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5225
  只眨眼大厅中的一些臣子与太监宫女们退了个干净。
  此次御驾亲征,昭帝对外只道是因燕鹄不尊天朝骚扰边界,世人乃至诸多朝中大臣并不知晓其中真正缘由。
  只剩两人的大殿顿时安静得让人拘禁。昭帝冷眼扫过来:“你来谈和?”
  封三答得干脆,“正是,希望陛下息雷霆之怒,以和为贵。”
  昭帝冷脸笑道,“让我息怒?那你又可知朕为何发怒?”
  “大概……是为一个人吧。”
  昭帝一直冰冷的脸出现了封三以为绝对见不到的神色,那一瞬,愤怒,焦虑,强烈的不安。封三瞬间有种感觉,仿佛只要一提到那个生死悬于一线的人,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便仿佛就会变得软弱而不堪一击。封三保持着所有谈判者该有的冷静与气度,微笑道,“小王深知陛下担忧贵国随王殿下的安危,小王以鄙国人民的名义向陛下保证,随王殿下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昭帝猛拍座上扶手,“安然无恙?!他被人劫走时就已深受重伤,你此刻竟然还信口雌黄说他安然无恙!朕不想再多听废言,他在哪里?”
  封三怔了一怔,再怎样他都未曾料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当下心思急转,屈身一礼,“陛下息怒,小王并未欺骗于您,如所料未错,当时随王殿下并非深受重伤这般简单,恐怕说是生命垂危更贴切些。”
  昭帝怒喝,“你胡说!”
  “不知陛下听闻过‘大梦虚无’这种武功没有?”封三看着昭帝瞬变的脸色确认自己所料未差,遂继续说道,“随王殿下以有伤之身使用了这种武功,情况之糟可以想见,正是因为如此,鄙国大将军才紧追至其后将随王殿下带走——我们将军阁下医术世所罕见,应该是医治随王殿下的不二人选。”
  昭帝缓缓自高处的座椅走下殿来,来到封三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直直问:“你方才说他‘生命垂危’?”
  封三被瞬间布满那张脸上的痛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道,“陛下不用担心,王爷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昭帝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朕就知道你一定想不出好借口,竟然说出这种咒他的话,真是可恶之极,来人啦,将这出言不逊之人拖下去打三十军棍再赶出帐去!”
  殿外侍卫迅速上前,封三断然一声大喝,“慢着!”他只能赌一下这个宁朝皇帝对那个人的心了。
  “小王知道陛下您与随王殿下君臣情深,陛下若不信,可向当时随行的七皇子询问具体情况。”这也是封三一直不解之事,为何他们独独向昭帝隐瞒了随王垂危一事,反而代之以重伤。
  “也正因为如此,小王才不畏生死前来,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因为医治随王殿下之伤刻不容缓,若陛下以天威逼我国交出随王殿下,恐怕会中断医治进程乃至对他生命造成危险。”
  昭帝默然片刻,缓缓问道,“那他此刻人在何处?”
  “这个……我国大将军怕是不想让人打扰,是以独自寻找了一处清净之所好静心为随王殿下疗伤,至于具体所在小王也无从得知。”
  昭帝眼光直直看着他,像极了一只脱尽利齿形容憔悴的猛兽,半晌,道,“给你们半月时间,半月之后我要见到活生生的他,不然,就等着整个燕鹄的覆灭吧。”
  封三长长吁了口气。
  54
  沐云提着烤好的野味走进石室。这些日他猎的野味总是在洞外清洗熏烤好后再带进洞来,以免石室内混进那些污秽之气污了调配好的珍贵药材。径直坐在唯一的躺椅上咬着香气四溢的兔肉,吃了几口他忽然停住了嘴,头缓缓朝不远处的床转过去,随之,他便仿佛限进了一片光芒闪耀的深海中,看到了一双比九天星辰更绚丽比午夜幽兰更惊艳的眼,此刻,这双眼正对着他微笑。
  然后,他听见这双眼的主人用微哑的嗓音与他商量道,“我饿了,可以把你手上的肉分我一块吗?”
  沐云咕噜咽下嘴中兔肉,保持原有姿势正对着那双眼,默默无声,惊喜、放松、恼恨、担忧诸多神色闪过眉际,但只一刻,他将手中兔肉放下,起身,走到那刚刚苏醒过来的人面前,心中所有的情绪在顷刻间压下,语声里唯有近于冷漠的平静。
  “你才醒过,暂不宜食荤。”
  听见此语,床上方醒之人明显露出失望神色,意识重新回转,他只有两种感觉——身体极度的无力,腹中强烈的饥饿。沐云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内室拿了什么东西出来,继而出了洞口,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人又重回,手上端了个黑乎乎的瓦罐。走到床前,二话不说,将床上的人稍稍扶到自己胸前,便将罐嘴对准江远的嘴喂,江远也不挣扎,就着罐嘴咕噜咕噜将罐中飘着异香的药汁喝了个十之八九。
  又被沐云扶持着躺下。
  “很香的药。”江远闭上眼评价。
  没人答他的话。半晌,一个沉冷的声音带着讥讽之调,“你——黄泉归来,就只有这句话?”
  “嗯?若不,我还须得说些别的什么?”
  床上那张玉般莹透的面庞,依旧苍白,但那苍白中多出的一丝红润血色,是真实存在的,已并非他曾经自欺欺人地用手指制造出的迷惑自己的假象。沐云专注地看着那排细密浓黑的睫毛随着主人的气息而微微翕动,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那排黑羽,感受着它在自己掌下颤颤地微弱地张合,然后笑了,声音缓缓地,宣判般,带着让人不可违逆的决绝,“我曾经说过,我想要的东西,即使老天也无法夺走。”
  如此霸道之言语,并未引起床上之人的反应,他静静在那只手掌的抚弄下闭着眼眸,仿佛已经由于疲惫而睡着了。
  “不想开口,还是已经无话可说?”
  良久,床上的人似乎被这目光紧逼得无法再沉默终于发出了声叹息。“你想让我说什么?”
  “譬如——谈一谈随王殿下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我,有何感想?”
  沐云收回手掌,拉长语声悠悠道,“可惜?懊悔?徒费心力终究还是落在我手中。原来,睿智英明的随王也会做这种毫无裨益的可笑之举。”
  床上的人睁开眼来,看着他,微微笑道,“从前,有只猴子,一路被猎人追杀,逃至山崖已无路可逃,猎人堵住来路,得意地笑着在它身后放了个铁笼,并敞开门向他招手让它乖乖进去,猴子觑准了山崖另一边的悬挂而下的藤条,只要抓住藤条它便可以脱离猎人追杀逃到对面山上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其实猴子知道藤条距离它太远,但猴子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去抓那远处的藤条……最后它终究没能抓到,跌下了山崖,摔得粉身碎骨。猴子死后魂魄进入阎罗殿,阎君问它:‘你跳之前难道没想过你有可能抓不到那根藤条会摔死吗?’猴子回答道:‘我当然想过。’阎君不解地问:‘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自寻死路?’猴子答:‘我跳出去只有半数机率会死可我不跳却一定会死。’阎君听了于是很惋惜地对那猴子道:‘其实那猎人他并非想杀你,只是见你独特想抓了你豢养,如何,现在听了觉得自己死得很不值吧?’阎君说罢本想看看猴子后悔的模样,哪知猴子仍是一脸坚定地摇头:‘我并不后悔,被人豢养对于我来说与死无益。与其要我自己走进牢笼,还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能得生机。’”
  ……
  ……
  “故事说完了?”
  “说完了。”
  “很蠢的一只猴子。”沐云坐在床沿用手指轻掸着被上的灰尘似不经意地评价。
  “我倒觉得他只是很倒霉罢了,若是它抓住了那根藤条它就能继续去另一边山上继续过着悠悠自在的日子了。”床上的人也很认真地谈自己的感想。
  “可是它没抓住。”沐云好心地提醒他。
  床上的人似无比惋惜地叹道,“所以我说它是只倒霉的猴子啊。”
  哦?是这样啊,那么,我尊贵的随王殿下——”沐云低下头,看进那双睁开的黑色琉璃中,“你觉得你比故事里那只猴子如何?”
  江远脸上泛出一个比黄莲还苦几分的笑来,“我?只是幸运地比那猴子更倒霉上几分罢了。”
  看着那笑容,沐云蓦地沉了脸,双手缓缓握住那露在被外毫无遮掩的脖子,“还记得不久前你离开飘香楼时我说的话吗?”
  “记得。”江远叹息着,“如果再落入你手,便废了我武功挑断我四肢筋脉让我再不能逃离。”
  “如今你性命都是属于我,还想逃么?”
  江远摇摇头,似乎很不满那双扣在颈上阻扰他呼吸的双手,想驱离它,可那双有力的手纹丝不动,依旧捏着他脆弱不堪的脖子。
  “还想再逃吗?”沐云收紧双手再次问。
  “不想……”江远微微张着嘴,刚回复不久的呼吸显然已有些吃力。沐云冷冷看着那由于呼吸开始艰难而微微张开的双唇,仿佛是要将人魂也要吸进的诱惑,手上一再地用力而不自知,直至那张清雅的脸忽而间显出秀丽的嫣红,沐云神思猛醒,低伏下头靠近那人耳边,用低沉得只有气息震动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若再逃,我会真的把你杀、了。”
  缓慢而强烈的气息仿佛鼓动到了心中最脆弱柔软之地,带得心尖那处也随着那话语轻颤。江远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望着上方那双俯视着自己的、变得无比幽蓝的双眼,暴虐的、热烈的、绝望的、压抑的,如此多的表情竟会同时出现在这样一双深邃幽蓝的眼中,让他觉得牵动其中任何一种都会与痛深深相连。
  “江远,你这么想死吗?”
  江远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然后毫不躲闪地看进上方那双变得异常深邃的危险蓝眸,展颜一笑,“不,我怕死。”
  上方的男人愣了一愣,然后狠狠吻上了那色泽浅淡的脆弱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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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白的唇不可思议的柔软、温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躲闪的迹象,
  这让上方俯身拥吻的男人在长时间情欲的压抑后瞬间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想要尽情肆虐的恶意冲动。扣着脖颈将毫无抵抗力的人拉近狠狠压在身下,蛮横地敲开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双唇,然后狂风一般卷进了那片柔软之地,用舌头狠狠地、泄恨似地在那滑腻温软的口腔里冲撞扫荡,只想把这人吸入身体,不想让他思考不想让他呼吸。
  欲望几乎让理智全失,当发现有异时身下的人早已昏迷。沐云怔住,猛然间才意识到自己扣在江远颈上的手竟一直未曾松开,灼烫般将双手松离,白皙的颈上露出的那道勒痕触目惊心。
  男人握紧双手,用力地闭上眼。刚才怎么了,竟想杀了他不成。
  江远再次醒来,是在沐云为他用内力调息整整一日后。体内流转的融融暖意让他异常舒服,他知道这是从背脊源源不断传来的雄浑内力所致,嘴中发出了声模糊的语调,感觉到身后的人迅速来到他面前,睁开眼,朝那张五官深邃的面庞凝神注视片刻才道,“你好像累了。”
  沐云见他已苏醒,也不多说自床上下来径直走到一旁盘腿坐下。
  再强健的体魄高深的功力,也抵挡不住不眠不休的内力损耗下,他确实累了。
  刚苏醒的江远目光始终凝注在他面上,不久忽而喟叹,“沐云……你执著于我这副皮囊,却又为何肯如此为我耗尽心力助我恢复?”
  调息中的人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却又瞬间冷笑起来,“随王殿下不必过虑尽管放心,待你身体好过五成,我自会用消玉丹毁去你功力再打断你全身筋脉,好好享用你这身体,这样你可满意?”
  江远知道他触怒了这个男人!暂时识趣地闭了嘴,一双眼却定在对方身上久久不离,眼中光芒闪耀,不知想着什么,渐渐出了神。
  到了暮色时分,沐云调息过后又饱饱睡了一觉,体力精神恢复不少,人看上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