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低诉      更新:2024-05-25 15:08      字数:4965
  朝歌取出三篇遗文,亮着昏灯的房间里,陷入了很长时间的静默。
  如同朝歌一样,楚玉同样费尽心思也无法揭开三篇遗文的秘密。朝歌把那首诗经也念给了楚玉听。
  楚玉默默的背念着这首充满古人忧思之情的诗歌,仍毫无头绪。
  韶云最开始像看天书似的看了几眼后,就出屋去看热闹了,似乎她对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惊天秘密,丝毫不感兴趣。
  入夜的望仙镇到处都在燃着冥纸,每堆冥纸的亮火旁都围着嘴里念念有词的一家人,整个村子明明灭灭的,就像黑夜中的一盏招魂灯,此时此景也许更适合望阴山这个名字。
  烧完冥纸,当村长媳妇扶着瞎婆婆回老屋的时候,韶云已经等在了那里。
  瞎婆婆很高兴、很感激韶云为镇子买了那么多东西,这是好多年镇子所没有过的盛况了,神仙也会看到的,听说连崖山底下那几个已经上百年没出过水的泉眼,也开始咕咚咕咚的往外冒泉水了,好兆头,好兆头啊!
  韶云说,婆婆别客气,然后就讲了白天听到的故事,她几乎有点任性的说,如果婆婆不给她讲全这个故事,真的会忍不住进山去看个究竟的。
  媳妇睁大了眼睛想阻止婆婆,瞎婆婆却异常冷静的说:「原本不讲这个故事,为的就是不让你们这些好奇的年轻人进山,现在看来讲出来大概更好些。」
  望仙山最早确实叫望阴山,至于为什么叫望阴山没人知道。山下这个村子自然也叫望阴村。
  很古很古的时候,这里周边有两个小国,每年都战乱不停,战事扩大,村民为了躲避灾祸就全村进了望阴山。不久后其中一个国家被打败,他的军队也逃进了这座望阴山。
  从那以后已过了好多年,不管是望阴村的村民,还是被打败的军队,再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朝歌和楚玉闻声也走了进来,瞎婆婆开始静静的讲起了这望仙山的故事。
  后来外面逃荒的人陆续住进了这座空村,可据说时常有人听到山里有军队喊杀声,还有妇女的哭泣声。就传开了说,一定是军队和村民的亡魂在里面闹怪。
  新来的村民们就请了位道士来作法,道士说望阴山的名字不好、不安生,就改成了望仙山,还修了座塔镇一镇山里的阴气。
  从此望阴村自然也就成了望仙镇。据说从那以后,还真的渐渐听不到怕人的哭声了,镇子也就渐渐平静了。
  韶云忍不住问:「不是还有那个将卫的传说吗?」
  瞎婆婆按了按媳妇拽着自己的那只手,讲出一个完整的将卫传说。
  自从闹旱的镇子真的降了雨后,的确就没人看到将卫出来过。一直到八十多年过去了,有一天太阳忽然被天狗吃了。
  韶云眼睛顿时一亮:「天狗吃日?不就是日蚀?」
  瞎婆婆:「对,好像哪个后生跟我说过,天狗吃日就是日什么蚀。」
  天狗吃日在那个时代可算是天降奇兆,太阳恢复后,快到了傍晚,就有人看见从山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见到村人就说自己是进山求雨的将卫。
  村人都怀疑是不是见到了鬼,因为将卫是八十多年前进的山,现在出来的时候,居然还是个后生的样子。虽说以前也曾听说过什么洞中一天、世上三年的说法,但轮到眼前真是不敢相信。
  就有人出主意,把村里仅存的百岁老人请来认一认,看看这个将卫,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那个进山求雨的将卫。结果那位百岁老人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八十多年前的求雨将卫。
  这一下子全村都轰动了,都来围观问将卫进山是不是真的遇到了神仙。将卫就说真的遇到了,而且是遇到了很多神仙。好像当时的将卫很着急的样子,没讲得很清楚就说要带村人进山寻仙去。
  可就当村里的年轻后生们嚷嚷着要跟着去的时候,老人们却不同意,说要寻至少也要等到天亮之后再去。将卫却死活不肯,说等到天亮就晚了。
  就在这种争执中,看上去年轻力壮的将卫忽然腿一蹬死了。
  正当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人们惊奇的发现,死去将卫的脸渐渐脱了相,完全认不出将卫的样子了。
  这下人们才想起他刚才说等到天亮就晚了的话,是不是将卫的魂儿附在了进山迷路的年轻后生身上,回来带领村民去找他在山里发现的东西,或是他自己的遗骨。再想想白天所发生的一切,村民们越加肯定这个说法了。
  毕竟将卫当初是为了救整个村子而牺牲自己,于是望仙镇的村民自发性地在距离进山最近的一座山崖上,建了将卫祠,而且以那天为记,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一,都要举行一次谢神会来纪念将卫。
  故事讲完了,无论是朝歌还是楚玉、韶云,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完整的有关神仙的故事。但不管怎么完整,三个年轻人都还是觉得有点玄。可听了接下来瞎婆婆说的话后,又有点不同了。
  静了一会,瞎婆婆说:「这故事我年轻做姑娘那会就听过老辈儿人讲过,要说当时我也不太信啊。可是在我出嫁后的有一年又遇大旱,干得连崖上的将卫祠都裂了一条缝,正巧裂在据说是埋着当年那个被将卫托魂儿的年轻后生尸骨的石碑上……
  「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啊,真的有一副白白的骨头架子啊……」
  听婆婆什么都讲了,媳妇也没什么可拘束的了,怯怯的补了句:「还有啊,这座山不是没人想修条路。可十几年前进山的探测队就一个都没出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政府就下令封山了……」
  朝歌、楚玉、韶云,三人一夜无语。
  天刚亮,望仙镇的谢神大会开始了。
  朝歌、楚玉、韶云作为望仙镇的贵客,被邀请与村民一起登上崖顶的将卫祠,进行谢神仪式。
  这是一座高两百米、一面是坡一面是陡崖的独丘,崖山下的石窝里的几口巨泉,两天前忽然汩水不停,此时已经汇聚成一条大溪蜿蜒入山而去。
  独丘突兀的独立在连绵缥缈的望仙群山前,它就像立在山与镇子中间的一道巨大界碑,自古至今仍告诫着人们,这里是你与山的最后界限,踏过它,你将进入一个可能永远无法返回的世界。
  在村长的带领下,扛着纸羊、纸马、香烛祭品的村民,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沿坡而上。已经为数不多的几个后生赤着膀子,拼力的敲着能把魂儿震破的大鼓。
  崖上的将卫祠就如同村人们扎的纸羊、纸马一样原始也一样简单,蘸湿了酒的纸羊、纸马被点燃成一只只的火团抛下山崖,以村长为首的几个老汉唱起了谢神歌。
  这些被岁月风蚀得过早而已衰老的农家汉子,他们在用一种古老苍凉的方式与神沟通,好似是在他们就要被生活压抑臣服的时候,忽然爆发出的一种强烈渴望。
  忽然太阳变暗了,就像有只巨大的天狗正无情的吞噬着它。百年一遇的日蚀,再次降临了望仙山。
  村长的嗓子就像赤膊后生拼命地敲打着的巨鼓,谢神歌迸发出了从没有过的震撼。
  就在那歌声似要把嗓子震碎、震成灰的时候,歌声忽然戛然而止,大地骤暗,天狗终于把最后一缕日光给收进了腹中。
  这时,韶云向朝歌发起了攻击。
  像潮水一样滚滚而来的术力,瞬间把朝歌推下悬崖。
  日蚀让根源于火行族术力的他,脆弱得如同一片秋叶,死寂黑暗的世界中,他只能听到耳边掠过的风……
  几乎与此同时,在冷步芳的周密策划下,八门向天元一派发起了致命一击。
  而梁库一方,也正跟随着铁号山,踏上了诡异难测的破阵之旅。
  黑暗中,崖顶的韶云嘴角露出一丝等待已久的狡黠笑容。
  楚玉却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沉重。
  天降奇兆,卦以成相,从今天开始,术界将真正进入了一个黑暗时代,他不得不准备迎战一个更加可怕的朝歌诞生。
  朝歌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白头红嘴翁正停在他的肩头上,火红的夕阳温冉着一片霞云斜挂在山腰。
  朝歌努力的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最后一刻记忆,是在坠崖后落入溪水中。
  肩头一动,白头红嘴翁扑打着翅膀飞走了,朝歌试图坐起来,全身剧烈的酸痛让他好一会才慢慢直起上身。
  四周都是静静的山,自己就坐在谷底的一块草地上,朝歌望了望四周开始有些恍惚。
  明明记得被韶云逼落悬崖后落入了溪水,摸摸自己的后背还有大片的湿迹,怎么现在却见不到一条溪流?
  有人救了自己?
  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因为朝歌发现沿着自己仰倒的这块地方,一直延伸好远的杂草,都向一侧倾斜,底下的泥土潮湿,似乎是不久前才刚刚被水流冲刷过。
  难道溪水把自己冲到这里就退去了?
  朝歌惊奇中支撑着站起来,沿着草迹寻去,一直绕过两个山坳,被水冲刷过的草迹扩大,不远处的前面出现了一面巨岩,石下的两洼泉眼中尚有存水,只是泉眼已经不再汩水。
  想起山外独丘下的那几口忽然出水的泉口,朝歌忽然明白了。
  当导引大地水脉的月球,把太阳遮住发生日蚀的时候,望仙山里外的泉眼被奇迹般的同时唤醒;大量的泉水一同被引出,汇聚成流把自己涌向山里,而就在日蚀渐渐退去后,泉眼又重新枯竭,溪水后继无力也就半途渗入地下,自己才被搁浅在这里。
  朝歌不禁舒了口气,幸亏日蚀大多只维持十分钟左右,否则自己是否能生还人世,还真是个问题。
  粗略计算一下自己被冲进山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按着水迹寻去,没准一个时辰就能找到山外了。
  遗憾的是,天很快黑了。
  本来溪水退得太快,留下的水迹并不深,加上晒了一天的太阳,如果是在白天还能勉强凭着草势的倾斜来判断去向,现在天一黑,摸索中寻着水迹的朝歌更加艰难了。
  朝歌知道,如果不尽快找到出山的路,一旦经过一晚,草吸收水分恢复极快,太阳一出那便再也无法找到水迹了。
  想起昨晚瞎婆婆讲的望仙山故事,朝歌不免有些心急。
  可他越是心急越是摸不准方向,辗转了大半天,连最开始那一点点的潮湿感也没了。朝歌知道不能再动了,否则很可能在夜山黑谷里越转越远,到时候可真的麻烦大了。
  找了块朝天扁石坐下,运了会术力,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
  只有静等到天亮再想办法了。星光寂寥,朝歌对着黑静静的群山,想起了白天之事。
  尽管一直预感到来见楚玉之行充满了凶险,但真没想到韶云会在这么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向自己出手,显然预谋已久。
  不管楚玉有否参与,朝歌都再难相信任何人了。
  又想起留在楚玉那里一无所解的三篇遗文,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渐渐有了些心灰意懒的心绪。
  就算此刻出得山去,又不知接下来的术界之路该怎样走下去。
  独对寥星空山,朝歌渐渐睡去,他又梦到了自己的母亲,每次最无助的时候,这都是坚毅的朝歌下意识对现实的逃避,只有母亲才是他世界里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
  天亮了。
  金日生辉,群山喷翠。所有的生物经过一夜的休养,都跟随着太阳的招引而生机勃发。朝歌望着似乎从来没有变化过的一草一木,知道他彻底失去了昨天的水迹。
  他努力攀上最近的山峰,当望着四周云海一样的缥缈连峰重峦迭嶂的时候,忽然有了个不祥预感:难道望仙山真的就没人能出去过吗?
  更加重了朝歌这种不祥预感的是,在他试图用术力来感知群山脉络的起伏走向时,心惊的发现,这里的重力场与山水的组合走势完全不符,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把整个山区给彻底打乱了,就像一只巨手把一幅山水画给拧成了卷、揉成了团。
  朝歌最后的一线希望被扑灭了,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像常人一样,凭借着最原始的方法,走出这座传说中的万谜之山。
  一天,两天,三天……
  朝歌在茫茫山海中艰难跋涉着,渴了就喝点石窝里的积泉,饿了就催阵捕些山味充饥。偶尔发现几具散落一隅的人骨,也许这都是那些误入此山再也没有走出去的人。
  发现的尸骨中,间或还有穿着衣服的,从零落腐烂尚存的布片还能看得出,像是瞎婆婆讲的,曾经进来的一支开路探测队员穿的衣料。
  朝歌尽力把每一具骸骨寻些好山势的地方葬了,因为他知道,每一具骸骨都对他的后辈亲人产生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也许从这一刻起,世上的一些贫窘家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