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
一半儿 更新:2024-05-25 15:07 字数:4747
但是,此刻,看着空荡荡的山脚,沈晓叶却突然想起了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的主人的名字——赵伟。
虽然以前沈晓叶并没见过赵伟,可是当她听说了赵伟的死讯后,上学校的BBS去看了一眼,有赵伟的同学贴出了他生前的生活照。看上去是张很木讷的面孔,两只眼睛像是死鱼眼一般往外鼓凸,就和晓叶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虽然晓叶并不相信周公解梦之类的玩意,可是,这个梦却如此真实,让她无法忘怀。
难道这个梦预示着萧之杰会遇到什么不测吗?
一想到这里,晓叶就觉得浑身冰凉,仿佛跌进了刺骨寒冻的冰窖之中。她的双腿打着摆子,因为恐惧而拧成了麻花一般的形状。
她战栗着走到了车站旁,双足冰凉。她感觉两只腿都有点支撑不起她的身体。
就在她跌跌撞撞走到了路牌旁时,一辆急驰而来的卡车刷的一声停在了她的面前。刹车发出了巨大而又令人恐惧的声音。
“吱——”
一个五大三粗的司机探出头来,大声叫道:“你这姑娘,不要命了是不?怎么他妈的今天每个人都不要命了?”
晓叶浑身摇晃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卡车吓得魂飞魄散,激出一身冷汗。
等她好不容易恢复了常态,连忙问道:“师傅,您刚才说每个人都不要命了,难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司机愣了一下,说:“就在离这里四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一起车祸,就在十分钟前。是从城里来的一辆公交车和邻省开来的小轿车撞在了一起,遍地的鲜血啊,听说当场就死了好几个……”
沈晓叶一听,顿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无数的细小星星在脑边盘旋。
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喉管又在渐渐变得狭窄,气流无法通过。
这是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02
沈晓叶感觉自己的身体头重脚轻,摇摇欲坠。过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她像发了疯一样,尖叫了一声,不顾卡车司机诧异的眼神,自顾自地向公路的尽头狂奔而去。
天!城里开来的公共汽车与邻省开来的小轿车?算算时间,正是沈晓叶待在黄桷树下回忆起昨天晚上那个噩梦的时刻。难道当自己想起什么不好的事都会应验吗?
沈晓叶不敢想太多,只是拼命地沿着马路奔跑。
头上的天色越来越暗,远处还有隐隐约约的雷声,但沈晓叶却管不了这么多。她只知道,在离这里四公里的地方发生了车祸,不知道萧之杰是不是在那辆车上,现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只知道,现在她心乱如麻,心如刀绞,心撕肺裂。
沈晓叶没命地在弯弯曲曲的公路狂奔着,迎面的风刮在她的脸上,扯得脸上的肌肉生疼。可她顾不了这么多,忽的一下,她的脚踝一阵刺痛,是高跟鞋的鞋跟扭断了。她脱掉了高跟鞋提在手上,赤脚向前方跑去,披头散发,两眼赤红。
轰隆一声,远方的天空闪了一下,雨点落了下来。沈晓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裙,身上渗出了层层的汗液,浸湿了她的衣物,裙子和肉紧紧贴在了一起。
道路两边的黄桷树长得遮天蔽日,伸出的长长枝条像是爪子一般在公路上方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拱顶。这公路就像一条暗无天日的隧道,想要把狂奔着的沈晓叶撕成一块一块血肉模糊的碎片,然后再活生生地吞噬得无影无踪。
她忽然听到身后有汽车驶来的声音,回过头来。在幽暗的树影下,一辆公共汽车正缓慢地开着车前大灯向这边驶来。
沈晓叶连忙挥手,车停了下来,后车门刷的一声打开了。她急急忙忙地从后车门上了车。
公车上除了驾驶员,没有其他的乘客,一上了车,晓叶就感觉到了一股阴冷之气。一丝风从脑后袭来,凉飕飕的,令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坐在驾驶台上的司机幽幽地问道:“小姐,请到前面来投币。”
沈晓叶在兜里搜索着零钱,然后抬头向前望去,她看到了正转过头来对她呵呵笑着的汽车司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司机四十多岁,戴着一顶棒球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超大的墨镜,人很瘦,瘦得连颧骨都向外凸了出来。如果他再黑一点,就酷似黑超特警里的威尔?史密斯。可惜,他永远也做不了威尔?史密斯,因为在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边耳朵下一道斜线,重重地拉了下来,一直拉到右边的嘴角。伤疤上粘着很小很细的玻璃碎片,白色的肉茬翻飞起来,还有乌黑的浓血从伤疤里一汪汪地淌出来,缓慢蔓延在整个脸庞上。
司机张开嘴来,悠悠地问:“小姐,你快到前面来投币,车马上就要开了。”
他张开嘴的时候,几只蠕动着的蚯蚓正昂首从他的嘴里掉了出来,与血肉粘连在一起,还有绿幽幽的液体,是胃液!
沈晓叶感觉自己的胃在蠕动,剧烈地蠕动。
她张开嘴,想要呼吸,可是喉管的肌肉却像是粘连在了一起,令她无法呼吸。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却完全不能移动自己的脚步,两只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抬起。
终于,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凄厉的声音划破了车窗外的空气,向远方飘去。在空中打了个转,就被刚落下的雨滴的声音掩盖,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晓叶,你怎么了?”
当听到了这温暖的声音,沈晓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萧之杰阳光般的面庞。她这才发现,原来没有什么公车,更没有什么脸上有伤疤还从嘴里掉着蚯蚓的中年司机。她正躺在了果山山脚的黄桷树下,竟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沈晓叶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说:“都是你不好,不是约的十点在这里见面吗?你怎么迟到了?”
萧之杰连忙说:“真是对不起,本来我可以早点来的,没想到在离这里四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往这边开的公共汽车和从邻省开来的小轿车撞在了一起。那公车司机当场死亡,而那个小轿车则被撞到了悬崖下。还不知道那小车司机是死是活呢,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听了萧之杰的话,沈晓叶呆若木鸡。她愣愣地站在黄桷树下,嘴角扯了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出来。
萧之杰还继续说着:“你知道,我是学校新闻部的记者,身上随时都带着数码相机的,我见到了车祸现场,立刻就下了车,趁交警没来前拍了几张珍贵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沈晓叶慌忙地摇头,她不想再听有关这场车祸的事了。
可是萧之杰却还在兴奋地说着:“这照片拍出来可真是不容易啊,还好,那只是一辆空车,是返回加油的,只有一个中年司机。在撞到小轿车后,他打了一下方向盘,正好撞在一棵黄桷树上,挡风玻璃全碎了。有一块大一点的挡风玻璃碎片正好划过他的脸,从他左边耳朵一直划到右边的嘴角。在惯性的作用下,他摔出了汽车,趴在地上,嘴里啃了一口泥巴。我还亲眼看到,有几只蚯蚓扭动着从他嘴里掉出来……”
“不要说了!”沈晓叶大声叫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萧之杰所说的一切,竟和她在黄桷树下所做的梦一模一样,难道那一切都是自己亲眼目睹的吗?她不敢再去想了。
萧之杰诧异地望着沈晓叶,他有些不理解这个漂亮的女孩为什么会在这一瞬间歇斯底里地吼叫。不过马上他就释然了,毕竟这么一起血腥的车祸,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可以承受得了的。他连忙亲热地拉住了晓叶的手,说:“我们上果山吧,我知道有个地方,鱼多得要命,而且不会被雨淋到。”
话说之间,雨已经落了下来,虽然不是很密集,却让人感到一丝丝凉意。
萧之杰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晓叶问道:“今天有点堵车,我怕会来晚,就给你打手机,为什么一直都没人接呢?”
晓叶回答:“我出来急了一点,手机忘在家里了。”
一想到放在家里的手机,晓叶的心里闪过了一丝慌乱。爸爸沈建国一直都不允许自己在大学期间谈恋爱,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现在正和一个男生约会,还跑到这么偏僻的果山来,他不把自己打死才怪呢。
今天把手机放在了家里,爸爸会看到吗?
爸爸现在在干什么呢?
晓叶又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了。
03
沈建国一早就出了家门,他感到心里很慌,总是觉得胸口里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是的,他缺少了一个女人,是突然缺少的。
欧阳梅,一个对他无限崇拜的女人,即使只是在表面上看去是对他无限崇拜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看了晨报上的新闻,他不由得感觉心跳加速,眼前一片漆黑。所以他连何姐做的极品煎蛋都没吃,就急匆匆地蹿进电梯直下地下二层取车去公司。
一路上,他两眼直视前方,手掌机械地操纵着方向盘。两只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一般,上下牙齿紧紧咬合,脸上的肌肉僵硬地隆起,像是枯死的树根一样盘踞在面庞上。
昨天一晚上他都没有睡好,心里老是想着欧阳梅。那个无限温软如玉的身躯,曾经无数次在自己的身体下疯狂地扭动,像是水蛇一般。可现在却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太平间里那同样冷冰冰的白铁柜中。他无法想象那具已经冷却了的身体竟然再也没有了知觉,不知不觉中,他竟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生生地发涩。
沈建国在方向盘下的小抽屉里翻出了一支眼药水,一边开车一边给自己滴上了一滴。还好现在是在一条笔直的公路上,前后也没有什么车。
昨天一晚,沈建国也一直在做噩梦。
他不停梦见了欧阳梅,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但梦中的欧阳梅,忽然推开了沈建国,转身向远方走了,身影渐渐模糊,她要离他远去。沈建国高声呼喊着欧阳梅的名字,欧阳梅缓缓回过了头,又重新走了回来。
当欧阳梅走到沈建国面前,她的脸蓦地变了颜色,变成了尸体般的死灰色,没有一点光泽。脸颊上的一块块肉扑簌簌地向下掉,露出了皮肤下鲜血淋漓的肌肉,还有森白的骨骼。她张开了嘴,一股腐尸与白铁混合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向沈建国扑面而来,令他禁不住想要呕吐。即使是在梦中,沈建国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这种感觉。
他禁不住将头缩回了几公分,更清楚地看见了欧阳梅充满诱惑的身体,却有个形如骷髅的头颅。他无法确认自己是身处梦中,或是在现实之中。
欧阳梅脸上的肉还在继续掉落着,就像干透了的面粉。转瞬之间,欧阳梅的头颅已经变成了一颗滚圆、骨质暗灰的骷髅。
沈建国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管变得狭窄无比,气流冲出时,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却语不成声。这是梦魇吧?沈建国对自己说。可这腐尸与白铁的气味就近在眼前,直冲鼻孔,却又如此真实,不像是梦境。
沈建国使劲摇了摇头,拼命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可那股腐烂尸体与白铁混合的气味却愈发炽盛。他想叫出声来,梦魇的感觉却又来了。他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
这是无法呼吸的感觉。
一整夜,沈建国辗转反侧。在梦中,欧阳梅不停从美丽的女子变成灰色的骷髅,又从骷髅变成温软如玉的娇躯。两个形象在沈建国的眼前不停变换,相互交织,令他不知道是在梦中,抑或是在现实中,让他无所适从。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沈建国刷的一声猛然坐起,浑身被冷汗浸湿。
他身体不住地战栗,看了看身边躺着的谢依雪,还是依然熟睡。
沈建国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他披上一件衬衣,走到阳台上吸起了烟。在黑暗中,烟头像是一个妖冶的红点,熠熠发光。
沈建国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现在他正开着银灰色的帕萨特向公司驶去。他看了看路边,行道树越来越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怎么了,他竟在恍惚之间,将车开到了郊区。这条路一直这么开下去,会开到邻省去的。
他连忙调转了车头,向市区疾驶而去。
自己的国风医药公司办公室设在了市区中心,那是在一幢四十层豪华写字楼的三十三楼,租了整整半层,装修时连通到了一起,完全欧陆风格,一看就给人一种有实力的感觉。
这家医药公司是自己和战友吴庆生一起开办的。
吴庆生和沈建国有着过命的交情。那是在二十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还在内蒙古的大草原当兵。他们两人同岁,那时都是二十三岁。
那是一个飞雪连天的夜晚,凌晨三点的时候,是内蒙古最冷的时候。那时突然响起了紧急起床的号声,营部发了命令,急行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