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4-05-25 15:11      字数:4745
  等他摸到书房,却发现赵竑正与人商谈,那人他认得,是赵竑的师傅之一,太学博士真德秀。此人本姓慎,因避孝宗名讳这才改姓的真。因他学承朱熹,推尊理学,以致即便他是难得不甩史弥远的人,赵拓也对他没多少好感,也就不怎么了解。
  此刻他卧于房顶,透过瓦片却听真德秀道:“太子殿下,如今蒙古几次三番派人前来,游说陛下出兵,共同加紧金朝,并答应灭金以后,将河南归还与我朝,陛下很是动心啊。”
  “唔……依真师傅之见呢?”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我们虽与金人是世仇,但当年‘海上之盟’的前车之鉴尚在眼前,所谓唇亡齿寒啊!”
  “……听说那哀宗也派了人前来?”
  “正是。金国的使者带了哀宗皇帝的表书,也是力□古之害,希望与我大宋联合抗蒙。”
  “哼,此刻倒都希望与我大宋联合了。”
  “殿下,微臣恐怕陛下一时受迷惑,答应了蒙古人的请求,只怕到时……”
  “好了,”赵竑一摆手,“你先退下,此事我知道了,父皇自会有定夺。”
  “可……”真德秀还想说什么,却看崔公公已上前送客,长叹一声,躬身离去。
  真德秀走后,赵竑随即坐回书桌前,崔公公上前端茶倒水,跟着也撤了出去。赵拓见屋内再无他人,便顺着窗户,一个“金燕回梭”窜了进来。
  赵竑像是一惊,看到是赵拓,随后喜笑颜开,唰的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拉住他,“小六子,你回来了?!”他虽是笑容满面,只是眼底却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嗯……”赵拓欣然一笑,“我听说蒙金交战,却没受到你的消息。怕你这里有什么意外,便赶了回来。”
  “没……”赵竑叹了口气,“我是故意没有让人传信给你。如今形势危急,我不想你再掺入其中,没想到你还是赶回来了。”
  “阿竑……”赵拓明白赵竑的心思,很是感动,却不知说什么好,“我不过是想替你分忧……”
  “我知道,”赵竑转身坐回了桌前,“只是目前朝廷内外都是战火纷飞,我不想你掺入其中。”
  屋中沉寂了一会儿,赵拓突然道:“嗯……之前那个老头就是太学博士真德秀吧,我只以为他是个老学究,想不到还有些见解。”
  赵竑失笑,“我知道你不喜他推崇朱程理学,不过人家本事可还是有的。”想了想,又道:“对他刚才说的,你有何看法?”
  “嗯,挺有道理的,难得还有没有被仇恨冲懵了头的人。在同一块石头前,绝不能连续绊倒两次。”
  赵竑却苦笑,“这个道理其实朝中那些大臣士大夫未尝不懂,只是除了过去与金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外,他们却还要考虑着另外的一些原因。”
  “什么?”赵拓不解。
  “先不说宋金两国积怨甚久,只要朝廷出兵,联合蒙古灭金,下到百姓,上到军官将领,没有一个会反对的,若真收复了失地,便是建立了不朽的功业。从金蒙战力对比及整个战局来看,只怕蒙古获胜是早晚的事,就算我大宋派兵,也未见得就能击退蒙古。若到时失败了,却要平白为个世仇得罪强敌,徒耗国力,就得不偿失了。但若与蒙古联手,作最坏的打算,即便之后蒙古会有背信弃义之嫌,以金国成藩屏,我大宋实力却基本没有损耗,还延缓了和蒙古之间的战争爆发,也不失为一种积极防御的姿态。到时即便是不得已放弃了金国那片故土,却依然能保有如今的半壁江山。”
  “混账……”赵拓气的发抖,拳头砸在了书桌上。
  赵竑亦是无奈不甘,“可惜我权力尚有不足,史弥远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不可轻举妄动。陆津师傅有道,为今之计,最好的便是暂且保持中立,行卞庄刺虎之策,再借机行事。”
  “只是若是这样,金国迟早会被拖垮,等金朝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灭亡已成不可逆转的趋势,再谈什么联金抗蒙便是真正的空谈了!”
  “唉,我又何尝不清楚。你引荐的那个李庭芝到的确是个人才,谋略胆识都很不错。虽然表面上我无法有所行动,但私下已派他率领一队人马沿着两淮防线,暗中接应赵王完颜洪烈。”
  赵拓疑惑道:“赵王?”
  “不错,我已同赵王达成协议,暗中给他们便利。你让你义兄之前送来的那个□贼子倒是起了不小作用。”
  “嗯,原来……”赵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竑犹豫了下,拉过他,将一物系在了他腰间,略带怨气道:“还有,我给你的那块玉佩你竟做了人情给了别人,如今这块你戴好,不可再解下。”
  赵拓低头看去,却是当初那块刻着“竑”字的暖玉。摸着上头的字迹,心中起伏跌宕,又有些无端的不知所措,忙问道:“对了,你刚说陆师傅,为何我一路寻来却没见着他老人家?”
  “如今局势不妙,上次险些被史弥远抓住把柄,我便请陆师傅暂到嘉兴别院住些时日。” 赵竑咬了咬下唇,“你常年在江湖上游荡,他老人家可想你想念的紧。不若你这回便去看望陆师傅一趟,顺便帮我带封书信。”
  “……好,”赵拓怔怔的看着他,却总觉他似乎有什么瞒着自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这次回来两人的距离好像不觉间隔远了些,让他有些惶恐不安。突然,赵拓上前一步,如同儿时那般,一把将他搂住,“隔日我便启程,不过……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你需答应我,你若有事,千万不能瞒我!”
  赵竑身子僵了下,不自觉的躲避过他的目光没有答话,过了几秒,他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才慢慢伸手环住了他。
  第二十九章 蒙金战祸(二)'VIP'
  “姓赵的,你这一路耷拉着一张脸是给谁看?!”
  赵拓回过神来,却看向阳一脸的怒火,忙策马过去,安慰道:“没,不过是想些心事。”
  “怎么,”童潇一挥马鞭,“可与你昨日入宫有关?”
  “嗯……阿竑似乎有事瞒着我,怕我知道。以前他从不会这样,我怕他会有什么危险……”
  “哼,阿竑?你和那太子的关系倒真不错,几次三番你都是为了他。”相比之下,向阳在临安的时日最长,对赵拓与太子赵竑的关系也最了解。当初赵拓就是为了赵竑才夜探的相国府。
  “……我与阿竑从小一起长大,虽只是表兄,却更胜亲兄弟……”
  向阳眼中透着凶狠,嘲讽道:“哈,好笑,更胜亲兄弟?你果真当他只是兄弟?”
  赵拓一愣,心中不禁重复了一遍向阳的话,‘我果真当他只是兄弟?’一时间他不由心潮起伏,思绪亦飘远到他们在古玩店的初遇,相识后,两人合力想着法子的赚钱;赵竑成为太子后,他帮他打掩护,他们一同谋划敌对麻痹史弥远,一同探讨的宋、蒙、金之争……
  太子……对,他是太子,大宋未来的希望!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助他的!这天下,绝不能落入蒙古人的手里!
  “我与他……的确是兄弟!”斩钉截铁的说完这句话,赵拓一扬鞭,策马奔去。
  ……
  赵拓一路心事重重,直到到了陆家庄,恰逢陆展元娶妻,李莫愁闹婚。三人因与古墓派的交情,耽搁了一日才启程离开,前往嘉兴别院。午前总算到了赵竑派人秘密置办的府院。
  “陆师傅!”按赵竑教给他的暗语入了门,赵拓一见到陆津,情不自禁的扑上前。
  “拓儿,”陆津亦有些激动,口中却是念道:“你乃堂堂大宋亲贵,学着那些侠客行走江湖叫什么样子?!”
  “呵呵……”赵拓讪笑了两句,偷偷看了眼向阳和童潇,见他们并无不愉的神色,这才放下心。”
  陆津转过头,问道:“这两位是……”
  “师傅,这两位是拓儿行走江湖时认识的至交好友,向阳、童潇。”赵拓冲着两人使了个颜色,向阳显得略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与童潇一同拱手作拜。
  二人知道赵拓与授业师傅许久不见,必定有许多话要说,找了个理由,便先离开。赵拓随着陆津去了堂后书房,如幼时一般,等陆津坐好后,奉上茶退于一侧,躬身说道:“拓儿尚未谢师傅赐表字。”
  陆津抚手道:“你自幼才思敏捷,又不拘一格,表字延之,便是希望你能长行下去。”
  “多谢师傅……”赵拓再次谢过后,回身坐于下手位置,端起茶喝了两口,似有些不安,看了看陆津,面露犹豫。
  陆津看了他一眼,“拓儿,你来便是有话想问为师,直说就是。”
  “师傅……”赵拓咬了咬牙,“拓儿来此之前见过竑……见过太子,他虽没对我说什么,但我能感觉似乎形式并不太好。”
  陆津放下茶杯,却闭上眼没有说话。赵拓一见,不禁有些着急,“师傅蒙金已经开战,朝上那帮人却还犹豫不决。我虽知道阿竑此时的立场不易轻举妄动,但若真拖到金国垂垂朽矣,被蒙古钻了空子,说句不该说的,即便到时阿竑击垮了史弥远,只怕也再无力回天了!”
  陆津身子颤了下,却沉吟了良久,缓缓道:“拓儿,你自幼便对鞑靼格外关注,那时太子殿下及为师还认为你不过是一时起兴,如今看来,倒是你最有远见。”
  赵拓一愣,陆津继续道:“早在之前,太子殿下便已秘密派人打探蒙古的消息。那铁木真当真了得,鞑靼人本就擅长骑射,他更将骑兵战术发挥的淋漓尽致,真论起来,怕是只有当初的□穆能与之一抗。每战只以一两个最为要害的目标为主攻,迂回包围,快速追击,一击不中,从不恋战。且他极力避免两面作战,力求全歼敌手,只这点便比如今的金人要强上数百。哼,那金宣宗尚在的时候,竟不顾蒙古人的进攻和西夏的趁火打劫,冒然侵我大宋,三面用兵,看不清形式,足见其愚蠢之极。”
  “但是,陆师傅……”
  陆津挥手示意赵拓不要插话,“现在哀宗即位,但想要就此缓和两国间的仇恨,谈何容易。只是那蒙古虽与金兴时相仿,却显然更是危险。自两国开战以来,蒙古多次派使者与我宋商谈配合之事,他们虽信誓旦旦的说过后要将河南归还与我朝,却决口不提立下合约之事,足见其居心。且据我所知,凡蒙古骑兵途径之处,烧杀抢掠,不留活物,比之当年的辽人、金人更为凶残。可以断定,我大宋最后的敌人必将是蒙古!
  “既然如此,那您要阿竑现在按兵不动是……”
  陆津长叹一声,“你离京时间久了些,以致不知临安城这表面下暗藏的波涛。如今太子殿下可谓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是被废的下场。”
  赵拓一惊,他先前并未听赵竑说过什么,只觉他神色不佳,却不想以到了如此险境,“怎么会?!可是史弥远又使了什么诡计?!”
  “那史弥远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太祖皇帝的十世孙,叫赵与莒,用花言巧语力哄骗圣上,将他过继于沂王,并改名贵诚。”
  “啊!”赵拓虽极少参与朝中这些,但好歹混了多年的亲贵,自然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即便他与当今皇帝宁宗同为太祖后裔,但到了这个时候,彼此之间的血源关系已甚为疏远。而立为沂王之后却不同,乃是人为地将他作为宁宗的亲侄子,正是创造与赵竑竞争的前提条件!
  “好在太子殿下与杨后关系尚佳,史弥远虽几次劝皇上增立赵贵诚为皇子,都被杨后搪塞了过去。而陛下亦考虑到二人如今名义上虽都为沂王之后,但毕竟太子殿下才是他真正的亲侄子,这才没同意史弥远的建议。”
  赵拓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心中尤为懊恼,赵竑遇到这多的困扰阻碍,他竟是一无所知。此刻他更是埋怨自己前世不曾好好学习历史,也不知这突然冒出来的赵贵诚是否便是将来的理宗赵昀。不是还好,若真是,他……
  赵贵诚?赵贵诚……似乎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赵拓用心想了想,突然“啊”的一声,此人岂不是那日他与郭靖在‘翠微亭’遇到的那人?!
  赵拓急道:“师傅,我曾与这赵贵诚有一面之缘,此人谈吐不凡,见识远卓,彼有一番抱负。”
  陆津“咦”了一声,“想不到拓儿也见过此人。我不过是听太子殿下的描述,便以看出这人甚懂韬光养晦之道,很能隐忍,比起多数皇子更懂得如何在权力斗争中生存的策略。看样子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都是来自史弥远,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他自身在朝中无丝毫根基,是以对他言听计从。”
  “那阿竑……”
  陆津一摆手,却道:“拓儿,此事你不要参与。”
  赵拓一听,顿时急了,“陆师傅!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阿竑如今在刀锋上游走,我岂能袖手旁观?!”
  “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