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冬恋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4969
了……只消一根头发就能证明你是个说谎者和杀人凶手。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爱莎
死亡的前一天去伦敦找过伊莉莎白?为什么你不坦承她怎样骂你是疯子,因为伊莉
莎白把真相告诉了她……所以你打她……所以你杀了她……你作何感想,当你那可
怜的夫人发现她惟一的外孙竟是你的女儿时,她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在此之后,马克除了留下来没有别的选择。他们之间进行了奇异的角色对换,
如今轮到詹姆士来劝他释怀。他希望马克明白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如果詹姆士确曾
做过亏心事,他不会保留录音带。从11月中旬开始每日都有两三通电话打来控告他
种种兽行。最近骚扰的频率增加了,电话彻夜地响,不让他好睡。
这倒是不假。即使紧闭的书房门模糊了电话铃响,其他房间的电话也拔掉了电
源,但远不如屋主人适应这声音的马克仍然躺在那里睡不着,竖起耳朵等候那遥远
的铃声,而每次终于等到时都油然生出一种解脱感。他跟自己说在下一次铃声响起
之前他有一个小时可试着入睡,然而每次他的脑袋总是过分活跃地转个不停。如果
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为什么詹姆士如此惊惶?为什么他不一开始就告诉马克?而且
他怎样——为什么——忍受它?
半夜里燃烧着的烟斗烟叶气味告诉他詹姆士还没有睡。他略为考虑了一下要不
要起身找他谈谈,但是他的思绪太紊乱了,不堪应付一场半夜三更的讨论。过了一
会儿他才想到问自己他怎会闻得到烟叶的气味,如果詹姆士的卧室远在房子的另一
头。好奇心驱使他走到窗前,有一扇玻璃是敞开的,他愕然发现老人裹着一件厚重
的大衣,正坐在阳台上爱莎死去的那个地点。
圣诞节早晨詹姆士对守夜仪式只字不提。他抖擞精神洗了澡,刮了胡,换了干
净的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整治得焕然一新,好似要马克相信他睡得非常好,因为
他完全理解个人护理——或缺少护理——是精神不健全的症状。当马克坚持要播放
那一叠录音带以便了解状况的时候,他并未反对,他说这是他制作录音带的原因之
一,只是提醒马克那上面的话全是谎言。
马克的难处在于他知道有许多都不是谎言。各式各样的细节复述了一遍又一遍,
而他的确知道是确有其事。爱莎死去前一天的伦敦之行……伊莉莎白怎样痛恨身穿
制服的父亲……詹姆士怎样地气愤孩子得送养而不是堕胎……普璐?魏尔顿怎样地
言之凿凿说她亲耳听到了爱莎指责詹姆士毁了女儿的一生……伊莉莎白无可否认是
个被毁了的女人……如果能找到那个外孙,她会长得怎样地像詹姆士……
录音带上有个声音用变声器掩饰了真实声音,听来就像《星际大战》电影里的
黑武士,是最令人毛骨悚然又深知内情的。实在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是李奥。有太
多过去事件的描述不是一个外人能知情的,尤其是伊莉莎白小时候的卧房:那个以
披头士乐队的鼓手林格命名的泰迪熊,她至今还保存在伦敦的家里;墙上的摇滚歌
手Marc Bolan和其乐团T Rex 的海报,自从有人告诉爱莎它们很值钱,她便很小
心地珍藏起来;拼布床盖的主色——蓝色——日后成了那间多余房间的主色……
马克知道单是问詹姆士问题便已摆明了他对这些乱伦的指控持开放态度。即使
打从一开头他便断言这些电话是恶意行为,另一方面他也承认他想不透背后的意图。
如果是李奥,他希望达到什么目的?如果他想勒索,为什么不提出要求?为什么要
牵涉其他人?那个消息灵通的女人是谁?为什么普璐?魏尔顿从来都不开腔说话?
一个跟这个家庭毫无关系的人怎能知道这许多内情?
他说的话听起来全都言不由衷,尤其是当詹姆士因为不想看到爱莎的死重新在
报章上炒热而断然拒绝让警察插手。的确,“唤醒”似乎是个他抓着不放的念头,
他不想听到马克重提伊莉莎白那“该死的泰迪熊”,或那次为了送养而大吵的事情。
他不想提及李奥的偷窃行为。那是历史,都过去了,跟眼前这个恐怖行动没有半点
关系。是的,他当然晓得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两个该遭到诅咒的女人——
普璐·魏尔顿与艾琳娜·巴特列——想要迫使他承认是他杀了爱莎。
承认是……马克尽量不让声音流露出他的焦虑。“哦,有一件事情他们倒说得
没错,”他说,“DNA 鉴定可以轻易推翻这些指控,也许最好的方案是巧妙地向史
密斯上尉提出要求,如果她愿意合作,你就可以把这些录音带交给警方。不论这些
电话背后的企图是什么,毫无疑问它们构成恐吓。”
詹姆士与他对视了一会,随即移开目光。“没有巧妙的方法,”他说,“我不
笨,你知道,我也想过。”
为什么老要为他的心智能力来个烦人的辩护?“我们根本用不着她参与,我可
以要求她母亲从她房间拿个头发样本,她总会留下点什么能检测的东西。这不是非
法的,詹姆士……至少目前还不是,网络上有专门为亲子关系提供DNA 鉴定服务的
公司。”
“不。”
“这是我的最佳忠告。要不就这么做,要不通知警方。一个治标的方法可能是
更换电话号码并且不登录在电话簿上……不过如果这是李奥的主意,他很快就能查
到新的号码。你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日子久了你非要心力交瘁而死不可;还有
如果你不反驳这些控诉,那些讲闲话的人会继续毁谤。”
詹姆士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份档案,“你看看,”他说,“然后你再给我一个
好理由为什么我该把这孩子的人生变成一场噩梦。如果有一件事情是能够确定的,
马克,那就是那个做了她父亲的男人,既不是她的选择也不该是她的责任。”
“亲爱的史密斯上尉:我的律师知会我,若我尝试与你联系,你将起诉……”
一小时后马克跟詹姆士说他要出去走走醒一醒脑筋,于是他越过菜园走到小屋。
如果他期望能从薇拉?道森的身上得着一点启发,他落空了。事实上,她智力自八
月以来的倒退程度令他大感愕然。她由得他杵在门口,一张老嘴不断吮着嚼着,宣
泄着满心的不快,他因此对大宅的污秽程度也就不如先前那般觉得惊讶了。他问她
鲍勃在什么地方。
“出去了。”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他在不在花园里?”
一缕惬心的笑意在她黏糊糊的眼里闪现,“说他要出去八个小时,那多半是去
钓鱼。”
“圣诞节也钓鱼?”
笑意不见了,“他不会跟我一块儿过,不是吗?只配干活儿,那就是我的用处。
你上那边去,帮上校打扫去,他说,从不关心有的早上我几乎起不了床。”
马克不自然地笑笑,“唔,你能不能叫鲍勃上大宅来谈谈?或许今天傍晚,或
许明天?要是你有纸笔,我可以给他留个条子,万一你记不得。”
她的眼睛多疑地眯了起来,“我的记性没问题,我的脑筋清楚得很。”
跟詹姆士说的话一样。“对不起,我以为会有帮助。”
“你要跟他谈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随便聊聊而已。”
“可别谈我,”她嘶着声音气愤地道,“我有人权,跟所有的人一样。偷老夫
人戒指的人不是我,是那孩子,你去跟上校说去,听到没有。死老鬼——是他杀了
她。”她砰地关上了门。
七
仙丝戴谷节礼日,2001年
狄克·魏尔顿联络不到他的律师之后——律师事务所的答录机告知来电者休假
持续至1 月2 日——他咬了咬牙,拨了电话到仙丝戴大宅。如果说有谁长期雇了律
师在旁备用的,那人必是詹姆士·洛耶法斯。倘若狄克的太太普璐的话可信,詹姆
士长期处于被逮捕的危机中。“你等着瞧,”她老是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到
时候警察就不得不采取行动了。”更关键的是,身为在矮树冈上拥有部分边界的另
一个业主,詹姆士迟早是要参加讨论的,那就不如现在吧。虽然那不是狄克想打的
电话。
自从普璐向警方供述爱莎死去的那一晚她听到的争执声,仙丝戴农场和大宅之
间就再也没有来往。她常常说是命运的干预使她变成一个窃听者。三年来她从没有
上矮树冈摸黑遛狗的冲动,为什么偏偏那个晚上她会去?她刚探访过住在伯恩茅斯
的女儿,经过山谷的半路上其中一只拉布拉多狗开始哼哼唧唧的。等她开到矮树冈,
休旅车的后座已经骚嚷不堪,她抱怨着开上泥道,将两只狗放了出来。
本来那只是一次如厕小停,但另外那只肠子没事的雌狗闻腥而动,往树林里一
钻就没了影儿。手上没有电筒,普璐打死也不肯追进林去,于是伸手进车内拿仪表
板上的狗哨子。当她直起身子的时候,一阵挟怒的争执声突然在她左手某个地方爆
发。她第一个念头是那是拉布拉多狗造成的,然而声音之一听起来明明是爱莎?洛
耶法斯。普璐一时好奇便没有吹响她的哨子。
她对洛耶法斯夫妇的心态是矛盾的。那个极欲攀上社会高枝的她希望成为大宅
常客,将他们囊括在自己的朋友群里,在日常对话中加插他们的名字。但是自从三
年前她和狄克搬来仙丝戴,大宅那边只请他们去过一次——而且只喝了杯酒——使
她大感不悦,特别是她发给对方农场聚餐的回请也一股脑地遭婉拒了。狄克不明白
这有什么好小题大做的。正式的社交应酬令他们不自在,他说。何不到他们的厨房
里跟他们聊聊,其余的人都这样做。
所以她去过几次,得回来的只是爱莎让她觉得与其待在厨房说闲话,不如去做
更重要的事。那次之后她们的接触只限于在路上巧遇时的短暂寒暄,还有爱莎不定
期地出现在普璐的厨房,为她的许多慈善团体募捐。普璐暗地里认定了爱莎和詹姆
士都瞧不起她,而她是不会在意寻缝钻隙挖掘一点丑闻,好给自己找个把柄在手。
有谣言说——主要是艾琳娜说的,她宣称曾经有一次听到他们大吵大闹——洛
耶法斯夫妇尽管在人前举止含蓄,私底下却脾气暴戾。普璐从未亲眼目睹,但她总
觉得大有可能,特别是詹姆士外表如此不苟言笑,而在普璐的经验里,这等严厉的
自我克制总要发泄在某个地方。每隔一段时间他们的一双儿女便宣布要来探访,但
是两个家长对这都显得无可无不可。有诸多家丑传闻,大多与伊莉莎白的性疯狂名
声有关,可是洛耶法斯两口子总是三缄其口,正如他们对待一切事情的态度一样。
在普璐来说,这种自我克制是不自然的,老缠着狄克去挖掘他们的丑事。那些
佃农准会知道些什么,她说。你怎么不去打听一下他们家的丑事?人家说他们的儿
子是个窃贼兼赌徒,而他们的女儿因为不断的外遇,离婚时只得了一小笔钱,可是
身为男人的狄克不感兴趣。他对普璐的忠告是闭上她的嘴,假如她不想落得一个大
嘴巴的名声。这个社区太小,不该与此地最古老的家族结怨,他警告道。
此刻,爱莎那快速上扬的声音在夜空里传了过来,普璐贪婪地侧首倾听。有些
字句被夜风吞没了,但是主要的内容不会错。“不,詹姆士……我不会再容忍下去
了!……是你毁了伊莉莎白……多残忍啊!这是病……由我做主……早就去看医生
……”
普璐用一只手掬住耳朵以便辨认男人的声音。就算爱莎没有叫出詹姆士的名字,
她也听得出那清脆的男中音是属于上校的,可是没有一个字能听得真切,所以她猜
他面朝着另一个方向。
“……钱是我的……不会让步……宁死也不给你……噢,看在上帝的分上……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
最后一句是一声大叫,接着是拳头一击的声音,和詹姆士低哼道:“臭婊子!”
普璐有点吃惊地踏前一步,揣量她是不是该去援助那个女人,但爱莎几乎马上
又再说话,“你是疯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多少年前就该把你赶走。”一两
秒之后,一扇门砰然关上。
五分钟后普璐才觉得可以安全地把狗哨子放到唇间召唤那只拉布拉多狗。广告
上说这些哨子发出的声音人耳是听不到的,但通常并非如此。想到要是爱莎发现她
的受虐有个目击者时那种又羞又恨的心情,她登时大起同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