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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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在线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5185
到了暮色时分,沐云调息过后又饱饱睡了一觉,体力精神恢复不少,人看上去神清气爽的。可怜江远自苏醒后整日除了那一大罐药半片紫灵芝外还未吃过任何东西,此时胃中早已空得难受。当再次看到沐云手上那一罐子冒着浓烈异香的不明物体,他不由得苦恼地皱起了眉。
“你……能不能将这罐东西换成别的什么?譬如,一只烤得色泽透黄的野兔,或者是山鸡,哪怕一小块也行……”
“不行。”端着药罐的男人无情地打断他。
江远眉皱得更深了,这罐东西虽然闻着异香扑鼻可喝下却是不堪回味。见他一脸难以忍受的模样,沐云耐不住粗声道,“真不识好歹,那些江湖中人争得头破血流丢却性命恐怕也难得到的东西你居然不要!”
沐云在为自己辛苦培育的数棵紫灵芝不平,狠狠地捏着江远的下颌,满脸恶状地问,“你到底喝是不喝?”
于是,江远二话不说,张嘴,乖乖喝下,喝完,还咋咋嘴,对紫灵芝的主人道,“紫灵芝,真好喝啊~”
夜间,沐云在床前的石桌上点了根大大的松香蜡,照得整个室内一片暖暖的晕黄。江远精神似比白天要好了不少,一直靠在床头看沐云从内室出出进进拿各种药物。
“这里似乎是你的发迹之地。”江远笑着打趣忙着调制各种药品的男人,心里着实很想将这地方打量一番,可惜自己目前没有下床的体力,甚至连平日诸事小到进食尴尬到如厕都得拜托这个人,想想还真不是一般悲惨。见沐云毫不理会他,江远不由叹了口气,“沐云大将军,你真想用饥饿来杀死你的对手吗?”
沐云放下手中一堆的瓶瓶罐罐,目光终于看向他。
江远赶紧抓住机会,抬起手指指自己咕咕叫着的肚子,“我饿了,真的。”
之前他受伤后昏迷的十多天里都只是依靠药物来维持身体所需,未曾进食,如今醒了难免会感觉腹中饥饿难忍。沐云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道,“日间还剩半只兔子,我去给你烤一下。”
江远那个喜悦啊,恨不得赶快将那兔子吃进嘴中才好。笑逐颜开,却发现说要去烤兔子的人愣愣地站住盯着自己,不由诧异,“怎么了?”
沐云表情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不声不响地出洞生火烤兔子去了。
不久,沐云果然提着烤得透黄的兔肉进来了。却只撕了小块下来递给江远。江远知道自己重伤初愈不宜食荤,也不多说,拿了那小块兔肉吃将起来。沐云不远不近地靠在桌边一直看着他。江远吃完,心满意足,任沐云替他拿巾子擦嘴扶他躺下歇息。沐云自拿了被褥物事在离床不远处的地上铺好,也睡下了。
山谷的夜,异常的静寂,洞外不知名的小虫鸣声入耳来格外清晰,江远扭头看不远处地下仰面而睡的人,心中泛起一股不可思议的、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此时,他的心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安逸。仿佛此刻那个躺在地上距他不过五步之遥的男人并非他一生之劲敌,而是可以让他完全委以信任甚至可将生命与之托付的平生挚友。
不知是感觉到一旁凝视的视线还是一个意外的偶然,本自闭目睡着的人忽然睁开眼,扭过头,四目相交的霎那两人均是一怔,江远朝着远处的人翘起嘴角。
“大概是日间睡多了晚上倒睡不着了。”
沐云静静看着他,眼神清醒,显然也一直未入睡。
江远挪开视线,仰面躺回床上,静静听着外面的虫鸣,静了许久,出声叫道,“沐云……之前我意识迷离前那一刻,脑中竟然闪过你暴怒的脸,那一刻竟然会想自己若就这样死了你不知会怒恨成什么模样。”
静夜里江远澄澈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迷惑,强烈地鼓动着听者的耳膜,一瞬间,他似乎连自己的呼吸也无法控制了。
偏偏江远不想放过他似的,指着床头一个小巧的锦盒道,“这个……你一直带在身边吗?”锦盒虽小,却是异常的轻巧精致,这锦盒自他醒来便一直放在床头,看得出来显然主人十分宝贝盒中物事。
沐云哼了哼,不想回答。
江远拿出那盒中的丝绢,展开,看了看,啧啧赞道,“人都道飞云阁主武功天下第一,却不知他画工也是独步天下。”想象力更是丰富,明明这是他昔日在飞云阁易容时之神情,画画之人却仅凭想象便巧妙地将这神情融进了他的原本容貌中。
“对了,我一直不解为何当初这画会流到柔然国主手中?”
长夜漫漫,随王殿下无心睡眠,闲闲无聊之际和地上的男人扯起了闲话。
沐云本打算不开口,听他问到这个,不知为何表情突然尴尬起来,恼怒道,“问这么多做什么,真这么闲还不如想想如何从我手中逃出去。”
不知为何突然就踢到了铁板,江远立刻噤声,可这夜实在太静了,静得他一个人根本无法睡着。又或是之前数十天睡得太久,总之不久后我们随王殿下又开始了他的午夜闲谈。
“秋月回去后还好吧?”秋月那丫头刚开始满腹怨恨,连话也不想和她多说,后来气消了却终因思念故土江远派人将她送回燕鹄。小丫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极为不舍。
“……嗯。”
或许是夜太澄静,连一直处于喧哗争斗中的心也跟着静了,在几近重生的苏醒后的夜晚,江远脑中浮现着往日那些最微小最不起眼却也最舒适最安全的那些人和事。
“碧虎越来越胖了,府里的人很喜欢它,常喂它东西吃,可它偏偏爱往厨房偷东西,害得府里的厨子一见了它就怕。”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江远躺在床上微笑。
沐云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道着那些平日他绝不会提起的事情,忽然间,坐起身来。江远朝他看了看,身体向里挪了挪道,“如果你不做什么,我不介意你睡上来。”
山谷石洞中,夜间地上潮气慎重,而这床也够宽,睡两人完全没问题,而更重要的是它比地上显然不知舒适多少倍。
沐云在地上坐了会儿,不知何故地咬咬牙,抱起地上的被子,起身,在江远的旁边躺了下来。
呼吸着近在咫尺的气息,两人一阵默然。忽然,沐云靠近,手臂横过江远腰间将他拉进自己怀中搂住,江远瞬间身体一僵,还未挣扎,沐云便道,“别动。”
沐云将头靠在他肩上,用下颌轻轻擦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昏迷前那一刻想到的是我——我很高兴……”
“……”
在那昏迷数天中,即使无法动作无法言语,但这曾经温柔地呵护温暖地包容过他的熟悉气息,他的身体不会错认。
在这熟悉的怀抱中,江远很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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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紫灵芝的吞服效果要比之前的药气熏烤强劲数倍,江远日日汤药不断,几日调养下来,精气神都好了不少。沐云每日除了给他配药煎药外,便是捣弄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有时也会和江远聊聊武学方面的事。两人聊得极少,但往往只要对方一开口便能探知其意。而难得一致的两人都绝口不提外界之事,一人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的药草,一人专心致志地躺在床上看室中的藏书。
只是,沐云自第一晚后又睡回地上再也不肯和江远同睡一床。个中苦衷,实属难言,不提也罢。
如此平静悠闲了数日,一日午后,两人如往常在室中一人配药一人看书,都未说话,静静地,连远处空中传来的孤鸣也听得格外清晰。沐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又低下,继续手上未完的事,那鸣声由远及近,到了山谷上空却仿佛一直徘徊不去。沐云最后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出洞去。良久方回,手上提了一只烤熟的山鸡。对江远道,“晚饭。”江远笑道,“我正好饿了。”
第二日,阳光特别地好,江远喝了药,沐云道,“去外面看看吧。”
二人走出石室,眼界豁然开朗,直欲被眼前景色迷了眼去,江远问,“此处是何所在?”
“柔然与燕鹄极北交界之处的清心谷。”
看着眼前景色,江远不得不惊叹上天之神奇。明明正值严冬时节,更处在极北之地的柔然界内,眼前竟然是繁花满谷,葱翠一地。
“好美的处所。”江远轻声地赞叹。
沐云微微扬起嘴角。
这里是他的天地,一草一木都记录着他昔日之过往世界。十五岁时他带着自己师父的遗骸走进谷内,在这里,仇恨冰冻,刚毅少年成为野心的男人,在这里,
纵横天下的雄心里腾起……那时他会常幻想,自己一招间将那个高高骑在马背上气宇昂扬的少年将军逼下马向他投降,但也会偶尔想象一下与那个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惊其丰姿绝俗的少年一同在谷内习武游玩的景象。至于原因为何,那时的他并不明白。
“江远,我少年时曾见过你。”江远并不吃惊,只前在翠云山上多少曾从他口中推测出一些。
“在你扬鞭立马,于百万兵士前王旗猎猎下扬声朗笑时,我就看见了你——”沐云转过头看着他,“可你却没看见我。”那时他只是个受人陷害身受贬谪无法自保的普通少年。
“想听一个有关落拓少年与另一个年少得意的少年王爷的故事吗?”
江远并未有出声,静静等待着这个或许与他有关的故事。
沐云便继续道,“战场上,只远远的一眼,落拓少年便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物看成自己毕生的对手,他恨他,嫉他,敬他,却唯独忽略了对他的另一种情感。直到后来,落拓少年有了倾国权势惊世的武功,便去了那个少年的管辖地,来实现自己毕生的梦想,打败他,征服他。可不久,落拓少年爱上了一个叫江远的人,他与那个停在自己记忆中光芒四射的少年王爷完全不同,每天微笑着,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他眼中,清雅干净得想让人狠狠拥抱他。”沐云笑了笑,似乎陷进了回忆。
“可有一天,落拓少年竟发现,他所爱的人和那个停留在他记忆中数年的人原本是一人。也几乎就是在同时,他豁然明白,从很早的之前开始,或许是从他在那猎猎作响的王旗下看到那个少年王爷的第一眼开始,他也许便毫无所知的爱上了他,即使,在数年后,他隐去真容隐去身份变身为一个寻常男子的情况下,他依旧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他。”
听完故事,江远默然无语。沐云转过头来,问,“还不错的故事吧?”
江远有些愣,点了点头,喟叹一声,“是不错,只是太曲折复杂了些。”
沐云的目光紧逼上来,“有曲折到让你难以理解吗?还是不管这故事怎样简单,你依旧还是不会明白?”
江远垂首,他一生中经历过无数种视线的注目,仇恨的嫉妒的,厌恶的喜悦的,狠戾的温柔的,就连战场黄沙之上,身于百万将士瞩目之下与敌军将领对阵,也不曾有让他如此刻般的紧张。未抬头,可头顶压近的气息紧密的视线,灼烫到几要让他有了种想退缩的念头。无数种注视,可没有哪一种能让他如此刻般心下紧张,亦怦然。
沐云头垂得更低,在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审视着这咫尺容颜,唇靠近,然后缓缓爱抚着江远如云坠下的发,喃喃道,“明白吗,我喜欢这发。”紧接着毫无顾忌移上眼帘,“喜欢这眼……”
渐渐地,爱抚上了那淡雅的唇,“喜欢这唇……”男人下意识地低语着,用唇,用最温柔的方式做着自己盼望了许久的事。
江远垂下的手微微一动,反射性地抬起,却又放下,头却在瞬间偏离了去,唤道,“沐云。”
沐云瞬间看向这再度从自己唇上逃离的男人,忽然一笑,“又想逃了?”讥讽的眼神深处分明是一种无奈的悲切。江远觉得应该要解释点什么可又无从说起,只得沉默。这种忽视一切投诸在自己身上的痴迷,让他有些内心有了不安。如此强烈的情感,他是从未见过的,即使是他那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