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4-05-25 15:07      字数:4883
  梁启生愣了一愣,呵地笑出声来,连笑声也是疲惫的:“啊,是,父母,嗯,恭喜。”
  黎君和席锐交换一个眼色,神情中的讶异更甚,对对方的举动甚至有些摸不到头脑,一时没有出声,静静和电话那头的人对峙着。
  梁启生最后说:“我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这点请黎先生和同事放心,祝美国之旅愉快。”
  放下手机,黎君久久回不过神来,这通没头没脑的电话带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压抑感觉,却又说不出是何种原因,不由得蹙起眉。
  席锐一直在看着他,又翻看那份合同,最终说:“原来不是战书,反而是举白旗。”
  黎君唔一声同意,“他们撤退,只求保得平安,但他们为什么撤退?”
  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得要领。
  席锐又说:“他既然能查到我的号码,并通过拨我的手机和你联系,根本又是另一种变相警告……”
  是,黎君觉得背后一阵寒意,那个梁启生知道的太多,而他们知道的太少,这种相差,永远对他们不利,可对方却又做出和平保证,言语中也不见往日的挑衅与犀利,这更是令他们大惑不解。
  在表面上,事情开始草草收尾。
  那段日子人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又是评估解除合约后的损失又是派人前去交涉,梁启生方面只是说计划有变,愿意尽数赔偿,对真正毁约原因却闭口不谈,众人郁结之余却也无可奈何。
  倒是黎君上司大为光火,多次拨他下属电话,无果,索性杀上门来。临到他家门口却觉得肚子饿,坐进街口那家粤菜馆点了一只火锅,吃完后不幸食物中毒,上吐下泻,更是恼怒不已,一出院便上告食物卫生督察部,结果上面来了人,刷刷检查两圈,以‘食材不符合卫生标准’为由,逼迫新开张不久的饭店只得关门大吉。
  黎君得知这个消息,啼笑皆非。
  然而至少警报解除了。
  席锐道:“好歹也是帮了我们个忙,要不要拿点东西去慰问慰问你的上司?”
  他送去两盒安神补脑液,结果那老狐狸一眼看见中文字,又是颜色味道都很奇怪的液体,吓得连声说No No No,连谢谢都忘了加。
  两人一路从上司办公室笑到家里。
  电源已经恢复,电话线也插了回去,冰箱里也有了新鲜牛奶鸡蛋,一切再正常不过,黎君在去过美国驻伦敦大使馆后照常上班。
  在办公室里,黎君神色自若,沉着指挥善后大局,却始终未和同事提起那几张报表之事。
  又过了几天,奥斯卡带着他已经痊愈的脑袋来报道了,喜气洋洋,拉着黎君凯利就说:“分手了,我和她分手了。”
  凯利很是讶异地看着他:“这世上恋情破裂还这么开心的人还真不多。”
  奥斯卡大力拍着他的肩,哈哈笑,却不再多说什么,他们也不问,这世间分分合合,原本就没什么道理规律可循。
  日子像是又平静了下来,办公室众人开始策划下一个假日,说是要去威尔士爬山,勇气可嘉,又照例来邀请他们老板,黎君却只是笑,笑而不答。
  他订了两张去旧金山的机票。
  出发那天老爷子特意赶到希斯罗机场送行,搭着黎君的肩,神情无比严肃:
  “詹姆斯,风萧萧兮易水寒。”
  黎君骇笑:“父亲,不会这么严重。”
  老爷子咳嗽一声,改个说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父亲!”
  席锐原本在一边显得异常沉默,此时也不由得露出大大笑容,过去拥抱了老人,在他耳边用很坚定,像是哄小孩的声音说:“放心交给我。”
  老头子一边唔唔着,一边朝黎君眨眼,后者装没看见,将头扭过去。
  飞机七点起飞,两人在免税商店里消磨时间。
  一旦只有他们两人,席锐便陷入一种不正常的的亢奋状态,似是有些不安,时不时陷入旁若无人的沉思,相比之下,被押上战场的黎君显得平和许多。
  “要不要给岳父大人带点礼物?”他讽刺地问。
  “唔?”身边的男人吸一口气,“啊,好,呃,可惜家父不喜欢喝茶。”
  黎君看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在一旁坐下。
  “黎,去吃点东西?”对方轻轻说。
  黎君又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吃得下?”
  席锐也坐下来,突然用手捂住脸:“怎么办,我的天,万一他们异想天开做出些什么事,怎么办?”
  黎君耸一耸肩,“我们不是买了回程票么?”
  “不不,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征求他们的意见了,私奔多好,像你说的,私奔到河北乡下,不不,也不行,大隐隐于市,我们去北京吧,还是上海?”
  黎君一脸悠闲地坐在软椅里听他唠叨,末了伸出手去拍拍对方的膝盖,简短地说:“闭嘴。”
  见对方听话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不由得又笑起来:“你听说过这个典故没有,二战时期希特勒轰炸伦敦,白金汉宫屋顶被炸得漏水,英国首相便劝女皇去加拿大躲避,女皇说——”
  “——我不走,孩子们也不走,若是国王不走,我也不走,而国王是不会走的。”
  席锐很自然地和他一道念出那句名言,又轻轻笑起来,“这是我佩服英人之处。”
  “所以二十一世纪到来,全世界都在推陈出新,女皇却还是女皇。”
  黎君似是毫不紧张,拿了当天的报纸翻阅,就凭这一份从容旁人便无处去学。
  其实席锐也没有乱了分寸,只是美人习惯将事情戏剧化,动不动大呼哦我的上帝,若是上帝可以听见每个美国人如此呼唤,迟早吃不消辞职。
  两人上了飞机,早早坐定,然而,谁更习惯长途旅行一看便知。
  席锐充分利用飞机上提供的娱乐系统,看电影听音乐打游戏,而黎君只是想一觉睡到旧金山,将衣领竖起来做缩头乌龟状斜靠在座椅里。
  身旁的男人拍拍自己的肩,笑得暧昧:“来,借你。”
  黎君斜眼看了看他,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露出遗憾的神情摊摊手,翻个身靠着机窗睡了,留下对方一脸郁结:“永远冷淡的英国人。”
  他睡睡醒醒,途中又被拉着和身边人一起看了场探索发现节目,说的是动物界的同性行为,黎君迷迷糊糊地不住点头:“对,对,太像了,你和它。”
  黎君指着屏幕上正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嗷嗷乱叫的大猩猩。
  席锐嘿嘿笑两声,冷不丁偷袭,扳过他的脸意欲强吻,黎君一闪,脖子上中招,对方毫不留情,他伸手一摸,哗,几颗牙印。
  黎君倒也不恼,挑眉道:“还好没说你像狼。”
  席锐更是笑得欢畅:“你怕我把你生吞活剥?”
  黎君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对方噫一声反应过来:“还是在骂我。”
  三两下折腾过后,黎君终于毫无睡意,席锐干脆拉着他絮叨家庭简史,黎君听得头昏脑胀,忍不住伸手阻止他:“拣重要的说,你父亲读过红楼梦吗,会哼几段越剧?”
  “嘿,”对方简直毫无办法,“我家三代移民,我父亲会用中文说‘我是在美国生的’。”
  “啊。”
  “不过,”席锐突然狰狞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尖牙,“我父亲怎可以和你父亲一样,那多无趣,我父亲会莎士比亚、狄更斯、勃朗蒂、奥斯汀、罗伦斯,怎样,够不够格?”
  黎君大笑,举起手:“够,够。”
  待飞机降落,两人似是已经找到最佳状态,有说有笑地走出机场大门,一眼看见停在路边的那辆蓝色法拉利。
  只见跑车旁的男人朝他们百无聊赖地招手:“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会一直等到头发花白。”
  飞机并未晚点,可见这男人实在没有耐性,抑或他根本不想走这趟差。
  黎君和这位莱恩。席打过两次交道,向他礼貌点头,但笑不语,身边的男人却毫不留情,反唇相讥:“等,何必等,你早已失去青春。”
  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哼笑着答:“我从不和女人与小孩争论。”
  席锐转而向黎君诉苦:“你知道吗,我当初去读法律就是想能学会吵架的本事,然后,回家好好练习。”
  黎君则微笑答:“再好的律师也有败诉的时候。”
  席锐何等聪慧之人,听出话中弦音,不由得抽动嘴角,轻声嘀咕:“又找错对象。”
  黎君想起面前的人如何拉拢自己父亲来作弄他,此刻真可谓以牙还牙,不由得笑得舒畅无比。
  莱恩在旁边敲打着车盖,一脸玩味:“走不走?不走,要不要我去找个证婚人,就地解决?”
  听闻此言,席锐马上又恢复神采:“不不,我早已决定,要在坎特伯雷大教堂举行婚礼。”
  黎君噫一声笑出声来:“真以为你是皇帝?”
  只见席锐向他眨眨眼,他看过去,啊,莱恩居然没发现席锐话中的语病,这个男人缺乏外界常识。
  坐进车内,席锐用中文低声和他说:“我兄长随波逐流,信奉享乐至上,他卧室枕头底下藏着一整罐安眠药,上面贴着个小标签,写着‘不到30岁不要打开’。”
  黎君不禁骇笑,转头看向对方,可席锐却没有说笑的意思,眼神里掠过一丝无奈。
  “你呢,”他忍不住问,“你的枕头下藏着什么?”
  席锐向他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答:“左轮手枪,他人妄想动我一根毫毛。”
  蓝色法拉利一路像跳着舞一样飞驰到某幢私人别墅。
  莱恩为他们拉开车门,一脸不耐地掏着耳朵:“够了,我受够了,以后再也不会接这种差事了,光是听你们的绵绵情话我就想倒出胃里的酸水。”
  而席锐只是看着他,轻轻道:“等你听懂了再来批判我不迟,哥哥。”
  黎君满以为莱恩会不以为然地回击,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露出几分尴尬神色,什么都没有说,驾着车绝尘而去。
  席锐看着他兄长的背影,脸上微闪过一丝恻隐,随后拍拍黎君的肩:“来,带你去动物园。”
  第 32 章
  正如这男人所说,有白衣黑裤的佣人来开门,统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说任何多余的话,存在感薄弱,来去几乎连脚步声都没有。
  黎君只是略打量下周围便看出这幢房子装修得颇有品味,十二世纪诺曼风格,英式和法式的完美结合体,古老里透着庄严,压迫感也强,难怪在这块地方生长了十数年的席锐会想逃出来。
  他以为会见到对方整个家庭排排站在客厅里严阵以待,却没有,席锐将他领到二楼阳台,推开玻璃门,轻轻喊一声:“父亲。”
  只见一个老人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年过半百,显然保养的很好,听见声音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并没有回答席锐的问候,而是直接看向他身边的男人。
  黎君也不在意,站在一边由对方打量,没有更多的表示。毕竟老人提出的要求是‘想见他’,他便让他看,不开口不做戏,也绝口不提报表之事,一脸的不卑不亢。
  那老人衣着得体,五官犹如刀刻,每一根皱纹都是沧桑,而一双眼睛却依旧有神,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目光里并无刻薄之意,却也不赞赏表同,其中内容尽数让小辈们去猜,难怪会压迫感,连黎君也自认不得要领。
  只听他说:“理查德,你去看看晚上酒会准备得如何了。”
  对于如此明显的暗示,席锐有些踌躇,却依旧无可奈何地去了,临走不停向黎君做抱歉的手势。
  待他消失在房间门口,老人又说:“坐。”
  黎君看一眼周围,除了那把藤椅,并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于是依旧站着,微微笑。
  那老人也不含糊,话锋一转,直接切入主题:“想扳倒香港梁家,你们还没那样的本事。”
  黎君轻轻答:“我们并无此意。”
  “那是为了什么,”对方看他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为了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举报不法行为?”
  噫,黎君暗忖,这老人并非不懂幽默。
  有这样一句话,原本的严谨气氛似是松了一松,黎君表面上却依旧淡淡道:
  “不,是他们对我及同事威胁在先。”
  “威胁?”老人微微地笑了,“梁家若真是有心相逼,又怎会让你自由地飞到美国来?”
  黎君不语,这整件事像是一块拼图少了最重要的部分,他不敢妄下定论。
  只听老爷子继续说:“梁启生已经答应收手,你们就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回到英国,大家又做回陌路人,相安无事,多好。”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