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莫莫言      更新:2024-05-25 15:11      字数:4759
  宴耀的箭开始弧线飞向薛暗,它们高高绕过彤云头顶,然后再下落冲向薛暗的后背。彤云尽可能用剑打偏宴耀的箭,但剑长度有限,又是在马背上忽高忽低,很快薛暗身上便插了箭。
  薛暗抖出了隐藏在右臂中的弓,抽箭回身射向宴耀。宴耀用手里的弓挡着薛暗的箭,但它们冲力极大,立刻震麻了他的手。“好!”他兴奋地大喊。自己练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比不上他呵呵。
  薛暗一箭一箭地射向宴耀,但是由于需要在奔驰的马上回身瞄准,还要躲着彤云,杀伤力无法完全发挥。宴耀不是个饭桶,何况又是死人,所以即使身上插满了箭也还是紧追在他身后瞅空拉弓射箭。薛暗知道,要宴耀停下来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叫他流血过多昏迷,要么直接射向他的额头摧毁他的意识。第一种办法是很费时间的,第二种见效快但难度大,宴耀不傻,当然知道护住自己的头。薛暗的四十枝箭射光了,咬牙拔出插在后背的箭用,箭尖撕下了他的肉,血喷了彤云一脸,也疼得他眼前一瞬全黑。
  彤云眼见薛暗一阵摇晃,又心惊地听到宴耀拉弓搭箭的声音,她心一横,一剑刺入马的后背,在马吃痛举起前蹄嘶叫的瞬间脚从蹬子里脱出,蹬了下马背手摁着剑柄借力越到了薛暗的马上。宴耀一怔,但三支箭已经射出,他不是薛暗没法再出一箭追上它们,只能看着它们插到了彤云的后心肩胛以及头发里。
  “告诉离王,我已尽力保你……”
  身后彤云的声音让他窒息,薛暗回身想拉住她,却被她推开。“走!”她想大吼,可只剩下走的嘴型。
  后背一凉,说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彤云吐在他身上的血被风吹走了温度。薛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彤云摔在地上的声响和宴耀勒马的吁声。
  支持不住地趴到了马背上,他孤独得想哭。
  身下的马也已受伤,还能跑到泰安城么?就算是到了,城门的卫兵也不会放它进城。
  宴离,好想见你。真的怕就这样孤独地回到泰安内城去。我甚至没有穿着自己的衣服。
  我该怎么办,宴离,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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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离!”薛暗惊叫,一下子坐起。
  “薛暗,我在!”趴在床边的宴离被他惊醒,抓住他胡乱挥着的手。“我在!”
  “这里是哪里?怎么这么黑!宴离!这里是哪里!”
  “诛夜点蜡!快点蜡!”宴离慌张地吩咐到,声音又急又高。
  诛夜沉默地点燃了一根蜡烛,拿到床边。宴离接过递到薛暗眼前。“看见了吗?蜡烛在燃烧。泰安内城中蜡烛是燃不起来的。”
  薛暗静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那支白色的蜡烛。它哭得好无力,眼泪一直流到宴离的手上……“不是泰安内城……”全身无力,软软地倒向宴离,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坐起来的。“不是就好,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傻瓜,我不是在这里吗。”宴离搂住他,不敢低头看他惨白的脸。现在的他,全身上下一滴血都没了,原本好看的脸憔悴得吓人,血管全都瘪了,看得见的动脉凹在皮肉里,每看一次都叫他心惊肉跳。
  鼻子发酸,他将蜡烛交还给诛夜,双手圈住薛暗。原来以为血对他们这些死人已没有用处,现在才知道没了它身上会这么凉。抱紧薛暗,他多想将自己的温暖传给他。
  他们这些人到底是得罪了谁?心跳没了血也没了,可还是能睁眼,会感到恐怖,可以做着无用功地喘气。真是残忍的惩罚,他们永远都没有摆脱的一天。
  薛暗不再讲话,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了。宴离小心地将他放躺,想为他盖好被子,却发现薛暗抓着他的腰带不放。他想了想,解下腰带任他抓着,又脱掉衣服上床躺到了薛暗的身旁,拽过被子盖好,抱紧了他。他真的很凉,凉得他牙齿忍不住打颤。但他坚持不放手。永远都不放。
  三卷之一
  “我说,”秋闱一路上不停歇的偷瞄终于让诛夜到了忍耐的极限。“你能不能专心点走路?半炷香就应该走到的路程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现在都过半个时辰了!”
  秋闱脚下一绊,夸张地尖叫一声“哎呦我地娘啊!”一手拽住诛夜的袖子,“嗞”地一声撕开了线。
  一巴掌拍掉他的贱爪,诛夜怒吼“你到底在干什么!”
  “谁叫你没事变脸玩……”小小声嘟囔,秋闱委屈的样子像被拐卖。想起那天半夜尿急,一睁眼就见一张妖里妖气的脸直盯着他瞅,吓得他差点没尿床!相处了一千多年,到现在才知道诛夜的脸原本是长什么样子,他能不气吗?更过分的是看两个王的样子,根本就是早已知情。闹了半天被蒙在鼓里的就他一个啊!“还易容?!你是全国通缉的罪犯吗?”
  诛夜当作没听见他的嘟囔,加紧了脚步。
  “投胎啊走那么急!”秋闱只得小跑步跟上,可才跑了不一会儿就见诛夜站住了脚。“干嘛不走了?”
  诛夜直接用行动解释:按住他的脑袋往前一送,一堵冰冷坚硬的墙便吻上了他的额头。
  “谋杀啊你!”秋闱嚎叫,揉都不敢揉那高高肿起的伤处。
  “谁叫你不长眼!闭嘴!再嚎整个皇城的守卫都要跑来了!”
  吞了喊声,秋闱用脚指头点点地。
  诛夜作势要打他,他急忙躲闪。“你再打我可就压不住王了,到时他醒了可不是好事。”
  收回手,诛夜深吸几口气,搬来几块石头放在脚边,龟速下蹲。
  秋闱眼里的亮光在黑暗中闪得比星光还要璀璨。他踏上诛夜的后背,故意慢吞吞的将两手搭上宫墙。“好了。”
  诛夜知道现在不是跟他闹的时候,把住了他的腿缓缓站起好让他稳妥地改立于自己肩膀上。站到找来的平整石头上,秋闱的头刚好露出墙顶。
  秋闱扒住墙头,一条腿用力够啊够,终于勾上了墙头,于是蹬一下诛夜,借力趴上了顶端。他呼哧呼哧地喘气,却忽觉头顶凉风吹过。一转头,发现诛夜站在另一边墙下仰头看他。“还是不是人啊!”他暗自惊叹,但转而一想,欣慰地笑笑:本来就不是人了嘛,何况看他那样子,生前也是一个狐狸精!美滋滋地两眼一闭,他大字形跳下墙,被诛夜揪住衣领接住。“你就不会抱住我啊……”
  诛夜嘴角一歪。“谁敢啊。”说完丢下他走了。
  秋闱对着空气踹了一脚,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东躲西藏地摸进了一处寝宫。“真不要脸,还住暗王的地方呢。”四处张望一下,他啧啧地挑刺儿“也不翻新一下,到处都破破烂烂了。”
  寝宫里很黑,宫灯都熄着。诛夜打昏了守夜的宫女和太监,带着秋闱溜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前向内看去。房内仍然没有点灯,但窗户却是大敞大开,朦胧的月色照得室内一片阴森。
  秋闱打了个哆嗦,对着窗前站立的人直翻白眼。住这里的人,除了薛赦不会有别人,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堂堂契冲王竟有变装癖!站在窗前的灰白月光里,薛赦穿着一身乱七八糟的彩色轻纱薄衫,跟红莲一样没品。但人家红莲娘归娘,好歹穿的是男装,这薛赦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搐了竟然大半夜穿着女装一脸哀怨地傻站着?!暗王有他这种亲戚简直是丢脸丢到茅厕里去了!看不下去地推门一个高蹦到薛赦身后,他憋着一腔怒火准备发飙。
  薛赦全身一绷,紧接着一脸狂喜地转身。“平你终于来了……”
  ……
  两人同时呆掉。
  平……?!秋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冰凉的铁器抵上了薛赦的脖子,使他缓过神,一脸阴狠地问“什么人?”
  “你祖宗!”秋闱气愤地咆哮。他娘的小兔崽子!怪不得诛夜坚持要他来而不让王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就说怎么他寝宫外连个固定看门的守卫都没有!
  “我祖宗?我祖宗都在墓里头躺着呢。”薛赦斜眼嘲讽地笑,像根本没注意到脖子上诛夜的剑一样。
  “我跳出来就为了宰了你这个败类!”
  “那你还废话什么?动手啊。”
  秋闱冲上前就是一拳,打得薛赦一下子倒到诛夜身上,肩膀上划开一道血口子。诛夜推开他,收了剑倚在窗边准备看好戏。
  “呵呵呵呵”薛赦的笑声很低,却凄厉地让人头皮发麻。“继续啊,打死我正好。”
  秋闱受不了地拔出了宴离的新弯刀,架上了薛赦的肩膀。“你身为契冲王,却干出这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见不得人?”薛赦凑近秋闱的脸,弧度优美的刀身浅浅地进入他细白的脖颈。“我喜欢男人又怎样?当年谁不知宴离和薛暗是一对?为什么单单来指责我?!”他的眼含着雾气,让秋闱不得不承认他和暗王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相像,却比暗王更阴柔,更媚惑。
  “你喜欢公的母的谁管你!但你就不该在暗王的地方打扮成这个样子午夜私通什么平的!说!是哪个小太监?!我连他一起宰了!”从以前就发誓要替离王清理后宫,当年没用上他,没想到千年后从坟里一爬上来就遇到了。一个王,要什么人不行偏要个假太监!
  薛赦皱眉,没了刚才那种恍惚的神情。“什么小太监?”
  “跟你祖宗装傻?说!他的全名!”
  薛赦“嗤”了一下。“我还当你知道呢,真是高估你了。他的名讳岂是你这等贱民配知道的?”
  秋闱眼露凶光,刚想一刀了解了薛赦,却看见他神情一变,他身后的诛夜迅速将剑顶上了他后心。脖子上传来阵阵凉意,才发现一柄剑不知何时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平……”薛赦幽幽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不是说好了么。”
  身后熟悉的嗓音叫秋闱一愣。用眼神询问诛夜,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宴耀?!”他迅速回身。宴耀急忙将剑拿开,笑着看他。“好久不见。”
  “怎么是你?!”秋闱难以置信地来回看着薛赦和显得十分气定神闲的宴耀。
  “我才要问这一句。我弟弟呢?”
  “你没那么天真吧宴耀?我会告诉你?”
  宴耀似乎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握住他手腕强行拿到自己手上端详。“他的刀怎么会在你手上?”
  秋闱以沉默来抗议刚才宴耀加诸于他手腕上的“酷刑”。
  宴耀将手里的弯刀往地上一丢,“空有外表的绣花枕,回去叫红莲准备个过得去的给他。”
  秋闱扫了一眼弯刀上大大小小的宝石,挖苦地道“费果然是富了,也难怪,弄了个愿意为你不男不女的小情人儿,只怕连国家都要双手奉给你了,费能不富裕吗?老妖怪,你最终还是得靠卖身来吞并天下啊哈哈!”
  掌风袭来,秋闱的笑声还回绕在屋中,整个人却已飞撞上墙。
  宴耀看着秋闱嘴角流下的血,极度温柔地说道“秋闱,以前就告诉过你少讲话,你怎么总不听?”
  秋闱感觉体内属于宴离的灵魂有苏醒的迹象,连忙闭眼凝神压制,紧张地不敢呼吸。
  诛夜皱眉。宴耀不知道秋闱和离王是怎么一回事,可他知道!手腕往前一送,剑尖便没入薛赦的后背中。“别动他!”他低声警告,却不敢直视宴耀的眼睛。
  薛赦看向宴耀,而宴耀却盯着诛夜。“他比你听话多了。就像现在,他一定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又很怀疑为什么我们提到的名字是那么熟悉,熟悉地就好像是三百多年前的那些传奇中的人物一样。可是他不会问。他想用他的国家来讨好我呢诛夜。红莲也是,他们都比你听话。为什么只有你敢忤逆我而又幸运地逃过了我的惩罚?”
  诛夜仍旧低着头,声音冰冷。“你若再动秋闱,我就一剑杀了他。”
  宴耀仰头轻笑,再看向他时,眼里多了些怀念。
  感觉到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不敢松开剑,诛夜抬起左手挡住脸。一支寒光针穿过他的手掌,轻松掠过他耳上,松了他遮脸的黑布。针很细,他甚至感觉不到曾被它刺破掌心。
  “真幸运,今天你竟没有易容。”宴耀偏头看向诛夜身后,窗外的景色凄怆悲凉,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诛夜,我好像一直忘记告诉你,其实我很高兴你离开我之后是跟了离?”
  诛夜抬头对上他自窗外收回的视线,“王从没把我当男宠。”
  “我知道,他一直都只有薛暗。”
  “王从不介意我在你身边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
  “王给了我尊严,还有,活下去的意义。”
  “我知道,我一直在教他怎样做一个男人。”
  “可你却不知道这些!”诛夜的怒吼在屋中乱撞,却没引起任何一个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