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向前      更新:2024-05-25 15:10      字数:4792
  “恋人们不来,”年轻人回答说,“他们觉得来这儿不吉利。”
  “您大概是花园的建筑师吧?兴许我猜错了。”
  “我叫米切尔·加菲尔德。”年轻人说。
  “我猜您就是,”波洛用手指着周围说,“是您修的?”
  “是的。”米切尔·加菲尔德回答说。
  “很美。”波洛说,“在英格兰的这一片——啊,怎么说呢——这一片单调的地带建出点美景来,谁都会觉得极不寻常。”
  “祝贺您。”他说,“对自己在这里干出的成绩,您一定非常满意吧?”
  “人会满意吗?我不知道。”
  “您大概是为一位卢埃林·斯迈思夫人建的吧?我听说她已过世。住这儿的是韦斯顿上校夫妇,是吧?是他们买下来了吗?”
  “是的。他们买得很便宜。房子又大又难看——操作起来不容易——不是人们想像的那样好。她在遗嘱中留给了我。”
  “您把它卖掉啦?”
  “我把房子卖了。”
  “没有卖石矿花园?”
  “哦,也卖啦。花园一块儿卖掉啦,也可以说是白送。”
  “那又为什么呢?”波洛问,“怪有趣的。我有点好奇心切,您不介意吧?”
  “您的问题不太寻常。”米切尔·加菲尔德说。
  “我不太间是怎么回事,而爱问为什么。张三为什么这么做?而李四为什么不这么做?王五为什么跟张三、李四都不同?”
  “您应该对科学家说这些,”米切尔说,“跟基因和染色体有关——如今是这么说的。它们的排列类型,等等。”
  “您刚刚说您不太满意,因为人都不会满意的。那您的雇主——她满意吗?这么美丽的景致?”
  “总的来说,”米切尔说,“我做到了使她满意。她很容易满足。”
  “应该没有问题,”赫尔克里·波洛说,“我听说她60多啦,至少65岁。
  这个年龄的人常常感到满足吧?”
  “我让她放心我是一丝不苟地按照她的指示、她的想法和意图行事的。”
  “确实如此吗?”
  “您是在很严肃地问这个问题吗?”
  “不,”波洛回答说,“不,坦率地说,不是。”
  “在生活中想要获得成功,”米切尔·加菲尔德说,“一个人既要追求自己所热衷的事业、满足自己的艺术偏好,还要当好一个商人。你不得不学会销售自己的产品,否则你就注定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而别人的想法与自己的往往格格不入。我主要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然后把做成的东西卖掉,说得好听一些就是推向市场,卖给雇佣我的客户。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完全照她的计划、安排去做的。这跟卖给一个孩子棕色的鸡蛋而不是白色的差不多。一定得使顾客相信他买的是最好的鸡蛋,他作出的是明智的选择,简直是乡间的精品。假若我们问那只母鸡有什么偏好呢?只不过就是棕色的、农庄里生的、乡间的鸡蛋而已。要是你说。它们只不过是鸡蛋而已,但凡鸡蛋只有一个区别,是新下的还是陈的。”
  “您这个年轻人真是不同凡响,”波洛说,“相当自负。”他若有所思地说。
  “也许吧。”
  “您把这里建设得真美。您有计划地把这片乱石堆变成了美景,为了工业目的而采掘的石场本是没有考虑过有没有美感的。您加上了自己的想像力。用自己心灵的眼睛去探索,而又成功地弄到钱去实现自己的构想。祝贺您,向您致敬,请接受一位行将从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退休的老人的致敬。”
  “而此时您还在继续干着自己的工作?”
  “这么说,您认识我?”波洛心里美滋滋的。他乐于别人知道他是谁。如今他有些担心,大多数人不知他是谁啦。
  “您追踪血迹而来……早就妇孺皆知啦。这里地方小,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另外一个名人带您来的吧?”
  “啊,您指的是阿里阿德理·奥列弗。”
  “阿里阿德理·奥列弗,畅销书作家。人们都想采访她。问她对诸如学生运动、社会主义、女孩子的服装打扮、性开放之类的问题的看法,还有许许多多跟她毫不相干的问题。”
  “对,对,”波洛说,“真可悲,我觉得。我发现他们不是真的了解奥列弗夫人。他们只知道她爱吃苹果。至少流传了二十年啦,而她还是微笑着重复自己有这种嗜好。不过现在,恐怕她再也不会喜欢吃苹果啦。”
  “是苹果吸引您来的,是吗?”
  “是万圣节前夜晚会上的苹果。”波洛说,“您参加晚会了吗?”
  “没有。”
  “真幸运。”
  “幸运?”米切尔·加菲尔德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中似乎稍稍有些吃惊的成分。
  “晚会上发生了谋杀案,对客人们来说这种经历恐怕不会太痛快。兴许您没有经历过,但我可以告诉您,您很幸运,因为——”波洛变得越发像个外国人了,“…i1y。duuis。vousprenez(法语。意为:烦心的事,您懂吗?”——译注。)?人们会问您时间啦、日期啦以及一些无礼的问题。”他接着问道,“您认识那孩子吗?”
  “嗯,认识,雷诺兹家在这一带无人不知。周围的人大部分我都认识。在这个村子里人们彼此都认识,只不过了解的程度不同,有的关系亲密,有的也算朋友,有的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乔伊斯这孩子怎么样?”
  “她——怎么说呢?——无关紧要。她声音怪难听的,尖叫着似的。真的。关于她我就记得这么多。我不太喜欢孩子,大多数都叫我心烦。乔伊斯就叫我心烦。她一开口,就说自己怎么样怎么样。”
  “她没什么意思?”
  米切尔·加菲尔德有点诧异。“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他说,“她干吗非得有意思才行?”
  “我的观点是没什么意思的人被谋杀的可能性很小。人们被谋杀一般是出于想得到什么,担心或者爱慕。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但一般都得有个前提——”他停下来看看表,“我必须走了,还有个约会。再次向您表示祝贺。”
  他沿着小径十分谨慎地向下走去。他暗自庆幸今天总算没有穿那双夹脚的漆皮鞋。
  米切尔·加菲尔德不是那天他在地下花园里遇见的惟一的人。到达花园底部时,他注意到有三条小路,延伸的方向略有不同。在正中间那条小路路口处有一个树桩,上面坐着一个孩子在等他。她马上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您一定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吧?”她问。她的声音清晰,语调犹如银铃一般。她弱不禁风,与地下花园有某种相匹配之处。简直像个小树神,像个小精灵。
  “对,我就是。”波洛回答说。
  “我是来接您的,”孩子说,“您是来跟我们一块喝茶的,是吗?”
  “跟巴特勒夫人和奥列弗夫人?是的。”
  “那就对啦。她俩一个是我妈妈,一个是阿里阿德理阿姨。”她嗔怪道,“您来得太晚啦。”
  “真抱歉,我路上停下来跟人说话去啦。”
  “嗯,我看见啦。您是跟米切尔说话,对吗?”
  “你认识他?”
  “那当然。我们在这儿住了很久啦。我谁都认识。”
  波洛不知她几岁啦,就问她。她回答说,“我十二岁。明年就要上寄宿学校了。”
  “你高兴吗?”
  “到那儿才知道。我觉得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啦,不像过去那样喜欢。”她又说道,“我想您最好跟着我走,请。”
  “当然。当然。我来晚啦,真抱歉。”
  “哦。其实也没关系。”
  “你叫什么?”
  “米兰达。”
  “这名字挺适合你的。”波洛回答道。
  “您是想起了莎士比亚的作品吧?”
  “对。你在课文中学到过吗?”
  “对,埃姆林小姐给我们朗诵了一部分。我又让妈妈朗诵了一些。我很喜欢,听起来美极了。一个勇敢的新世界。现实生活没有那么美好,是吗?”
  “你不相信是真的?”
  “您相信吗?”
  “总是有一个勇敢的新世界的。”波洛说,“但是,你知道吗,只是对于相当特别的人存在。是那些幸运的人,那些人的心灵深处藏着这么一个世界。”
  “哦,我明白啦。”米兰达回答说。她显得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懂了,至于弄懂了什么波洛却疑惑不解。
  她转过身去,沿着路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们走这条路,没多远,可以从花园的篱笆墙里钻出去。”她接着又扭过头向后看,用手指着说,“那边那中间从前有喷泉。”
  “喷泉?”
  “对,好多年前有。我想可能还在。在灌木丛跟杜鹃花什么的下面。都弄坏了。您知道吗,人们一点一点都拿走了。可从来没见谁拿点新的来。”
  “真有点遗憾。”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您非常喜欢喷泉吗?”
  “dM(法语。意为“依具体情况而定”——译注)。”波洛回答说。
  “我学了一点点法语,”米兰达说,“意思是说依具体情况而定,对吗?”
  “完全正确,你好像学得挺不错的。”
  “大家都说埃姆林小姐教得好。她是我们的校长。她严格得要命,也有点厉害。但是有时候教给我们某些东西,她眉飞色舞。”
  “这说明她真是一个好老师,”赫尔克里·波洛说,“你对这里挺熟悉的——似乎每一条小道都了如指掌。你常来吗?”
  “嗯,是的,我最喜欢来这儿散步。您知道吗,我要是来这儿,没人知道我在哪儿。我爬上树——坐在树枝上,看下面的动静。我喜欢这样,观察各种动静。”
  “什么样的动静?”
  “主要是鸟儿和松鼠。鸟儿老吵架,是吗?不像诗里所说的‘小小的鸟儿相亲相爱’,事实上不是那么回事,对吗?我还观察松鼠。”
  “那你也看人吗?”
  “有时,也看。但是很少有人来这儿。”
  “为什么呢?”
  “我猜他们是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呢?”
  “因为很久以前在这儿有人被害啦。我是指这里建成花园之前。以前是个采石场,有一个大石堆还是沙堆,就是在那儿找到她的,在里面埋着。您觉得那句老话是真的吗——说有的人生来就注定要被绞死或者注定要淹死?”
  “现在没有人生来注定要被绞死啦。在这个国度里不再绞死人了。”
  “但是有的国家还有绞刑,他们在大街上把人绞死,在报纸上看到的。”
  “嘿。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米兰达的回答似乎答非所问,但波洛觉得她可能是要作出回答。
  “乔伊斯淹死啦。”她说,“妈妈不想让我知道,但我觉得她这么做太愚蠢,您说呢?我是说,我都12岁啦。”
  “乔伊斯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可以说是非常好的朋友。有时她给我讲相当有趣的事。全是关于大象啊,邦主之类的。她去过一次印度。我要是去过印度就好啦。乔伊斯和我老是互相讲自己的秘密。我没有妈妈那么多好讲的。妈妈去过希腊,您知道吗,她就是在那儿认识阿里阿德理阿姨的,可她没有带我去。”
  “谁告诉你乔伊斯的事的?”
  “佩林夫人,是我们的厨师。她跟来做清洁的明登夫人谈起来,有人把她的头摁进了一桶水中。”
  “知道那人是谁吗?”
  “我哪里知道。她俩好像也不知道,但她们都挺笨的。”
  “你知道吗,米兰达?”
  “我不在场。我那天喉咙疼,还发烧,因此妈妈没带我参加晚会。但我想我能弄清楚。因为她被淹死啦,要不我怎么问您是不是觉得有人注定是要淹死的。我们从这儿篱笆里钻过去,当心您的衣服。”
  波洛紧跟在她身后。从石场花园穿越篱笆对于小精灵一般苗条的小向导来说倒不难——实则是宽敞得很。然而她却担心波洛过不去,警告他当心有刺,又替他拉着篱笆上容易挂衣服的边缘。他们从花园的一堆混合肥旁边钻过去,转个弯绕过一个坍塌的黄瓜架,就看见了两个垃圾箱。外面是一片整齐的小花园,种的多是玫瑰。从这里没费多大劲就到了一幢小平房前面。
  米兰达带路从一扇开着的落地长窗走进去。就像一位收集到了一种稀有的蟋蟀的昆虫学家那样骄傲地大声说道:“我把他带来啦。”
  “米兰达,你不是带他钻篱笆的吧?你应该绕道从旁门进来的。”
  “这条路不更好吗,”米兰达回答说,“又快又近。”
  “我怀疑也难受得多。”
  “我忘了,”奥列弗夫人说,“我给你介绍过我的朋友巴特勒夫人吧?”
  “当然哪,在邮局里。”
  所说的介绍相识实则是在柜台前排队的时候,只不过一会儿功夫。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