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5050
  十三
  艾琳娜喝下一杯纯威士忌壮了壮胆子才打电话给普璐。她知道她的朋友绝不
  会高兴听到没有律师、没有警察、没有巴特列家的介入。艾琳娜已经担待不起擅
  自替丈夫做主开销一笔昂贵的法律费而进一步疏远他。她也不打算告诉普璐原因。
  祖利安宁可要一个30来岁的女人已经让她够羞辱的,不必再闹得街知巷闻。
  她和普璐的关系是建立在她们对丈夫都是一般的有恃无恐,在言语问把他们
  撕成碎片以娱乐自己。狄克迟钝,祖利安闷不吭声,两人都容许太太当家做主,
  因为他们太懒或太无能,不喜欢作决定,而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女人说她们受够了,
  他们会像迷失方向漂流大海的船只那般无助。占上风的时候发表这些议论是蛮过
  瘾的,可是当有一个金发女郎在背后虎视眈眈时,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只响了一声普璐便接听,仿佛她一直在等着电话。“杰克?”她的声音听来
  绷得紧紧的。
  “不,是艾琳,我刚到家,你没事吧?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喔,你好,”她勉强把语气放轻松一些,“是的,我很好,事情怎样了?”
  “恐怕有点不妙,情况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艾琳娜用一种轻微责备的语
  气说,“那不只是路过的流浪车民,普璐,那些人说他们要留在那里,直到有人
  拿出所有权状证明自己是那块地的拥有者,他们在用时效占有的方法占领它。”
  “那是什么意思?”
  “圈地、起房子……事实上就是你和狄克刚搬来的时候试过的,据我所知,
  惟一能把他们打发掉的法子就是让狄克或詹姆士拿出证据来,证明那是他们产业
  的一部分。”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这就是为什么狄克放弃圈地。”
  “我知道。”
  “你的律师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我没跟他说话,”艾琳娜悄悄地啜了一口威士忌,“没有必
  要,普璐,他的意见一定就是这事情跟我们不相干……平心而论,的确也是这样
  ——我们不可能把矮树冈认作是我们土地的一部分——所以我们的律师根本拿不
  到任何所有权状,或者给我们评估一个结论。我知道是很没意思,但我真是觉得
  狄克打电话给詹姆士的律师没有做错,只有狄克和詹姆士是有利益牵涉的人,所
  以他们有必要商量好到底由哪一个来出头。”
  普璐没有答腔。
  “你还在吗?”
  “你有没有打电话给警察?”
  “显然狄克在矮树冈上时已经打过电话了,你应当先跟他问清楚,我巴巴地
  跑到那边去完全是浪费时间,”她为了把普璐逼向下风抱怨得愈发起劲,“而且
  真是怪吓人的,他们都戴着面具……对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清楚得不得了,每个人
  的名字啦……哪一个拥有哪一些财产啦……那类事情。”
  “你有没有跟狄克说过话?”普璐质问。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跟警察交谈过。”
  “矮树冈那个男人告诉我的。”
  普璐的声音是轻蔑的,“喔,你真是的,艾琳!你怎么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你答应你会打电话给警察的,如果你根本不打算照办,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我两
  小时前就可以自己打电话给他们,替咱们省掉好些工夫。”
  艾琳娜当场大怒,“那你怎么不做?要是你肯听狄克的话,而不是硬说他在
  逃避问题,你跟他大可自己收拾这烂摊子,而不是指望我和祖利安来搭救你们。
  有人搬到你们的地头怪不了我们……而花钱雇律师来救你们肯定也不是我们的责
  任。”
  如果普璐对艾琳娜的180 度大转变感到惊异,她也没有表示出来,只是赌气
  道:“那不是我们的土地,至少产权状上不是那么说的,为什么要我们来负责任?”
  “要不就是詹姆士……你们闹翻以前狄克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如果你想要我
  的忠告,你再去找狄克的时候好歹低声下气一点……要不你就自己去找那些占地
  的人谈一谈,现在他们正在那边得意洋洋的,因为狄克和我是惟一到过那里的人
  ……他们以为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在乎。”
  “詹姆士的律师呢?他有没有做什么?”
  艾琳娜在说谎之前犹豫了一下,“我不晓得,我在大宅外面看了他一眼,但
  他身边有人,他们似乎对屋顶的状况比矮树冈的事情更着紧一些。”
  “那是谁?”
  “开绿色‘发现者’的人,车子停在车道上。”
  “男的?女的?”
  “我不晓得,”艾琳娜又说,更不耐烦了,“我没有待在那里多打听。听着,
  我不能在这事情上头再浪费时间了……你要跟狄克详细谈谈。”
  接下来的沉默疑忌重重,仿佛普璐正质疑着艾琳娜的友谊的价值。“要是让
  我发现你背着我在跟他讲话,我会很生气的。”
  “你太无聊了!你和他闹翻了可别怪到我头上,一开始你就该听他的话。”
  普璐的疑心更重了,“你怎么这样别扭?”
  “喔,老天爷!我刚刚跟一帮极端恶劣的人进行了一次很可怕的交涉,要是
  你觉得你能做得更好,你去找他们谈谈,瞧你能有多少的进展!”
  南西原本对与詹姆士·洛耶法斯会面感到忐忑不安,然而他欢迎她时的率直
  态度大大地减轻了她的不安。没有硬挤出来的感情,也没有造作的感动。他走出
  阳台迎接她,将她的手短暂地合在掌心。“欢迎之至,南西。”他的眼睛有点水
  汪汪的,握手的手势却很有力,而本来是一个有可能变得难堪的场面,他顺势就
  把其中的尴尬化解于无形,使南西大为激赏。
  对于马克这个旁观者来说,那是个张力惊人的瞬间。他屏住了呼吸,深信詹
  姆士的信心外壳会很快崩溃。万一电话在此时响了起来呢?万一黑武士再来一段
  乱伦独白呢?有罪也好,无辜也罢,这老人已经太虚弱、太累了,不可能继续保
  持冷静多久。马克觉得也许永远也不会有讨论DNA 检验的适当时机或方法,而当
  他想到要面对面跟南西谈论这个问题,身上便一阵发热一阵发冷。
  “你怎么知道是我?”南西含笑问詹姆士。
  他站开一边,招呼她穿过落地窗进入客厅。“因为你是那么像我的母亲。”
  他简单地说,带领她来到角落的橱柜,上面立着一帧银质相框的结婚照片,男的
  身穿军服,女的身穿一件素净的20年代款式的低腰裙子,一段蕾丝纱绕在她脚边。
  詹姆士端起照片凝视片刻后,递给南西,“你看到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很意外地,她看到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任何可以让自己比
  对的人。她有这女人的鼻子、腮颚的轮廓——在南西眼中都不是值得自豪的——
  和一样的深色毛发。她在那相片中的脸孔上找寻美丽,却遍寻不着,一如她在自
  己的脸上也找不着。倒是这女人微微皱着眉仿1 弗在质疑她生命的此刻被摄影机
  记录下来的意义。南西研究着照片时,也有相似的轻颦神情。“她有种举棋不定
  的表情,”她说,“婚姻有没有给她带来快乐?”
  “没有,”老人向她的敏锐报以一笑,“她比我的父亲精明得多,我想受制
  于一个服从者的位置使她感到窒息,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干点什么。”
  “她有没有成功?”
  “以今天的标准来说算不上……不过以三四十年代的多塞特郡标准,我想她
  是成功的。她在这里开设了一家赛马训练场,训练了一些素质不错的马一大多是
  跨栏马——其中一匹赢过全国越野障碍赛马大赛。”他看见南西的眼睛里闪过一
  抹赞许,笑得很乐,“喔,是的,那是辉煌的一天,她说服了学校特准我和哥哥
  乘火车去安特里,我们买独赢连位置赢了很多钱。当然功劳都是我父亲的,当时
  不准许女人从事专业马匹训练,所以他是正式的执照持有人,这样她才能收费,
  让生意自给自足。”
  “她介意吗?”
  “因为功劳都是他的?不介意,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才是那个驯马师,那些全
  是打发赛马协会的小伎俩。”
  “马场后来怎样了?”
  “给战争毁了,”他惋惜地说,“我父亲不在,她也就没法再训练马了……
  他回来后把马场改装成停车库。”
  南西把照片放回橱柜上,“她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她说,眼中有种戏谑
  的光芒,“她怎样报复?”
  他又笑了一声,“加入工党。”
  “哇塞!她是个反叛者耶!”南西实在是刮目相看,“她是多塞特郡惟一的
  党员吗?”
  “在我父母的社交圈子里肯定是的。她是在1945年的大选前工党发表了国家
  医疗保健计划之后加入的,她在战争期间当过护士,对贫苦人缺乏医疗照顾感到
  很不满,我父亲气坏了,他一生都是保守党党员,没法相信自己的太太竟然支持
  艾德礼想要让丘吉尔下台——忘恩负义,他说——颇引起了一些脸红脖子粗的辩
  论。”
  她大笑,“你站在哪一边?”
  “喔,总是我爸爸那一边,”詹姆士说,“他没人帮忙是赢不了我妈的,她
  是个厉害人物。”
  “你哥哥呢?他站在她那一边吗?”她看着一帧一身军服的青年的照片,
  “这是他吗?还是你?”
  “不是我,是约翰。。很不幸他在战争中死了,不然他会继承这份产业,他
  比我年长两岁。”他轻柔地碰了碰南西的手臂,领她走向沙发。
  “当然我妈伤心欲绝——他们非常亲近——但她不是那种因悲伤而封闭自己
  的人,她有种了不起的影响力……教会了我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太太是值得拥有的
  宝物。”
  她在沙发的边沿坐下,面向詹姆士的安乐椅,像男人一般两腿撑开,手肘支
  在膝盖上。“所以你跟爱莎结婚了?”她问,目光掠过他望向马克,意外地发现
  他面带得意,仿佛他是个在人前炫耀自己模范学生的老师,抑或那是对詹姆士的
  赞许?也许,一个外祖父跟那个他暗中安排送养的孩子相见,比起一个外孙女儿
  前来给予第二次机会,前者恐怕要艰难些。
  詹姆士在自己的椅子中落座,像老朋友一般倾身向南西。他们摆出的姿态流
  露出一种强烈的亲密感,虽然他们似乎浑然未觉。马克看得很清楚,南西完全不
  知道她所引起的冲击,她不可能知道詹姆士很少大笑,甚至在一小时前如果他拿
  起照片,一双手一定抖得厉害让她察觉刮,或他了无生气的眼里激出的火花全是
  为了她。
  “老天,是的,”詹姆士说,“爱莎比我妈妈更叛逆,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
  候,她和她的朋友正在挥舞标语牌试图打断她父亲在苏格兰的射猎活动。她不赞
  成猎杀动物取乐——认为太残忍。而且成功了,鸟雀受惊飞走之后射猎就中止了,
  不过,”他反思道,“那些年轻男人更在意的是女孩子将标语牌高举过顶时裙脚
  往上提的样子,而不是残酷对待动物的辩论。在50年代那不是一个时髦的运动,
  战争的残暴似乎更可怕。”他的脸孔忽然变得若有所思。
  马克担心他又要落泪,趋前唤起注意,“要不要饮料,詹姆士?我来张罗怎
  样?”
  老人点点头,“这主意棒极了,现在几点了?”
  “过了一点。”
  “我的天!是真的?午饭怎么办?这可怜的孩子准是饿坏了。”
  南西立即摇摇头,“请别——”
  “冷雉鸡、鹅肝酱、法式面包,怎样?”马克插嘴道,“全在厨房里……花
  不了一分钟。”他鼓励地笑一笑,“饮料恐怕仅限于酒窖的存货了,所以不是红
  酒便是白酒,你要哪样?”
  “白酒好吗?”她建议,“别太多,我还要开车。”
  “詹姆土呢?”
  “一样。一直往里走有很不错的夏伯利,爱莎最喜欢的,你开几瓶。”
  “好的,我先拿上来,然后准备午餐。”他捕捉南西的眼神,在詹姆士的视
  线外,于腰间举了举大拇指,那意思是说“干得好”。南西眨了眨眼睛回答他,
  而他正确地诠释作“谢谢”。如果他是一只狗的话他会摇摆尾巴,他需要确认自
  己不仅只是个旁观者而已。詹姆士等到他关上了门,“他是个了不起的支持者,”
  他说,“我很不安他这圣诞节不能跟家人一起过,但他坚持要来。”
  “他结婚了吗?”
  “没有,我相信他曾经有个未婚妻,为了某种原因没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