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
指环王 更新:2024-05-25 15:13 字数: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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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在那里吗?”他问道。
陆劲盯着空盘子里的蛋糕屑,默不作声,他拿起小勺子,又把它放下。
简东平焦虑地等待着,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现在比他更焦虑。
也许不止是焦虑,还有不舍得。
他深知宠物一旦被别人带走,很快就会忘了他,它的生活会立刻会被新的感情、新的人、新的事物塞满,再也没有他。他不想自己像垃圾一样被扔掉,所以,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坚持不肯说出她的下落。他这么做未必是希望她死,简东平觉得他是眷恋着这两年零八个月的日日夜夜,所以他希望她留在他们共同生存的空间,哪怕多一天也好,他想要她吃着他带来的食物,听着他说的笑话,嗅着他的气息,追寻着他的身影,等待着他每天的来临。
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想到有个人仍在原来的地方牵挂他,那也是一种幸福吧。三个月前,他在给母亲的信里是怎么说的?“我终于向一个女人求了爱。但我并不感到幸福,只觉得惶恐,不知道她会陪我多久,不知道她会不会对我撒谎,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若干年前,我也产生过这种感情,但是若干年后,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仍跟过去一样,这带给我的不是快乐,而是恐惧。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我已经走得太远。”
你是已经走得太远了,简东平望着陆劲鬓角的零星白发,心里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劲仍然注视着眼前的蛋糕屑。
“她在那儿吗?”简东平又问了一遍。
陆劲缓缓抬起头,手指在桌上打着节拍。
“你们查了不就知道了吗?”他道,
简东平没说话,盯着他的手看,心想就是这双手摸着雅真的脖子,最后掐死她的吗?不,当然不是,他用了绳子,但是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陆劲的声音幽幽地从他前方飘过来
“我没想到,你们会找不到她。”
他抬起头,看见陆劲静静地朝他笑了笑说:“对,她就在那儿。”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刚刚答应把自己的肾脏割下来送给了敌人。
简东平仿佛听到隔壁房间响起一片稀里哗啦挪动椅子的巨大声响,接着是零碎的脚步声,鸣笛集合的声音以及下命令的声音……他相信一听完陆劲最后那句话,林警官就会立刻集合人马,赶往他们说的地点进行彻底搜查。
元元,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没虐待她。”陆劲说。
“我知道。”他几乎是带着安慰的口吻对陆劲说。现在,他觉得心里轻松了好多。
一阵沉默。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片刻之后,陆劲声音低沉地问他。
“我的确还有几个问题。”
“问吧。”陆劲好像很疲倦,他有气无力地说。
“第一,你怎么会制作那些精致的纽扣?第二,你为什么要扮作厨师?难道是想嫁祸刘毅仁,第三,元元和袁之杰为什么要观察你们几个周末的举动,相信这个你早就问过她了”
“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元元告诉我,他们之所以要观察我们周末的举动,是因为他们平时得上课,他们只有周末才有空。”陆劲看着他,轻轻笑起来,好像在揶揄他,答案简单吗?
还真是简单得要命,他居然从来都没想到。
“那后面两个呢?”
“我在广州的时候,有段时间很落魄,曾经在一家私营的很小的纽扣加工厂打工,那些纽扣是我设计的样品,因为工艺太复杂,厂方最后没有采用,所以那几颗就留在了我手里。我自己当然不会做,是厂方的师傅用机器做的。”
还真是简单得要命,他居然从来都没想到。
“那后面两个呢?”
“我在广州的时候,有段时间很落魄,曾经在一家私营的很小的纽扣加工厂打工,那些纽扣是我设计的样品,因为工艺太复杂,厂方最后没有采用,所以那几颗就留在了我手里。我自己当然不会做,是厂方的师傅用机器做的。”
“至于我为什么要扮作厨师。大概是因为父子情深吧。”陆劲疯疯癫癫地仰头笑了一阵又停下来,他注视着面前的空杯子,“我父亲是厨师,他在我眼里一直很邪恶。很怪,我小时候做过很多杀人的梦,都是穿着他的厨师服干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陆劲歪着头,眼神迷离,仿佛一不留神跌进了回忆这条河,并且任自己慢慢沉了下去,
“我父亲的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但是你们没人知道,他曾经企图杀了我。有一次他把我叫到农场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上,他站在我身后,突然用一根绳子勒住了我的脖子,我拼命挣扎才挣脱。谋杀失败后,他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骂我妈和我毁了他的一生,因为当初他们没法离婚,很大程度是因为我,他说他很想干掉我,让我妈痛苦一辈子,还说我本来就跟他不亲,当然这也是事实。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后来我就离家出走到山上出家去了,那时候很苦闷,总觉得心里有爪子在挠我。你问我为什么要扮作厨师,可能是那件事给我的刺激吧,有时候我希望能成为更强有力的那个人,有时候又同情他,还有时候感觉杀人的时候不是我自己,是我父亲,我好像在用我父亲的躯壳做一些我不想做也不敢做的事。我想我大概有神经病。”
“你去看过吗?我是说心理医生。”简东平问。
“元元不就是我的医生吗?可惜,我还是违背了我的诺言,我曾经发誓不再杀人,但是自从杜群跟我说起那纽扣,我就觉得父亲的脸又在我脑子里晃动了。我一定有神经病,我知道,而且这是与生俱来的,怎么治都治不好。”陆劲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夕阳般的光辉,他笑着说,“我跟元元第一次开始交谈的时候,我就跟她说,我是神经病,我叫她对我不要期望太高,我一不高兴就会杀了她把她炖汤,她看着我,忽然笑了,说看我平时的样子,想不到我还会有这么酷的时候。有一次,我又逼问了她好久纽扣的下落,她仍然说她不记得了,因为我打过她的头,她老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说是我让她失去了记忆,”陆劲哈哈笑起来,根本不管别人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精疲力竭,不想再跟她磨嘴皮子了,便趴在她床边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接着她求我放她回去,她说她想家了,想妈妈了,想妹妹了,我对她说,她不告诉我我想要的,我是不会让她走的。她让我干脆一刀杀了她,她说如果变成一个死人就能回家,她情愿变成一个死人。我给了她一个耳光。这是我唯一一次打她。那事我后来一直很后悔。”
“你说得没错,后来我变得很依赖她。我们慢慢开始聊天了,我说了很多我以前的事,她也说了她的事……”
“没了?”他问。
“没了。”
“这故事叫什么?也是那个人写的?”他摸了摸她身上的毛衣,觉得真暖和。
“对,也是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写的,名字叫《谋杀启事》。你难道一本她的书都没看过吗?”元元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只看专业书,很少看小说。”
“作为一个谋杀犯怎么能不看侦探小说呢?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充充电吗?”元元似乎很看不惯他的懒惰。
“我要是知道这么好看,我早就来问你借书了。以前我们不是没那么熟吗?”他笑了出来,腾出一只手来搂住她的肩,亲昵地说,长期的囚禁生活让她比初来时消瘦了很多,他现在觉得只要双手搓一搓,她就会变成粉末,所以他的动作总是很轻,轻得像在跳舞。
她扭扭肩膀,好像试图摆脱他。他每次搂她,她最初总是有些抗拒,但接下去就顺从了。
“你没看过她的小说,那你总该看过她那两部很出名的电影吧,我说的是《尼罗河上的惨案》和《阳光下的罪恶》,我连录音剪辑都听了至少10遍。”她果然顺从了,任由他搂着她,说道。
“那两部电影我看过。”
“觉得怎么样?”她马上问。
“很精彩,但那毕竟是电影。拍电影和写小说一样,他们考虑的是情节好不好看,是否吸引人,但现实中的谋杀考虑的是该怎么顺利逃脱,不被人发现,所以元元,现实中的谋杀其实并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从某个角度看,它还相当乏味。那种刺激解脱的感觉只能持续几分钟,有时候只有几秒钟,但接着,你就解决一大堆麻烦事,怎么逃离现场、怎么处理尸体,怎么制造不在场证明等等,所以,在现实生活中,谋杀还是越简单越好。……”
“你那不叫谋杀,应该叫屠杀。不知道你为什么爱干那个!”元元没好气地说。
他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蹭着她脑后的头发,温柔地说:“因为我不正常,我跟你说过。我不正常。”
她的睫毛颤动着,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个话题。
“我从小最喜欢的东西是吃我妈做的酱鸭。你呢?你妈妈给你做过什么好吃的?”她今天穿着他给她买的紫色毛衣,此刻正靠在床背上,左手铐在床背上,他坐在她身边,为了让她的手不至于太累,他在她弯曲的胳膊下面垫了一床被子。
她的问题让他再度露出微笑。
“我妈做的最好吃的大概腊肉吧,每年春节她都要做好多,她很勤劳,是个好人,可惜命不好,没嫁对人。”他眼前又出现了母亲愁眉不展布满皱纹的脸,“以后你嫁人可要看看清楚,不能太随便,这是一辈子的事。”
“那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我可能永远都嫁不了人了。”元元茫然地望着前方,幽幽地说,“我也许会死在这里。”她忽然用活泼的口吻问他,“求你件事行吗?”
“什么事?”
“我死的那天,请你不要给我戴手铐好吗?我希望在那天,我是自由的。”她仰头看着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可以吗?凶手叔叔?”
他望着她,忽然感到心如刀绞。他很想告诉她,元元,我真羡慕你,一副手铐就能决定你是否自由。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样?为什么我无论到哪里都觉得像在坐牢呢?这大概在我一出生就注定了吧,就好像染上了艾滋病,你无论到哪里都逃不掉,而且谁沾上你都没好事。我也不想当凶手,但既然已经干了,而且没干彻底,就只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的,我囚禁了你,时时刻刻铐着她,在我离开的时候堵住你的嘴,把你绑在卫生间的铁管子旁边,甚至不让你单独上厕所和洗澡,是的,我知道这不好,我不该这样,但我不得不这么做,作为一个凶手,我只能这样。
也许我该把你杀了,这样更干脆,但不知为什么,越是跟你相处,我就越希望你会活得比我长。我害怕你离开我的日子,害怕孤单,害怕那种刺骨的寒冷和掉在井里连喊救命都没人听到的感觉。所以,现在我不仅不会杀了你,我还会杀了那个企图杀了你的人,那很可能是,另一个我。
“元元,你会比我活得长。”他说。
“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吗?”她对刚才的请求念念不忘。
“好吧。”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他忽然很想说说自己的死。
他想对她说,元元,你不是曾经收集过自杀遗言吗?我其实每天都在说,你知道吗?你会记住吗?如果我死了,你也会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完成我的心愿吗?我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就是请你保留我给你的礼物,仅此而已。
“元元,既然你谈到了你的死,我也谈谈我的。好吗?”
“你会被枪毙,别想了!”她冷酷无情地说。
他不理她,自顾自说起来。
“我希望我能在一个好天气,睡死在一片青草地里,身上是暖暖的阳光,天上有白云朵朵,远处有羊群和牛群。”他仿佛看见自己躺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里微笑,他真希望自己能带着舒心的微笑死去,但那恐怕只是奢望。
“你怎么啦?”他低下头,忽然发现她怔怔地看着自己。
她别过头去,不说话。
“我死了,你该高兴了吧,元元,我是你的笼子,你早就想把我打碎了。”他笑笑说。
“我也想高兴,但我高兴不起来。”元元又把脸转过来,她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眉头拧成了一团,咆哮起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神经病!你的确有神经病!”她举起尚能活动的右手用力打他,双腿奋力向前蹬,他尽力躲开,但还是中了几下,好痛,但他并不生气,他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