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5029
  作者:米涅·渥特丝
  年迈的爱莎·洛耶法斯倒毙于自家花园时,只身着单薄的睡衣,回房间的落地窗被人从内锁死。她的丈夫詹姆士·洛耶法斯上校成为最大的嫌疑。虽然警方找不到证据,但流言蜚语始终不绝于耳。洛耶法斯家世居仙丝戴村,这是个人口太少、秘密太多的地方。为什么詹姆士先前那么急于寻找那个一生下来便送人领养的私生女儿——他惟一的外孙女?
  又为什么在找到后不久便反悔,极力不让这层关系曝光?家庭律师马克·安克登在圣诞节前夜拜访詹姆士。
  一
  2001年6 月
  狐狸悄无声息地穿行于黑夜觅食,所经之处只有白色的狐狸尾巴末梢不时一闪
  一闪。它的鼻子因一只獾的气味微微震动,当下绕道而行,避开那段标示了领土标
  志的林道。它是一只害羞胆小的动物,自知不可与天生巨颚与毒齿的凶猛斗士为敌。
  对于燃烧烟草的气味,它却没有这样的恐惧。那意味着给它的面包牛奶、给母
  狐小狐的鸡块——比彻夜劳累地捕猎田鼠与野鼠来得轻松一些的战利品。多疑的狐
  狸停步几分钟,察听有无异常响动。完全没有。那吸烟的人也和它一般又静又止。
  终于出于对烟草味的信任反射,它向那熟悉的气味暗暗欺近,全然不察那是手卷烟,
  跟它所习惯的烟斗是两回事。
  那不合法的捕兽器,足以伤筋断骨的金属齿机关,以巨獾一般的咬力夹住了狐
  狸细细的前腿,撕它的肉断它的骨。狐狸痛怒尖叫,朝着空荡荡的夜色乱挥着爪子,
  寻找假想的敌人。空自享有狡猾的声名,它甚至没有足够的聪明辨认在那树旁动也
  不动的人影,和那个定期喂它食物的耐心老人根本没有半点儿相像。
  林地里因狐狸的惊怖而聒噪一片。鸟在枝头急拍着翅膀,夜间出没的鼠类逃窜
  奔藏,另一只狐狸——或许是它的母狐——在原野的另一头惊嗥。那人影转身向它,
  从外衣口袋抽出一柄槌子,那一头浓密头发上的剃青轨痕,想必揭示了他是一个比
  狐狸所能应付的更大、更强的敌人,因此狐狸停止了呼号,谦卑地呜咽着委顿在地。
  但是它的小尖嘴巴还是被砸个粉碎,那蓄意的动作绝不留情,接着那人将捕兽器用
  力扳开,而在它仍活着的时候,一柄割喉剃刀把它的尾巴一刀削下。
  狐狸的施刑者把烟蒂吐在地上,用鞋跟压碎,将狐尾纳入衣袋,抓住狐狸后颈
  一把提了起来。他就像狐狸先前那样悄无声息地在树间穿行,在林木边缘止步,掩
  身在一棵橡树的影子里。50英尺外,隔着哈哈沟,一个老人伫立阳台眺望林木边际,
  举至齐肩的猎枪指向那隐身不见的监视者。敞开的落地长窗洒出一片灯光余晖,映
  着他那阴冷的怒容。他认得受痛动物的嚎叫,也知道叫声的猝止表示动物的颚骨被
  砸碎了。他理当知道,因为这已不是第一遭有人把破碎的动物尸体扔到他脚下。
  他没瞧见那黑袖黑手套的手臂挥舞着,将奄奄一息的狐狸向他掷来,却瞧见了
  翻滚的爪子在灯光中闪过的一抹白影。他杀机萌动,瞄准爪子下方双管齐发。
  2001年8 月25日,星期六
  流浪车民入侵
  多塞特郡连绵起伏丘陵的山脊道,已成了本郡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非法露营车
  营地。警方估计约两百个活动车屋、逾五百名吉普赛人及流浪车民已聚集在风景如
  画的巴尔顿海岸,准备参加八月连续假日的狂欢会。
  透过贝拉?普瑞斯顿的幻彩巴士车窗望去,即将列名世界遗产的多塞特郡侏罗
  纪海岸线光辉尽展。左边是伦斯戴湾的壮丽峭壁;右边是波特兰角的绝美悬崖;前
  方则是英吉利海峡的耀眼湛蓝。
  “这是全英格兰最美的景色,”35岁的贝拉搂着她的三个女儿说,“孩子们喜
  爱极了,我们都尽可能来这里度过夏天。”来自埃塞克斯郡的单亲妈妈贝拉自称为
  “社会工作者”,是最早来到此处的人之一。“六月份我们在石柱群等待夏至的时
  候,有人提议在这里搞狂欢会。消息传得很快,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
  昨晨异常众多的流浪车屋驶入本郡之时,多塞特警局立刻获得通报。为了防止
  流浪车民涌入,警方在通往巴尔顿海岸的道路沿途设置了路障,结果造成一连串的
  大塞车,有的拥堵长达五英里,引起一干遭受池鱼之殃的本地郡民和真正游客的公
  愤。由于多塞特郊区道路空间狭窄使流浪车民的汽车无法回转,当局于是决定准许
  这场聚会举行。
  58岁农民威尔?哈里斯的农田被非法扎营者强行进占,他对警方与地方当局无
  力采取行动表示愤怒。“他们告诉我,要是我去找这些人的晦气,我会被逮捕,”
  他气冲冲地道,“他们破坏我的围篱和农作物,但若是我敢抱怨,有人吃了苦头,
  账就全算在我的头上,这就是我们的法律吗?”
  48岁的郡政府观光事务联络专员莎莉?美丝昨晚表示,官方已向流浪车民发出
  集会取消的正式通告,但她承认发出通告只是徒具形式。“流浪车民知道一般通告
  的缓冲期是七天,”她说,“他们一般都会在通告即将生效之前离去。这段时间我
  们要求他们节制,避免做出侵扰的行为,并且确保垃圾丢到指定的地点。”
  哈里斯先生不为所动。他指着堆积在农场入口的一袋袋垃圾,“明天这堆垃圾
  就会被狐狸弄得满地都是,谁来付钱清理呢?德文郡有个农民事后花了1 万英镑清
  理他的土地,而那个营区的规模只有这个的一半。”
  贝拉?普瑞斯顿表示同情,“要是我住在这儿,我也会不高兴的。上次我们举
  行像这样的大型狂欢会,2000个当地的年轻人跑来参加,音乐整晚没停过,是蛮吵
  的。”
  警方发言人表示同意,“我们提醒本地居民,噪音骚扰会持续整个周末,不幸
  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很有限,我们的首要考量是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他承认可能有伯恩茅斯和韦茅斯的年轻人蜂拥而入。“一个免费的户外狂欢会有很
  大的吸引力。警方会在旁戒备,但我们相信整个活动会和平举行。”
  哈里斯先生却不那么乐观,“万一不和平呢,我的农场就成了战场了,”他说,
  “多塞特郡没有足够的警力控制这帮人,他们得找军队来。”
  二
  2001年8 月27日
  十岁的伍菲鼓起勇气准备去面对父亲。他母亲看见其他流浪车民正陆续离开,
  生怕招来一些她极力想避免的注目。“要是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她跟孩子说,
  瘦瘦的手臂搂着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脸哀泣,“那些想做善事的人会来查你身上的
  伤痕,一找到伤痕就会把你带走。”多年前她的第一个孩子被人带走了,所以她给
  剩下的两个孩子灌输了对警察和社会工作者永无休止的恐惧。相较之下,伤痕只是
  个小麻烦罢了。
  伍菲爬上巴士车头的保险杆,隔着挡风玻璃偷看。要是法斯睡着了,他是说什
  么也不敢进去的。那老怪物一旦被吵醒就会变成魔鬼。有一次伍菲不小心碰到他肩
  头,他就用放在枕头底下那柄割喉剃刀来割伍菲的手。每当爸爸在睡、妈妈在哭,
  他和弟弟柯布(法斯Fox ,意为狐狸;伍菲Wolfie,有小狼、狼孩之意;柯布Cub ,
  意为狮、熊、狼、狐等的幼兽。)就多半只能坐在巴士底下。即使天冷或下着雨,
  他们谁也不敢跑到车里去,除非法斯出去了。
  伍菲觉得法斯是个适合他爸爸的好名字。他夜间打猎,在黑暗的掩护下悄悄地
  在暗影之间潜行。有时伍菲的妈妈派他跟在法斯身后,看他去干什么,但伍菲怕极
  了剃刀,总不敢跟得太久。他看过法斯用剃刀对付动物,听过他的剃刀徐徐拉过一
  只鹿的咽喉所发出的垂死喉头咕噜声,以及兔子的咯咯悲鸣。法斯从不一刀杀掉它
  们,伍菲不晓得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法斯享受恐惧。
  直觉告诉他许多关于爸爸的事情,但他全封锁在脑子里,连同那些法斯出现前、
  关乎其他男人与其他时光的奇怪单薄记忆,储存在一起。这些记忆没有一样具体到
  让他相信真的曾经发生过那些事。对于伍菲来说,真相是法斯所代表的可怖现实,
  是只有在睡梦中才稍微缓解的那一阵阵咬啮着他的永恒饥饿。不管脑子里存在着什
  么想法,他早已学会了不要嚼舌根。因为只要触犯了法斯的规则,你就准能一尝剃
  刀的滋味,而其中最紧要的莫过于“别跟任何人谈家里的事”。
  爸爸不在床上。伍菲的心狂跳着,大着胆子从开启的前门攀上去。他凭经验学
  会,对付这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出一副平起平坐的样子——“永远别让他看出
  你有多么害怕。”他妈妈常这么叮咛——于是他仿效约翰?韦恩的步伐,大摇大摆
  地踱过曾是座位间走廊的那段通道。他听见泼溅的水声,猜想爸爸是在隔开洗澡间
  的帘子后。
  “嘿,法斯,忙啥呀,老兄?”他说,驻足帘外。
  水声立刻止住。“你干嘛问?”
  “没事儿(It don’t matter)。”
  浴帘哗啦啦地推到一旁,现出他爸爸赤裸着上身的形体。他刚刚在那个洗澡兼
  洗脸的旧锡盆里泡过,毛茸茸的手臂兀自滴下水珠。
  “Doesn’t ,”他斥道,“It doesn’t matter,我得告诉你多少遍?”
  小孩缩了缩,但没后退。他对生命的困惑,有许多是来自他父亲言行不一的矛
  盾。在伍菲的耳中听来,他爸爸说话像个演员,别人不懂的他都懂,但是那一股驱
  策着他的愤怒,是伍菲在电影里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也许《角斗士》里的罗马王子
  卡默多斯或《夺宝奇兵2 :魔宫传奇》里那个眼球突出、活活挖出人心的大祭司除
  外。在伍菲的梦里,法斯总是两人之中的一个,这便是他姓伊浮(Evil,直译为邪
  恶。——译者注)的原因。“没事。”他一本正经地重复道。
  他爸爸伸手拿剃刀,“你要是对答案没兴趣,干嘛问我在忙什么?”
  “打个招呼罢了,像电影里那样,嘿,干啥呢老兄,忙啥呀?”他举起手,让
  它反射在法斯肩侧的镜子里,掌心朝外,五指分开,“然后击个掌。”
  “你看了太多鬼扯的电影,讲起话来开始像个老美,你在哪看的电影?”
  伍菲挑了个最安全的解释,“有个男孩是我和柯布在上个地方交的朋友,他住
  在一栋房子里……他妈妈去上班的时候,他让我们看她的录影带。”是真的……某
  种程度上。这男孩常把他们带进屋里去,直到他妈妈发现后将他们轰出来。其实多
  半是伍菲趁法斯出门后,从爸妈床底下的锡罐偷了钱,然后在他们来到城镇附近时
  用来买电影票。他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或怎会有那么多,不过法斯似乎从来不曾
  发觉丢了钱。
  法斯不满地哼了一哼,边用剃刀的尖端刮着蓄平头的头顶上那些剃青了的轨痕。
  “那个臭婊子呢?她也去了吗?”
  伍菲已经习惯了法斯叫他妈妈为“臭婊子”,甚至他自己有时也这么叫她。
  “那时她在生病。”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从来不会割伤自己。用锋利的刀尖划
  过头皮却从不流一滴血,好不自然。法斯甚至不用肥皂来润滑。有时他很纳闷,法
  斯为什么不干脆把头发全部剃光,却要把那些秃掉的斑块修剃成不规则的轨痕,脑
  后和两侧的稀发一条条垂到肩下,头发脱落得愈多,愈显得乱糟糟的。他猜想头发
  掉得厉害很让法斯烦恼,虽然伍菲搞不懂为什么。电影里的硬汉常常剃光头,像布
  鲁斯·威利斯。
  他和法斯在镜子里四目相投。“你看什么你?”法斯吼道,“你想干嘛?”
  “这样下去你会变成秃头的,”小孩说,指着浮在水面上的黑发丝,“你该去
  看医生,每次甩甩头都有头发掉下来是不正常的。”
  “你懂什么?说不定是遗传,说不定你也会像我这样。”
  伍菲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金发影像。“才不会,”他说,法斯的谈话意愿教他愈
  发胆壮,“我长得一点也不像你,我看我像妈妈,她可没秃。”他不该说的,话没
  讲完他就知道说错了。他爸爸把眼睛眯细了。
  他想躲开,但法斯的大手一把钳住他的脖子,剃刀在他下巴的软肉上刻了个小
  口。“谁是你爸?”
  “你是(You is)……”男孩哭喊道,泪水刺疼了他的眼睛,“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