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4-05-25 15:12      字数:4999
  我温柔地抱着阿惠的身悼体。好久没有仔细体味这种感觉了,但我并没有勃起,这一事实让人感到悲哀。
  第二天,我把阿惠送到车站。我们俩并肩站在站台上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该不该把作为成濑纯一该说的话说出来。如果对她说不要走,她就能安心吗?就算把她拉回来留在身边,我们俩又能谱写出怎样的未来呢?
  列车缓缓进站,她提起事先存放在投币存物柜里的行李。
  “走了哦。”
  我知道她在竭力掩饰内心的伤能。应该留住她,留住她就等于留住了自己。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句“不要走”,只吐出“路上小心”这样毫无意义的台词。
  “谢谢,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哦。”阿惠答道。
  她上了车,把脸转向我,表情是我从来见过的哀伤。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我隐约觉得头疼,似乎听见鼓声由远及近。
  门关上了,列车开始启动。阿惠朝我轻轻挥手,我也朝她挥挥手。
  脑袋里的鼓声越来越大。咚!咚!咚!我目送列车离去,感到站立都很艰难,就蹲了下来。想吐,头晕,我双手抱头。
  “喂,没事吧?”旁边有人问我。我挥挥手示意不要紧。
  不一会儿,脑子便开始恢复平静。鼓声渐渐远去,头也不疼了。我就那样蹲在地上,看着轨道的前方。不用说,阿惠的车已经走远了。
  我为什么那么惊慌先措,只不过是少了个女人。
  我站起来,瞪了一眼周围那些大惊小怪的人,迈步离去。
  【叶村惠日记  4】
  七月十四日,星期六(阴)
  我是多么懦弱、多么卑鄙啊!终于还是从阿纯身边逃跑了。
  是因为感觉到他已经不爱我了吗?不对。他身上的变化并不是世人所谓的变心,这一点我最清楚不过,而他为此有多么苦恼我也知道。
  我还是逃开了。为什么?说这样对他来说也比较好,只不过是个牵强附会的理由。
  恐惧才是我真实的心情。我看不下去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我根本无法忍受。
  每当列车停下来,我都在想是不是该回去,想着无论如何应该回到他身边支持他,但终究没有做到,因为没有勇气。我就是这么懦弱。
  回到家,大家都很开心地迎接我,又摆宴又喝酒的,我却一点儿也不快乐。
  啊,神啊!至少让我为他祈祷,无论如何请救救我的阿纯!
  24
  我被分配到了新车间——制造汽油发动机用的燃料喷射装置的生产线。像这样高度自动化的生产线,在某些尚不能实现自动化或采用人工更节省成本的环节,会安排工人作业。
  首先,部件被放在传送带上一个个传进过来。被称为货盘的方盒子里装有十个部件,那是燃料喷射装置的喷射部分。我的工作就是把这些部件的喷射置统一为一个定量。先对机器进行设定,让它们喷射类似燃科的油,然后依据标准值调节喷射量。机器有十台,部件也有十个。如果不在下一个货盘进过来之前完成设定,部件就会不断堆积下来。
  身体麻木得简直成了机嚣的一部分,但在这个地方工作还是有好处的。其是一整天都不用跟人接触,其二是我的头脑可以完全腾清,什么无关的东西都不用思考。我也不太清楚什么都不用想对我的大脑究竟是好是坏。有时候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意识会突然间中断。这种意识的空中陷阱一旦形成,不知为什么周围的世界就会开始扭曲。这让我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约三天之后,嵯峨道彦打来电话。
  “关于上次那件事,就定在这周四怎么样?”律师用明朗的声音问道。
  他指的是去他家。我其实不太想去,却又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再说,就算这次拒绝了,下次他必然又会另找理由邀请我。干脆早点把这事了结了。我答道:“可以。”
  “那太好了。您的同伴也没问题吧?”
  “啊,她去不了,这些天回老家去了。。
  “噢,我要是早点邀请二位就好了。”嵯峨似乎十分遗憾地感叹道。
  周六我去了大学的研究室。其实我不太想去,只是碍于已经答应了橘直子。现在还是老实一点吧。
  这一天,若生给我作了个古怪的检查。我被要求戴上一副奇特的眼镜。眼镜上有活动遮板,可以遮盖左右的视线,在被遮住的一边眼镜内侧还能映出各种形象。眼前的桌子上杂乱地堆放着圆规、小刀之类的小东西,还有苹果、橘子之类的水果。在这样的环境设定下,若生对我说:“现在开始我只给你的右眼提示,请用左手把你看到的东西摸出来。”
  第一个出现在有眼前的是剪刀。我瞬间就把握住了这个形象,然后左手伸向桌子摸索着,一下子就摸到了剪刀。
  “OK,接下来换右手。”
  右眼中出现的是苹果。我毫不犹豫地把它抓了起来。
  接着是在左眼投影,然后是先用右手再换左手取物的实验,我完全不明白这些有什么意义,便询问这一检查的意图,得到的回答是:“这是一种检查是否有脑部损伤的方法,你看来没什么问题!”用这种骗小孩的检查能查出什么!
  之后我又接受了例行的心理测验等环节,然后去了堂元博士的房间,前些日了见过的光国教援也在那里。我知道一定又会被询问最近的身体状况,就和上次一样说起我的人格变化问题。博士也照旧想尽方法岔开话题。我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去现得过于认真,和这些不想讲真话的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对了,工作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吗?”也许是我今天显得特别坦率,博士才会这么饶有兴致地问。
  “我换岗位了。”
  “换岗?哦,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就像卓别林在《摩登时代》里干的活一样。”我向博士说明了工作内容,以及由于单调重复导致我觉得头脑空空的情形。
  听完,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问道:“看来工作相当辛苦,打算今后就一直在那里了?”
  “恐怕是吧。”我回答。
  博士跟光国教授互相使了使眼色,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教授了。”堂元博士刚说完,光国就皱着鼻子站起身来。
  我对这个小个子男人说:“不好意思劳您费心了,我拒绝那个治疗。”
  “为什么呀?”光国似乎很意外。
  “不想做,就是这样。”
  “但我认为,那是消除你心里种种不安的最好的方法。”
  “那也要以我能够相信你为前提。”我这么一说,光国不高兴似的闭上了嘴。我继续说道,“要是在治疗过程中发起狂来就麻烦了。”
  两位学者似乎都早已心里有数,垂下了眼帘。我趁机说了声“告辞”便推门出去。
  正朝大学门口走去时,背后有人叫住了我——是橘直子,我心里一阵悸动。这个女人也许更适合穿白大褂。
  “你来了我就安心了。说真的,还真有点担心。”她一边和我并肩走着,一边说道。
  “我已经答应你了啊。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还没有。但我见到了最近召开的脑移植委员会紧急会议的资料。那份资料除了委员以外其他人都看不了,所以我们也还没看过。也许里面的内容和你有关。”
  “真想看看。”
  “拿出来是不太可能啦.光是偷看还是有办法的。也许你会觉得太夸张,那份资料被放在保险柜里呢。”
  如果真是那么重要的支件,就更有必要看一看了。“希望你能帮我试试,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我试试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走到大门前,我停下来转向她。“对了,明天能见个面吗?”
  “明天?什么事?”
  “嵯峨道彦邀我去吃饭,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
  “嵯峨,噢……”她似乎想起了这个姓氏,“叶村小姐呢?”
  “她现在不在这儿,回老家了。”
  “哦……”也许是困惑时特有的习惯,她眨了好几下眼。
  “还有,”我继续说,“我想撇开医生和患者的身份试着和你见面。”
  她倒吸了口凉气,短暂沉默之后,说:“我几点去你那儿?”
  “他六点半来接我。”
  “那六点见。”
  “我等你。”我向她伸出右手,她犹豫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
  【堂元笔记  7】
  七月二十一日,星期六。
  检查结果令人吃惊。变化程度急剧加快。原因之一应该是成獭纯一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变化。根据他本人的话来推测,似乎是换了个加剧精神破坏的工作环境。我们不得不采取措施了。对于我的问话,他对答沉稳,但显然没有敞开心扉,甚至正好相反。患者对于他人的不信赖感和自我防卫意识正在逐渐形成,拒绝光国教授的精神分析疗法就是证据之一。
  他的症状是否该判定为一种内因性精抻病,是争论的分歧所在。有必要把调查的范围限定在脑内分子的活动上,特别是A10神经的过剩活动这个观点最有说服力。可麻烦的是,引起精神障碍的原因恐怕不是患者的的脑,而是移植脑。移植脑引发的消极回馈和控制进而影响了大脑的其他部分。
  总之,不能放任患者的这种状态继续下去,否则将会给我们的研究带来危险。
  25
  周日上午,我简单打扫了屋子。这种紧张仿佛是第一次迎接恋人来家里时那种特有的感觉。我想起了阿惠。那个时候应该也和现在一样。记忆还像昨天刚发生的事一样鲜活,我却想不起那种兴奋雀跃的心情和适度的紧张感了。
  六点整,橘直子来了。依旧是衬衫加套裙的庄重打扮,金色的耳环给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印象。我称赞这身打扮很适合她,她说“是吗”,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悦色。
  “之后怎样了?”我询问关于调查的事。
  “可能比想象中困难。在老师眼皮底下偷看资料,可没嘴上说说那么容易。”她皱了皱眉。
  “能不能把电脑里的信息调出来看看?”
  “我也在试,可不知道密码是弄不出来的呀。再试试也许就能破解密码了。”
  “拜托你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呢。”她苦笑着,很快又恢复严肃,叹了口气,“我这么说也许有些不恰当,总觉得不对劲,就算是最高机密的项目,保密的部分也太多了。”
  “想必有不想公开的部分,”我说,“那肯定与我身上发生的异常变化有关。”
  “也许吧。”她小声说。
  六点二十五分,我们走出房间,来到公寓前,一辆白色沃尔沃正好驶过来。嵯峨下了车向我们问好。今天在电话里我已经跟他说过直子会—起去。
  “看来今天是蓬蔽生辉啊!”嵯峨说了句老套的喜气话。
  我和直子坐在后排,嵯峨发动了车子。这样坐着感觉还不错。
  我太太可盼着今天了,说要使出全力好好招待你们呢。当然啦,她本身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手艺。”
  “您家就三口人吗?”直子问道。
  “是啊,只有三个人。还想要个孩子可一直没能要成。”嵯峨的视线通过后视镜转向我,向我投来热切的目光,大概是想向我表达救了他们的独生女的感谢之情。我觉得这份感谢重得有些让人难以承受,故意移开了视线。
  嵯峨家离市中心有些远,在一个有很多坡道的住宅区里。房子周围是围墙,院子里的树木茂盛得伸出墙外,几乎遮掩住外面的道路。在首都圈里能有这样的房子真难得。
  我们下了车,站在门口,嵯峨夫人似乎已经等侯多时,马上开了门迎上来。她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热情。“欢迎欢迎,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多谢您邀请我们来做客。”千篇一律的寒暄。
  “客套都免了吧,赶快进屋。”嵯峨在背后推着我们。
  我们先被带到了客厅——一个大约十叠大的房间,摆着一张足以把整个身子埋进去自的沙发。我和直子并排坐在后边的长椅上。
  “房子真不错啊!而且还很新。”我环顾了一圈说道。
  “去年建的。在那之前一直都住公寓,但还是向往独门独户的房子啊。”
  “再怎么向往,没有实力可盖不了这样的房子。”我坦率地说,“在这样的地方盖一幢新房,对普通工薪族来说简直就是梦境中的梦境。”
  嵯峨用手挠挠头:“这可不是凭我当律师的收入就盖得起的。我已去世的父亲有片地,托那片地的福才有了今天的房子。”
  “真令人羡慕!”我想起了被击中脑袋那天的情景。当时嵯峨夫人正兴致勃勃地和房地产中介的店长聊天,或许就是在聊怎样有效利用多余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