
对此表示沉默。于是他一面让宦官口传圣旨向文渊阁提出质问,一面声称他要把这一案
件移交东厂镇抚司审问。这时,首辅申时行又以和事佬的身分出现,劝说李世达向皇帝
赔礼道歉。李世达照此办理,皇帝因而得以保全面子,取得了精神胜利。可惜的是这精
神上的胜利维持的时间未免过短,几个月之后,文臣们又找到了管理东厂宦官张鲸的差
错,群起而攻之。
第四章 活着的祖宗 活着的祖宗(3)
检举张鲸的奏章中指斥他与某些文官勾结,并且接受贿赂。其所列举的罪状看来都
凿凿有据,只是当时勾结为奸,纳贿贪财的一段罪状也可以加之于许多高级廷臣身上,
写奏呈的人似乎全米计及。张鲸事后感慨,由于他的嘴巴说话太多,所以才招致了那么
多的攻击,不能算是事出无困。只是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机构本身,其职务与文臣的利
害相违。万历一朝的冲突,文臣占优势,与天启朝厂卫跋扈、提骑气焰冲天的情形恰为
尖刻的对照。
起初,万历皇帝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以为对张鲸作一番口头申斥就足以了
事。廷臣见参劾无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参劾全部的大学士。以造成张鲸不除、
内阁也别想安生的舆论压力。由于群情鼎沸,万历只好承认失败,把张鲸免职。据当时
接近皇帝的人透露,这件事曾使皇帝大为伤心。但就在张鲸将去未去之时,尚有一个下
级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屈服,竟然又上了一个奏本,说张鲸如此难去,想必是皇帝陛下
也接受了他的贿赂。这种无礼的奚落使这位官员挨了六十廷杖,但是年轻的皇帝却为此
而更加心灰意懒。他本来已经对早朝和经筵感到极度厌倦,至此他拿定主意,今后再也
不愿意公开接见这些不诚实的、口是心非的臣僚了。他隐居在深宫里,唯一能和他呼吸
相通、忧患与共的就是贵妃郑氏。
多年之后,申时行辞职家居,追思往事,他既不埋怨皇上,也不指责自己。他在著
作中只是提到了年轻人不知世务,轻举妄动,以致弄得事情不可收拾。他回忆起在他担
任首辅八年半的时间中,曾经有过一个绝好的机会禁助皇帝成为尧舜之君。此即1585年
张居正一案落实之后、1586年初常询尚未出生之前的几个月。然而这机缘却又这样地短
暂,他稍一忽视,就一去而不可再得。
当时的万历皇帝真是精神焕发、励精图治;对申先生提出的要求也全力以赴,极为
难得。在我们形式化的政府中,表面即是实质。皇帝既能热心参与各种典礼,就充分表
示了他的诚意,足以策励臣工趋向勤俭笃实。申时行只要闭起眼睛,就立刻会在记忆中
浮起当年皇上步行折雨的一幕情景。这件事发生于1585年,岁次乙酉,即当日“万历之
治”可能成为现实的短时间内。
这次祈雨与往常不同。在经过的仪式中,万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普天之下表示
了他关心民痪的诚意。1584年入冬以来,北京一带就缺少雨雪。次年春夏之间亢导更甚,
河流见底,并中无水可汲。御前对此极为焦虑,在命令各个地方官求雨无效之后,他决
定亲自向上天祈祷。所采用的祈祷的仪式,一部分由礼部在档案中参考成例草拟,但具
体细节却出于皇帝御制,比如要求全体人员徒步走赴天坛围丘而置轿马于不用,就完全
是他自己的主意。
仪式举行的前三天,皇帝已经斋戒、前一天,他又在宫中奉先殿默告祖宗,随后又
面禀慈圣太后。致上天的表文则亲笔称臣签上朱翊钧的名字,先一日送至南郊神库。
阳历5月16日黎明,皇帝驾到皇极门,他的卫士和随从排开成为一个长方形的队伍。
此时礼官报告,各官在大明门整队已毕,皇帝就开始步行出发。
北京的居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在严而朴素的仪式。所有的人员,包括皇帝、文武
百官和宦官,一律穿蓝色布袍,颈部和下缘以黑布镶边,平日的金银玉带此时全部不用
而代之以牛角带。旗帜和乐队也概行免去。大街左边是两千名文官,右边是两千名武官,
都列成单行两相对称,浩浩荡荡,和皇帝一起步行前往天坛。
这些幸运的居民得到了一生中唯一的机会亲眼看到了当今天子。祈雨的队伍经过大
街,一切交通当然需要暂停。但是天子平时出行时采取的“除道”措施,即要求全部店
铺关门、行人敛迹的规定,这次却免予执行。这也是皇恩浩荡,允许小民有一睹天颜的
机会。居民们所看到的万历皇帝是一个相貌端正的年轻人,脸圆须短,身材稍胖。他以
如此虔诚的姿态迈着稳重的步伐,使看到的人无不为之感动。
对万历皇帝来说,这十里之遥的长途步行当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这是他有
生以来第一次的如此跋涉,而且当时的天气已愈来愈热。
天坛回丘在北京城南部,为今上的祖父嘉靖皇帝在1530年所建。万历皇帝在这同心
圆的最下一层石阶上跪下祈祷,上香之后,又向上天叩头4次。文武百官列队站立在南
墙之外,当皇帝跪拜时,赞礼官在暗亨门传赞,百官也依样跪拜如仪。
行礼既毕,皇帝召集大学士、六部尚书和其他高级官员在左权星门外所设的帐篷内
发表训辞。万历声称,天时亢旱固然是由于他本人缺乏德行,但同样也是贪官污吏克剥
小民、上干天和的结果。现在务必要改弦更张,斥退坏人,引用好人。申时行即席代表
全体官员致答辞,声称臣等奉职无状,以致天降抗旱。皇上代表全体臣民祈祷,当然会
上格天心。如果还有官吏不能抑体皇上的诚意,臣等一定要严加申饬。万历当即指示把
这种要旨公之于天下。1585年5月16目的敕文就体现了这个指示。被文告诫贪赃枉法、
酷害百姓的官吏必须痛加改悔,绝不能再把中枢的命令示为具文,如有违不奉行者,定
当严惩不贷。同时万历又命令户都在灾害严重的地区免征赋税一年。
仪式结束,准备起驾回它,宦官们让御轿抬到万历跟前,但他坚决不坐,仍和百官
步行回宫。这支队伍人数众多,起止需时,到达大明门已经是下午最炎热的时候。队伍
刚刚解散,兵部的一个主事就迫不及待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使劲地挥动。负责纠察
的御史发现这一情状,认为其时虽然已经散队,但此人如此不能忍耐,仍然属于失仪。
为此这位主事被罚停半年。
申时行侍奉皇帝到皇极门,然后叩头退下。临行时他向万历致以慰问,万历则答林
‘先生劳苦”。日对这时候首辅固然既饥且渴,极度疲惫,但是相比之下皇帝的任务要
更为劳累,他还要到奉先殿去向列祖列宗汇报,汇报完毕还要参见慈圣太后。
申时行不能算是一个迷信的人,从各种记录上都看不出他相信通过占卜祈祷的方式
就可以和宇宙的神秘的力量有所来往。他在一次给万历的妻章上说,“臣等不习占书,
不知事验”,足以清楚地说明了他的态度。同时,也不能认为万历是一个过度迷信的人。
在选择皇帝陵寝的过程中,廷臣曾因风水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辩,最后万历表示“当
日秦始皇在俪山筑陵,何尝不讲究风水。从这一达观的态度来看,他对风水的信仰,也
只能在若有若无之间。
但是迷信与非迷信,其间的分野也可能极为模糊。例如,当一个人强迫自己对一件
事情、一种前途建立信念,则其与宗教式的皈依就相去极微。因为凡是一个人处于困境,
他就不愿放弃任何足以取得成功的可能性,即使这种可能性极为渺茫,没有根据,他也
要把它作为自己精神上的寄托。在这1585年亢旱的初夏,朝廷上下的情形就和此种情况
极为接近。当时一天过去又是一天而仍然是骄阳酷日,人们的焦虑也就达到了最大限度。
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皇帝的宫廷不能永远建立在一个土地干得发裂的京城里。皇帝亲
自出动,以最虔诚的态度和最庄严的仪式向上天求雨,不论是出于迷信,或者其动机是
维系人心,最低限度表示了事情并未绝望。希望就产生于这种人为的奋斗之中。他的挣
扎,他的自我责备,以及他对臣僚所作的爱民的训示,都可以安慰困窘中的人心,有如
一眼清凉剂。他的政府一向认为精神的力量超过实际,因此他这次求雨即是做皇帝克尽
厥职的最高表现。
最后,一场甘霖有如千军万马,突然降临到人间。最初是雨中带雹,旋即转为骤雨,
稍停以后又是一阵骤雨,雨势一直延续到第二天。这场雨发生在阳历6月12日,距离皇
帝徒步天坛求雨已将近一月,但是任何人也不敢妄议这不是圣心感动上苍的结果。皇帝
自己也当仁不让,兴高采烈地命令百官感谢上苍的恩典。首席大学士也为他感到高兴,
因为在这时候,万历皇帝可以在精神上引以为自慰和自满的机会已经不是很多了。
申时行理解万历的感情,同情他的处境,但是他和其他文臣一样,仍认定皇帝的职
分应当在宫殿之内,除了行礼如仪之外,他不应当置身于其他事情之中,以生轻妄的观
感。比如说万历想亲自操练兵马,申时行就会和其他文官合作,竭力阻止。朱翊钩是否
有军事天才?这一问题没有历史家能够解答,我们所知道的,则是他即使有任何创造的
能力,也因为他身着龙袍,贵为天子,而无法施展表现。而在阻止他发挥个性的群臣中,
首席大学士申时行的力量虽不显著,却极为重要。
文官们阻止万历亲自操练兵马,他们自认有历史上的先例,因为本朝除了开基创业
的祖宗以外,御驾亲征的事例极少。最近一百年内仅仅有一个正德皇帝做过这样的事情,
而正德的行动,又被公认为离开了传统的轨道。为人君者,就应该安居垂裳,所以不仅
练兵要遭到反对,就是外出旅行也应该在限制之列。今上的祖父嘉靖皇帝一生,仅在
1539年一度回到湖广承天府巡视过他的出生之地,此后的27年中就没有离开北京一步。
父是隆庆在位5年余,仅仅到京郊谒陵一次,而且为时只有4日。而万历在1583年春天到
1585年夏天却已谒陵4次,这毫无疑问是过于频繁了。
尤其使群臣为之不安的是,谒陵这个庄严的典礼竟成了皇帝督视内操的借口。谒陵
的随从武装是御林军。这支军队当年经过张居正的同意而在1581年建立,驻在京城东北
角,受御马监太监的节制。近年来,这支部队的兵员倍增,训练加紧,每天黎明以前,
马队在街上的铁蹄声每每把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