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
冬恋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4944
一小堆木材上的电锯。他们朝右方行进,绕过曾经是人造矮林的榉木和榛木茂密
树丛,如今立在大宅与营地之间形成一道自然屏障。
南西想到詹姆士提出的身份辨识问题,心想不知他们把车子停靠在这个地点
是否经过深思熟虑。如果它们停在树林更深处的位置,即矮树冈下沉至山谷那一
段,透过那边的枯树林,车子便清晰可见,至少詹姆士在客厅窗前拿着望远镜便
能轻易地监视他们。她侧首探听动静,却一无所得。不管流浪车民在何处,他们
的安静不下于这几位访客。
詹姆士带着他们抄上通往入口的小径。这边的林木较为疏落,可以清楚地看
见营地,其中两部巴士颜色鲜艳,一部是黄色和柠檬绿,另一部漆成紫色,车身
上有粉红喷漆的“贝拉”字样。相形之下,其余的车子显得出奇地不起眼——前
身是出租巴士的灰色或奶白色,车身原有的标志都已涂抹掉了。
它们排列成不整齐的半圆形,从人口凸出成弧形。即使在百码之外,南西也
看得见每一辆巴士都有绳子跟它旁边的那一辆连结着,更多的“禁止入内”警告
牌挂在巴士之间的绳子上。一辆福特跑天下的车头抵住柠檬绿的巴士尾巴,几台
小孩的自行车倒在地上。此外营地里空荡荡的,只有中心的火堆以及两个在远处
的蒙面人,一边一个坐在绳栏两端面向马路的椅子上,一对系着狗链的德国狼犬
伏卧在他们脚下。
马克向那两人摆了摆下颏,食指指点着耳朵,表示他们戴了耳机。南西点了
点头,看着其中一名守卫一边用脚打拍子,一边作势弹吉他。她举起望远镜细看。
他们不是大人,她想。尚未完全成长的肩膀窄小得撑不起借来的大衣,瘦嶙嶙的
手和手腕从推高的袖管伸出来,有如汤匙。对于任何想切断绳索为村子重占矮树
冈的人来说,他们是不堪一击的对手,易如反掌。两只狗又老又瘦,不过或许吠
声还管用。他们的家长和狗主人应当就在听得见喊叫声的范围内。
她的目光扫视那几辆巴士的车窗,但是它们都用硬纸板遮蔽这边的视线。有
意思,她想。所有引擎都已关掉,就是说内部必然是借助自然光照明的——除非
那些流浪车民疯得完全依赖电池——可是射自南边的强烈阳光却被挡掉,为什么?
因为大宅在那个方向?
她把自己的臆测向詹姆士耳中低语。“防守线的小伙子力量薄弱,”她总结
道,“所以至少其中一辆巴士一定有大人在,要我去探察一下是哪一辆吗?”
“有用吗?”他低声道。
她摆摆手,“那得看他们有多强悍,而且后援有多强,直捣巢穴似乎强过在
外面被撞个正着。”
“那就要闯过巴士之间的其中一道防线了。”
“唔。”她同意。
“狗怎么办?”
“它们蛮老的,要是我们不发出声音它们多半远得听不见,如果巴士里的人
闹起来它们会吠,不过那时我们已经上了巴士了。”
他扫了马克一眼,眼神带着笑意,“你会吓坏我们的朋友,”他告诫道,朝
律师的方向偏了偏头,“我想他的交战规则并不允许违法侵入他人物业。”
她一笑,“你呢?你的规则允许什么?”
“行动,”他毫不犹豫地说,“给我找个目标,我会按照你的指示行事。”
她比了个OK手势便溜入林中。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干什么。”马克在他的另一只耳朵低语。
老人笑了一声,“别扫兴,”他说,“我有好几月没觉得这么好玩过了,她
那么像爱莎。”
“一个小时前你还在说她像你妈妈。”
“两个都像,她遗传了她们两个最好的……她遗传了所有好的基因,马克,
而且一点坏的也没有。”
马克但愿他没有错。
“贝拉”的巴士上闹哄哄的,南西走得越近越是听得清楚。她推断另一边的
车门必是敞开着,声音才传了出来,但是太多人在同一时间抢着说话,无法听清
楚各人的争执论点。都很好,证明那两只狗对车子里的扰攘无动于衷。
她单膝着地,跪在远离车门那边的前轮旁边。这已是最接近车门的安全距离,
她有信心那些硬纸板权充的窗帘使车里的人看不见她,正如她看不见他们。她一
边倾听着,一边解开“贝拉”的绳子;让“禁止入内”警告牌正面朝下掉到地上,
然后她扫视南边和西边的树林,察看动静。似乎是关于该谁来主持大局的争执,
理由大致是负面的。
“没有其他人懂得这方面的法律……”“说他懂的只有他自己……”“他是
个他妈的变态狂……”“嘘、嘘、小孩在听……”“好,好,但我不会继续看他
的脸色……”“伍菲说他随身带着剃刀……”
她抬起眼睛尝试在硬纸板窗帘底下找寻缝隙,以便看一眼车子内部,数一数
人头。基于众多的不同声音,她猜想整个营区都聚在里头,除了那个正被众人讨
论的人,那变态狂。如果能知道他的所在位置,她会安心一些,不过巴士以外的
范围尽皆寂静。他要不是极有耐性,就是根本不在场。
她检视的最后一扇车窗就在她头顶。一个人正透过折起一角的纸板空隙注视
看她,四目交投之际,她不觉心跳慢了一拍。眼睛太圆,鼻子又太小,只能是个
小孩,而本能地,她微微一笑,在唇前竖起一只手指。小孩没有回应,只是悄悄
退回去,把纸板折起的地方扳回原位。两三分钟后对话的低沉声音仍然未受干扰
地持续着,她偷偷溜回树林,以手势招呼詹姆士和马克跟她会合。
伍菲偷偷溜进了贝拉巴士那有帘子隔开的驾驶座。他不想任何人看见他,因
为他怕有人会说他应该跟他爸爸在一起。他在仪表板与座椅问蜷成一个球,躲着
外面的法斯,也躲着里面的贝拉和其他人。半个小时后冰冷的地板使他牙齿打颤,
他就爬上座位,从驾驶盘上往外张望,看看能不能找到法斯。
他现在比过往的任何时刻更加恐惧了。如果柯布不是法斯的孩子,或许那就
是为什么他妈妈带走了他,把伍菲留在这里。或许伍菲根本不是维珍的孩子,只
是法斯的。这想法吓坏了他。那就是说,法斯把他怎样都可以,随时都可以,没
人能够阻止他。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不管怎样都没有分别。他的妈妈从来就没
有办法阻止法斯发疯,她只是大叫、大哭、说她以后再不敢于坏事了。他一直不
明白那坏事是什么,但他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她给他和柯布吃了会睡觉的那种东西。
一个愤怒的小绳结——一种对母性背叛的初次认知——像绞索一般绞紧了他的心。
他听见贝拉说如果法斯所说的有关游乐场的事情是真的,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
人在这圈子里见过他,而那时他真想大叫:他不是在说真话。除了夏天狂欢会派
对那一次,伍菲不记得有任何一次他们是把巴士停在接近其他人的地方的。法斯
多半只是把他们扔在空旷无人的不知名所在,然后失踪多日。有时伍菲会跟在法
斯身后看他去哪里,可是总是有一辆黑色车子来把他接走。
当他的妈妈比较勇敢的时候,她会带着他和柯布顺着路走,直到他们来到一
个小镇,不过大部分时间她只是窝在床上。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怕那些做善事
的人,可是现在他怀疑,也许是因为她老是睡觉。或者那根本不是勇敢,只是需
要去寻找使她好过一些的东西。
伍菲试着回想那些法斯尚未出现的日子。有时它会在梦中浮现,一栋房子和
正式睡房的记忆。他确信那是真实的,并不是由电影引起的片段幻想……但他不
知道是几时发生的。实在很混乱。为什么法斯是他的爸爸而不是柯布的?他希望
他能多知道一些关于父母的事情,他所知道的全都是来自他看过的美国电影——
里面的妈妈总是说“爱你”,孩子被喊做“南瓜”,而电话区号是555 ——全都
那么虚假,就像伍菲的“约翰·韦恩”式步伐。
他用力盯住法斯的巴士,但是从门把手倾斜的角度来看,他知道车子从外面
上了锁。伍菲心想法斯到底去了哪里,把旁边窗户的纸板折起一角,用眼睛搜索
杀人凶手的房子那边的树林。他早在南西看见他以前便看见了她,看着她溜出树
林蹲在他座位底下的车轮旁边,看着绳子掉在地上。他想出声警告贝拉,但是南
西抬起了脸,将手指竖在唇前。他决定她的眼睛充满灵魂,所以他扳回纸板,爬
回座位和仪表板之间。他想警告她法斯多半也在看着她,但是他那根深蒂固的自
我保护习性使他不愿唤起注意。
他吮吸大拇指,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她。他以前也这么做过——闭上眼睛,
假装看不见——但他不记得为什么了……也不想记得……
电话铃响吓得薇拉跳起来。这在小屋里是极其罕有的事情。她往鲍勃正在听
收音机的厨房偷瞟了一眼,随即拿起话筒。听见了另一端的声音,她无神的眼睛
闪出一丝笑意。“当然,我明白,”她说,抚摸着口袋里的狐狸尾巴,“愚蠢的
是鲍勃……不是薇拉。”她放回话筒,有点什么在她脑袋里蠢动。有人想找她丈
夫谈话的飘忽记忆。她努力回想那人是谁,嘴唇又吮又吸地使着力气,但是实在
太费劲了。这些日子只有她的长期记忆还算管用,不过就连那个也是充满了漏洞
……
十六
这回用不着钥匙。法斯知道上校的习惯,他不会不记得闩上前门和后门,但
他很少会记得从阳台离开屋子时锁上落地窗。等詹姆士和他的两个访客消失人林
之后,他奔过草地,开门进入客厅,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他站定片刻,聆听
屋子里沉沉的寂静。从寒冷的户外刚进来,炉火的热力显得太猛烈了,他掀开帽
兜,松开嘴巴上的围巾,感到整个人像火烧似的。
一柄槌子在他太阳穴里敲敲打打,他大汗淋漓,手扶老人的椅子定了定神。
是脑子的毛病,那臭婊子说。也许那孩子说得没错,也许他的秃头症和震颤另有
病因。不管是什么,它正在恶化。他攫紧皮椅,等待晕日玄过去。他不怕任何人,
但是对癌症的恐惧好比一条蛇在他的肠子里蠕蠕而动。
狄克·魏尔顿没有心情为太太辩护。让儿子灌了不少酒之后——他很少沾的
东西——满腹敌意全浮上了表面,何况杰克在做午饭的当儿,见琳达转述了她和
普璐那通电话的重点。
“我很抱歉,狄克,”她带着诚恳的歉意道,“我不该发脾气的,但她每次
责备我不准杰克见她我都会很生气,是他自己不想见她,我向来只是尽量地息事
宁人——不太管用就是了。”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可是千真万
确的是,我和普璐憎恨彼此,两人性格根本不合,我受不了她端起奶奶的架子,
她也受不了我那种人人平等的态度,她想要一个引以为荣的媳妇……不是一个生
不出孩子的乡下女孩。”
狄克看见她睫毛上的泪光,对太太更生气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粗
声道,把她的手合在双掌里,笨拙地拍着,“我还在做畜牧业的时候养过两只母
牛,不知等了多久都没动静,可最后都生了,是我跟兽医说那零件他插得不够深
……后来他整条手肘直推进去之后就顺利了。”
贝琳达半笑半泣,“说不定我们就是那样出错的,说不定杰克用错了工具。”
他好笑地哼了哼,“我总说还是公牛妥当一些,自然界自有一套办法……我
们想走捷径往往容易出错。”他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不管我的话有没有分量,
孩子,没有人比我更以你为荣,你让我们的儿子长进了不少,是我们没办到的,
现在就连我这条老命我也信得过他……而我没想到有一天会说出这句话来。他有
没有告诉你,他怎样跟朋友抽烟烧掉了谷仓?我把他押到警局逼他们给他念警告。”
他笑了一声,“没用,只是让我自己好过一些罢了。信我的,琳达,他跟你结婚
以后有出息多了,给我全世界,我也不会换掉你。”
她结结实实地哭了半个小时。祖利安打电话来的时候,狄克又已好几杯酒下
肚,根本没有心情不把家丑外扬。
“别信艾琳的话,”他醺醺然道,“她比普璐更白痴,都是笨牛,她们俩,
倒都是恶婆,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娶她回家……30年前是个扁胸的瘦骨仙……现在
胖得像一头拉车马,我从来就没喜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