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
冬恋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5033
刑事警官孟罗前往仙丝戴园的路上驶经营地,看见巴士前头骚动着的人影,
在他同事的警车车头灯的照射下映成了浮雕。合理的假设是,出现在仙丝戴农场
窗外的那张人脸,属于最近抵达的流浪车民之一,不过他准备利用魏尔顿太太坚
称艾琳娜探访过营地之后变得异常的证词。这是对巴特列太太进行侦讯的某种借
口,因为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好调查的。没有人投诉过她,洛耶法斯太太的案子
也已结案好几个月了。
然而孟罗相当好奇。尽管法医的裁决已成定论,爱莎的死亡始终在他的脑海
盘桓不去。他是警方第一个到场的。那凄凉的瘦小身躯,背靠着日晷,身上只有
一件单薄的睡衣、一件破旧的男睡袍、一双防水靴,整个情景令人印象深刻。不
管最终的结论为何,孟罗始终觉得是谋杀。距离尸体一码处的血迹,单薄睡衣与
沉重防水靴之间的不协调,而无可避免的结论始终是,有什么惊动了她的睡眠,
于是她起身出外查探究竟。
普璐歇斯底里地认定艾琳娜的“异常”,说明了窗外的人脸就是黑武士,这
一点孟罗没有太当回事——“你习惯二加二等于五,魏尔顿太太”——不过他感
兴趣的是流浪车民的进驻、两个女人的翻脸,两件事情之间在时间上的巧合。他
经验丰富,不会在没有证据支持下便假定两件事情一定互有牵连,但是那样的一
个可能性存留在他的思维深处。他在仙丝戴大宅门前停下车子,仍然未能决定在
跟巴特列太太谈话以前,是否应当先跟洛耶法斯上校谈谈。若能准确一点知道这
女人究竟在指控什么,肯定有助于调查,可是万一上校拒绝合作,孟罗原盘算用
来侦讯这女人的极有限借口便立刻泡汤。如果上校的律师就是劝他保持沉默的人,
那么他一定会指出,警方得有人投诉才能约谈。
就是这份沉默让孟罗感到万分好奇。他脑中挥之不去的想法是——为什么有
必要使用变声器?还有安克登律师曾对魏尔顿太太说,艾琳娜对这一家人的情报
极为详尽,这两点都加强了这个想法——黑武士与上校必然关系密切。
而他不断想起上校夫人死后,上校一度指控是他儿子谋杀了她……
应门的是祖利安。他看了孟罗的证件,听他说想和巴特列太太谈话,耸耸肩
大开了门。“她在家。”他招呼他进入客厅。“警察想跟你谈话,”他漠然道,
“我到书房去。”
孟罗看见女人脸上的警戒表情随着丈夫宣布要离开而迅速转为宽心。他移步
挡住祖利安的去路,“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我要说的话跟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有
关系。”
“跟我可没有关系。”祖利安冷冷回驳。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今天下午才听说这些电话的事情,”他直视着警官那毫无反应的脸,
“那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不是吗?”
孟罗看了艾琳娜一眼,“不完全是,不。魏尔顿太太报案说仙丝戴农场有人
闯入,她似乎认为你太太会知道那人是谁。在这事情发生没多久以前,洛耶法斯
上校和他的律师给她播放了几卷录音带,内容是巴特列太太和一个男人针对上校
作出某些相同的指控,而魏尔顿太太相信这男人就是入侵她家的人,我希望巴特
列太太可以帮个忙解释这个情况。”
艾琳娜看来像是被沙袋击中了似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好不容易
说。
“抱歉,我显然没有解释清楚,魏尔顿太太相信她的入侵者是一个针对洛耶
法斯在进行仇恨行动的主谋,她也相信他是流浪车民之一,就在村子山上的林地
扎营……又说你一定是今天早上跟他说过话,因为此后你的行为便显得十分异常。
他使用变声器掩饰声音,不过魏尔顿太太说你会知道他是谁。”
艾琳娜将嘴角弯成难看的马蹄铁形。“太荒谬了,”她斥道,“普璐是个妄
想狂……从来都是。我个人认为你该问一问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入侵者,因为虚构
一个人来引人注目正是她干得出来的事情。我猜想你已经知道她和她先生吵了架,
而且他嚷着要跟她离婚?”
孟罗不知道,但他无意承认。“她受了惊吓,”他说,“据她说,这个男人
残杀了上校的狗,将它留在阳台上让上校发现。”
她的眼睛张皇地往她丈夫身上溜转,“我不知道这事情。”
“但你知道这只狗死了,巴特列太太。魏尔顿太太说你显得很高兴——”他
加重语气地略顿一顿,“说是什么恶有恶报。”
“没这回事。”
祖利安的反应是将她丢进狼群。“听来挺像你的,”他说,“你向来不喜欢
亨利。”他转向孟罗。“请坐,警官,”他指向一张扶手椅作势邀请,自己在另
一张坐下,“我没想到这件可耻的事情——”他做了个表示嫌恶的手势,“还不
光是我太太和普璐·魏尔顿乱打电话那么简单,看来我错了,到底怎么回事?”
孟罗一边察视着艾琳娜的脸孔,一边在另一张椅子坐下。比起她那位胖朋友,
她是一种不同的动物——更刚强、更剽悍——不过她的眼睛就和普璐的眼睛一样
正赫赫然地流露着大难临头的神色。
二十二
一个类似的想法也正在马丁·巴克的脑海中掠过,当贝拉试图假装她的巴士
上没有伍菲的床位是因为他喜欢蜷在睡袋里在长椅上睡觉。“伍菲有点游牧民族
的性格,”她用一种装出来的自信说,眉宇间却蹙起了忧虑的褶纹,“你不怎么
喜欢睡在床上,对吧,亲爱的?”
孩子的眼睛睁得更大。恐惧似乎是无时无刻陪伴在他身边,而他们愈是接近
那辆黑洞洞的巴士,便愈是半点也不放松地追蹑在他身后。贝拉用不同的方式试
着把他留在其他巴士上,但他紧紧抓着她的衣摆不放,半步也不肯跟她分开。巴
克假装都没看到,但他对男孩和那巴士之间的关系深感兴趣。
贝拉沮丧地搂着男孩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放轻松点,孩子,她在心里央求。
你再抖个不停的话,你会崩溃的。那好比在自己身后拖曳着一块霓虹招牌,大字
闪着:没错,我们有不可告人的事。我们是一群脑死的诱饵,而那个把我们带到
这儿来的坏蛋却自顾自到村子里去踩盘子。
她对法斯愤怒到了极点,却不光是因为他给他们惹来了警察。没有人该把孩
子吓得一看见警察制服便整个骇呆的。她实在想把巴克先生拉到一旁,将她满肚
子的忧虑向他倾吐净尽——孩子的妈妈不见了,弟弟不见了,小孩说他身上有瘀
伤——但是又有什么用,如果伍菲一律否认?她知道他会的。他怕法斯,但是怕
官怕得厉害得多。在任何小孩的心目中,一个坏家长总比半个家长都没有要好一
些。
还有在她脑子深处,她担心有关法斯离打了营地一事,她只是听伍菲单方面
说的。万一他错了呢?万一法斯穿过树林潜了回来,正在巴士上监视他们呢?那
怎么办?孩子的处境岂不更要糟糕百倍?他真正恐惧的岂不正是这个吗?他怕贝
拉会做出或说出任何可能激怒法斯的事情?
“他不晓得什么叫游牧民族,”她向巴克解释,“他以为是不好的东西。”
她安慰地拥了拥孩子,“你跟我的女儿一块待在这里好吗,亲爱的?让我带这两
位先生参观最后那辆巴士,法斯说他今晚要守绳栏,记得吧,所以他多半在睡觉,
这会儿吵醒他准要不高兴……你犯不着到那里,去听他操这个操那个地乱发脾气。”
巴克愈发好奇了。法斯?在这么小的一个社团里,一个叫法斯(狐狸),和
一个叫伍菲(小狼)的,两个人之间存在着关系的几率有多高?他拨了拨伍菲的
头发,“是你爸爸吗?”他亲切地问,朝贝拉讯问地扬了扬眉。
没有回答。
贝拉略一点头,“法斯不怎么做饭……所以这可怜的孩子有一顿没一顿的。”
她直着眼瞅着巴克,仿佛有什么要跟他说,“所以他要在我这里待一阵子。”
巴克点点头,“他妈妈在什么地方?”
“伍菲不是太……”
小孩突兀地摆脱了贝拉支撑着他的手臂。打从她说他妈妈不在的那一刻开始,
他便紧紧地尾随着她,因为他知道那警察迟早要问这个问题。“她在德文郡。”
他抢着说。
巴克轻笑起来,“原来你会讲话!”
伍菲盯着地面,忌讳着这个男人仿佛能看穿思想似的望着人。他用不连贯的
句子说,“我妈妈带了弟弟去度假,他们住在朋友家,我说我留下来跟着爸爸,
他很忙,因为他是这个计划的策划人,所以贝拉做饭给我吃,这不是施合,我爸
爸付了她钱。妈妈和柯布几天后就回来跟我们会合,法斯喜欢家庭,所以他选择
家庭来建立这个社区。”
很难说谁比较震惊。马丁·巴克震惊是因为伍菲终于开口说话之后,从他口
里出来的语言相当成熟——他像贝拉一样也假设了小孩比他的真实年龄要小——
贝拉震惊是因为他模仿了他爸爸的优雅口音。她虚弱地微笑,警察却蹙紧眉头。
下一步他们势必要控告她绑票……
“他看太多的电视。”她凭空想了一部电影,“多半以为他自己是——他叫
什么名字来着——《雾都孤儿》里头演奥立弗的马克。李斯特,”她拨了拨伍菲
的金头发,“样子倒挺像,不过他的性情更接近里面的机灵鬼。”
巴克很觉有趣地抬起双眉,“那你是南西哕,对吧?费金扒手集团的善良妓
女?”
贝拉报以一笑,“但我不是妓女,这里也不是扒手集团,我更不打算让赛克
斯要了我的命。”
“唔,那么,哪一个是赛克斯?”
“奥立弗·里德,”她斩钉截铁地说,一方面暗恨自己不该选了这部片子,
“这该死的电影里好多人叫奥立弗。”
巴克弯腰透过她的巴士挡风玻璃,看了看排在最后的那辆巴士。
“说不定他在模仿的人是法斯?”
“没这回事,”她说,打他身旁挤过带头往外走去,感觉到伍菲拉着她的大
衣跟在身后。“《雾都孤儿》是我随口乱说的,你可别把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套进
去,这小孩懂得模仿声音罢了,比方我也可以说他是在模仿《小爵爷))。”
“或……《泰山王子》。”他建议。
“对呀,有何不可?他很会模仿。”
巴克随在她身后,从巴士重重地落到地面。“这几部都是关于孤儿被祖父拯
救的电影,贝拉。”
“那又怎样?”
他的目光越过伍菲的金发头顶,透过树林搜寻仙丝戴大宅的灯光,
“我对这个巧合有点好奇而已。”
马克正要解释李奥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回事,詹姆士却摇摇头。
“没必要告诉我细节,”他柔和地低语道,“我完全了解,我一直奇怪为什
么在我指控李奥的时候你站在警察那一边。现在我明白了,对你来说一定很不容
易。”他顿一顿,“他的不在场证据还是那么滴水不漏吗?”马克想起贝嘉的吞
吞吐吐。他摊开手,掌心朝下,做了个摇摆的手势。
“我一直认为那个晚上魏尔顿太太听见的人是李奥,”詹姆士带着歉意道,
“我们在电话上常常被人搞混。”
马克寻思片刻,“贝嘉说她最后看见伊莉莎白那一次,她的脑子已经很不行
……她忘了自己住在哪里,搞得李奥要到警察局把她救出来。”
詹姆士对这话题的转换处之泰然。“这是意料中的事情,爱莎的父亲也走上
了这条路——70岁就喝酒喝成了老年痴呆。”
“如果她连自己的住址都想不起来,她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她只有40多岁,”
他再次翻阅伊莉莎白的档案,找寻来往通信的细节,“我能查到的是,六月份她
确认收讫爱莎的五万英镑以后,我就没她的消息了……贝嘉最后那次看见她是七
月,她形容她醉瘫了,你给她打了多少次电话?”
“十……十二次左右,她始终不回电话,我就死心了。”
“那是什么时候?”
“骚扰电话开始之后不久,我以为她是他们之中的一分子,再打电话给她也
没有用。”
“那么,是十一月中旬?”
“差不多。”
“但是,她三月份以后就没有回过电话?”
“对。”
“而你每次都可以留言?没有因为留言箱爆满而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