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5016
  “他结婚了吗?”
  “没有,我相信他曾经有个未婚妻,为了某种原因没能成婚。他来自一个很
  大的英格兰与爱尔兰混血的家庭……七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圣诞节都聚在一
  起——显然是家里的老传统——所以他愿意到这里来实在是非常的热心。”他静
  默了一会,“我想他觉得如果让我一个人独处的话,我会做愚蠢的事。”
  南西好奇地看看他,“你会吗?”
  这单刀直入的问话令他想起爱莎,她向来觉得步步为营地侍候别人的敏感心
  病既烦人又浪费时间。“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会
  放弃的人,不过我也从来没试过在身边没有朋友的情形下迎战……而我们谁又能
  知道自己有多勇敢,直到他孤军作战?”
  “首先,定义勇敢,”她下注释道,“我的中士官会告诉你那是纯粹的化学
  反应,当心脏因恐惧而瘫痪,大量的肾上腺素泉涌而出,那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可
  怜士兵这时体验到一股强大的肾上腺素亢奋,在过量荷尔蒙的影响下像机械人一
  般作出反应。”
  “他这样跟他的部下说吗?”
  她点头,“他们喜欢这种说法,甚至练习自我刺激使肾上腺素亢奋,保持腺
  体活跃。”
  詹姆士满脸狐疑,“行得通吗?”
  “在心理上多于生理上,我想,”她笑着说,“不过不管怎么看,那都是有
  用的心理学,如果勇敢是一种化学物质,我们全都可以取用,而如果恐惧是这个
  过程中可以认知的一部分,那也比较容易面对。简单来说,我们先要惊恐才能变
  得勇敢,否则肾上腺素不会流出……如果我们在惊恐以前就能勇敢——”她幽默
  地扬起眉毛,“那我们根本就已经脑死了。想像总比现实可怕,所以我的中士官
  相信一个天天等着炮弹落到头上、没有自卫能力的平民,比一名武装部队的成员
  来得更勇敢。”
  “他听来是个人物。”
  “男人都喜欢他。”她语带尖苛。
  “呀!”
  “唔!”
  詹姆士又笑了声,“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南西做了个鬼脸,“一个自以为是的欺压者,不相信军队里有女人的容身之
  地……肯定不该是个皇家工程师……不该有牛津学位……不该在掌权的职位的。”
  “老天!”
  她轻微地耸耸肩,“如果是个好笑的事情,那也罢了……可是并不好笑。”
  她看来是个如此有自信的女子,让他怀疑她是否在行好心,故意暴露弱点换
  取忠告,好让他觉得他也可以安心照做。“当然我从来没有那种问题,”他告诉
  她,“不过我记得有一个特别严苛的士官专门在部下的面前针对我,都是很含蓄
  的,多半只是他说话的口吻……要是我公然挑战他肯定要大出洋相。你不能光是
  因为一个军官重复你的命令时傲慢无礼就剥夺他的军职。”
  “你怎么做?”
  “放下自尊求援,不出一个月他被调出部队,显然跟他有问题的不止我一个。”
  “只是我的部下都相信太阳从他的屁股升上来,因为部队里的人吃他那一套,
  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觉得我应该应付得了他,我有那方面的训练,但我不觉得
  我的司令官对军队里的女人,比我的中士官有更多的同情,我蛮肯定他会告诉我
  说,受不了烟熏就别进厨序卜”她讽刺地作出修正,“或者更有可能是叫我回到
  厨房,因为那是一个女人该去的地方。”詹姆士所料不差,她确实有意挑了一个
  打开他话匣子的话题,但她没想到自己会透露这么多。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詹姆
  士也在军队待过,深知一名中士官所能行使的权力。
  他注视她一会,“这个中士官用什么方式欺负人?”
  “人身攻击,”就事论事的语调,让人不觉得这问题实际上有多么的棘手,
  “在我背后有许多‘贱女人、骚女人’之类的窃窃私议,我一出现就有人偷笑,
  一半的男人似乎认定了我是个需要治疗的女同志,另一半认定我是那台谁都能骑
  的军用单车,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它像一点一滴的慢性毒药渐渐开始生效
  了。”
  “你一定觉得很孤立。”詹姆士低语,心想关于他自身的处境不知马克跟她
  说了多少。
  “肯定开始有那种感觉。”
  “你的部下奉承他,搞不好是有苦衷的,你有没有问过他们?”
  她点头,“他们否认……说他以一个高级士官该有的态度和他们相处。”她
  耸了耸肩膀,“根据事后他摆在脸上的笑容,我猜那次谈话马上有人给他打了小
  报告。”
  “这情形持续了多久?”
  “五个月。我八月份休假期间他调来部队,我一向没有什么麻烦的,然后—
  —砰砰!——我遇见了开膛手杰克。我暂时调任到波维顿一个月,但我担心回去
  之后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如果我的声望还能剩下一点点,那就是个奇迹了。
  问题是他工作表现出色,确实能让部下发挥所长。”
  门开时他们都抬起头来,马克端着托盘进来。“也许马克会有些想法,”詹
  姆士建议,“军队出过不少欺压者,但我承认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局
  面。”
  “什么事?”马克说,递给南西一杯酒。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让他知道。“办公室里的风波。”她轻轻带过。
  詹姆士却没有这种忌讳。“一个新的中士官,最近调来的,他在削弱南西在
  部下面前的威信,”他说,接过自己那杯酒,“在她背后嘲笑女人——叫她们骚
  货、女同志——想是有心叫她没有好日子过而自动离开部队。工作表现出色,在
  部下当中很吃得开,她担心如果她告发他,会给自己造成负面的印象,尽管她以
  前行使权力从来都没有困难,她该怎么办?”
  “告发他,”马克立即说,“要求他们告诉你他在其他部队的平均任期,假
  如他调来调去的,你可以肯定过去已经有人针对他作出过类似的指控,如果有的
  话——事实上,即使没有也应该坚持全面纪律性严办,而不是把责任不动声息地
  塞给另一个人。这种人逍遥法外就是因为司令官宁可不动声色地调走他,也不愿
  意让别人发现他们的部队纪律不严。这在警界也是个大问题,我现在是一个制订
  应对守则委员会的委员,第一条就是:别假装事情没发生。”
  詹姆士点头,“听来像是个蛮不错的忠告。”他柔和地说。
  南西微露笑意,“我猜你早就知道马克是这个委员会的委员了。”
  他点点头。
  “可是有什么好告发的?”她叹了一口气,“一个跟他部下交换笑话的老好
  人,你们听过那笑话没有?一个骚妞儿加入皇家工程师是想找一枚螺丝钉,还有
  那个关于女同志把手指头塞入汽车机油箱检查润滑程度的?”
  詹姆士无助地望向马克。
  “倒真是进退维谷,”马克同情地说,“如果你对男人表示兴趣,你是骚货
  ……如果没有,就是女同志。”
  “对。”
  “那就告发他。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是性恐吓,法律站在你那一边,但是
  如果你不行使你的权利,它是无力施为的。”
  南西和詹姆士交换了一个幽默的眼神,“他下一步就要叫我申请禁制令了。”
  她轻快地说。
  十四
  “你要去哪儿?”法斯低嘶道,一把揪住伍菲的头发将他拧转过来。
  “不去哪儿。”小孩说。
  他像影子一般静静移动,但是法斯更静。没有任何声响提示伍菲他爸爸就在
  那棵树后,然而法斯却听见了他。从林木间持续传来电锯嘈杂的轧轧声,淹没了
  所有其他声音,那么法斯是怎么听得见伍菲的秘密潜行的?他是个魔术师吗?
  裹着头套和围巾的法斯望向草坪另一头那扇开启的落地窗,那老人和伍菲先
  前见过的那两个人正站在那里探寻噪音的源头。那女人——即使没有帽子和厚重
  的羽绒,她的性别是错不了的——踏出长窗,将双筒望远镜举至眼前。“那边。”
  她的唇形分明说着,垂下望远镜,用手指向光秃林木后头电锯组正在工作的地方。
  就连伍菲的锐利目力也只能勉强分辨黑暗密集树干间那些裹着深色外衣的人
  影,于是他猜想那女人会不会也是个魔术师。当老人走出来站在她身边,目光扫
  视着他和法斯藏身的这排树木时,他的眼睛便睁得更大了。他感觉到法斯退回树
  干的阴影里,并将伍菲甩得掉了个头,把他的脸按在外套的粗料子上。“别动。”
  他咕哝道。
  反正伍菲也不打算动。在法斯的外套口袋里鼓出来的是那只槌子错不了。不
  管剃刀在他心目中代表着多少恐惧,他对槌子的恐惧只有更深,但他不知道为什
  么。他从来没看见法斯用过它——只知道它在那儿一但是它在他心目中所代表的
  恐怖是多重的。他猜想是他梦见过什么,但他不记得在什么时候或哪个梦的内容。
  他屏住了呼吸,谨慎地不让法斯觉察,在他和外套之间挪出一点空间。
  那把电锯突然喀的一声归于静止,大宅阳台的人语声清晰地越过草坪传过来。
  “……似乎跟艾琳娜·巴特列讲了一堆废话,她像念咒语似的对我引用无主地和
  洛克理论,想是从流浪车民那里听来的,因为那不像她懂得的词汇,蛮过时的,
  老实说。”
  “无主之地?”那女人的声音说,“这里的情况合用吗?”
  “我想不合用。那是一种主权的概念,简言之,首先抵达一片无人居住地区
  的人可以代表他们的赞助者,一般来说是皇帝,将土地宣称己有。我无法想像这
  种概念还能应用在2l世纪英国任何有争议性的土地上,詹姆士或狄克·魏尔顿是
  理所当然的申领人……或这个村子,基于共同使用的理由。”
  “什么是洛克理论?”
  “类似私人拥有权的概念。约翰·洛克是17世纪的哲学家,他将所有权的概
  念系统化,一片土地的先来者优先获得所有权,并且可以将它转让。美国早期的
  垦荒者应用这个原则,将未经圈分的地方圈起占为己有,无视于它事实上是属于
  不认同圈地概念的原住民的。”
  另一个男人较柔和、较老的声音发话,“跟这帮家伙在做的事情差不多,无
  视于原有社区成形的悠久习俗,而不问自取。有意思,不是吗?尤其是他们想必
  把自己看待成与大地一体的游牧印第安人,而不是只想利用土地的暴戾牛仔。”
  “他们有依据吗?”那女人问。
  “我看没有,”那较老的男人说,“狄克企图圈地的时候,爱莎曾把矮树冈
  指定为科学研究用地,所以在那里砍树会比在我的草地上露营更快招来警察。她
  怕狄克会跟上一任的场主一样,只为了多得一亩耕地而毁掉一个古老的自然生态
  环境,我小时候这片林木往西延伸半英里,现在简直难以置信。”
  “詹姆士说得对,”另外那个男人说,“几乎这村子的任何一个人——哪怕
  是度假客——都能证明在这帮人出现以前他们在这块地上的使用历史。要打发他
  们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所以会有相当程度的骚扰性……不过短期内我们肯定可
  以制止他们砍树。”
  “我想他们不是在砍树,”那女人说,“据我看到的,他们是在锯开地上的
  枯木……应该是的,如果电锯不是突然失灵的话。”她顿一顿,“我在想他们怎
  会知道这地方值得一试,如果海德公园的所有权有争议,那会有新闻价值……可
  是仙丝戴?谁会听过这地方?”
  “我们这里有许多度假客,”较老的男人说,“有些年年都回来,或许其中
  一个流浪车民在小时候跟着大人来过。”
  一段沉默之后,第一个男人又说话,“艾琳娜。巴特列说他们知道所有人的
  名字……显然,甚至我的。可见资料搜集颇详细,或者有内部的人热心提供情报。
  她因为某种原因显得很激动,所以她的话我不知道能信几成,但她确信他们在监
  视这个村子。”
  “很合理,”那女人道,“侵略一个地方以前若不事先探一探路就太白痴了。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在附近逗留,詹姆士?那片树林是最好的掩护,尤其右边那
  片高地,只要拿着一个过得去的望远镜就可以把大半个村子收入眼底。”
  伍菲意识到法斯正聚精会神倾听着他们说话的内容,于是小心地扭了扭头,
  好让自己不错过一字一句。有些用字艰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