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4-05-25 15:07      字数:4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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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兵见赵大明出来,老远就喊:
  “赵干事,请你来一下。”
  赵大明抬眼望去,见有一个穿便衣的人将一部摩托车停在哨位上,背上背着一支双管猎枪,手上提着一只有血的野兔,正在与哨兵纠缠。
  “这个老同志要喝茶,”哨兵不等赵大明走近就说,“我说请他在这里等着,我叫人给他送茶来,他不干,一定要进里面去。”
  赵大明已经看出猎人就是胡连生了,没有回答哨兵,直接向胡连生走去。
  “胡处长!”他来到面前行了一个礼。
  胡连生既没有穿军衣,便不能回礼,连答都没有答应一声,只端详着赵大明的面孔,想了半天才说:
  “哦!你是文工团的。”
  “您怎么……?”赵大明见他那一身装扮觉得奇怪。
  “这个小同志,少见多怪,”胡连生埋怨哨兵说,“把我当特务,怕我进去搞破坏。”一边说着,一边就往里面走。
  赵大明把他请进办公室,连忙泡了一杯茶,问道:“处长,您怎么有空出来打猎呀?”
  “我?”他放下猎枪说,“又被阴谋诡计害了!这么大年纪,要我到干校去种田,娘卖X的!我不是不爱劳动,你搞阴谋诡计害我去,我就不干,买了支猎枪,打兔子,娘卖X的!改善生活。”
  “您的枪法挺好啊!”赵大明提起死兔子看了看枪伤。
  “枪法不是吹牛皮,我骑在马上还能把子弹打进碉堡孔里去。”他呼的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支左轮手枪来,“你看,这就是我过去立功得的纪念品。”
  “怎么还没有交上去集中保管?”
  “交上去?交给谁?谁敢来收我这支枪?”
  “那当然,谁也不敢。”赵大明随便附和着说。
  “娘卖X的!阴谋诡计!”胡处长端起热茶吹了几口说,“你们躲进这山沟里,又搞什么阴谋诡计?”
  “我们……有任务。”
  “屁的什么正经任务!”他喝一口茶,“你以为我不晓得?这个弹药库已经作废了,不要你们来守。只怕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赵大明想起,这个胡处长不是同司令员和政委都是老战友吗?可不可以借他去给陈政委递信呢?但这是不可靠的,他骑着摩托车到处跑,万一把信弄丢了可不是好玩的。
  “你在想什么?”胡处长喝着茶问。
  “我?我……”赵大明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我在想,要是我们也有猎枪,每天都有野味吃。”
  “你看见什么东西了?”
  “野免、野鸡,几乎每天都碰到。”
  “那样多啊?”
  “多!多得很,特别是这个山沟上面,还有人看见兔子打洞呢!”
  “在哪里?”
  “就从火药库那里上去。”
  “看看去!”
  胡处长把茶杯一放,提起猎枪就走,赵大明一声不吭,随便他去。
  猎人踩着软绵绵的野草路,一摇一摆地往上走,很快接近了监禁彭其的小石屋。哨兵从隐蔽处站出来,喝令他停止前进,他望了哨兵一眼,理都不理。哨兵是个新兵,不知胡连生的身分,见他如此大摇大摆地走来,反而没有主张了,只知道连连说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边说边往后退。
  胡连生走到小石屋门口,一眼瞥见了铁栅栏门,看到门上有锁,觉得奇怪,扭头望去,惊懵了。
  彭其穿着肮脏的汗衫和卷起裤腿的长裤,跪在床板上,两手撑着石壁,伸出舌头来在石块上舔,舔一舔,缩回去,咂咂嘴,又舔。因为昨晚邬中的突然袭击使战士们害怕了,今天暂时无人偷偷给他送水。天气异常闷热,彭其大量出汗,口渴得十分难耐,见石块上沾满了水珠,恨不能将所有水珠都收集到嘴里去。他贪婪地只顾舔石头,哨兵的喊声未能引起他注意,还以为是战士们互相开玩笑的。他舔到墙角,伸出舌头来够不着,把整个的脸埋进石块中间去了。
  “彭其!”胡连生浑身痉挛,跺着脚嘶哑地喊叫了一声。
  彭其吓了一跳,扭过脸来惊疑地望着穿便衣背猎枪的胡连生,语滞,说不出话来。
  胡连生扑向铁栅栏门,抓住铁条拼力摇撼,喊道:“你怎么在这里呀?你呀!你呀!你……呀!……”
  彭其倒很平静,从床板上下来,伸手穿过铁栅栏,握住胡连生的手腕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会气疯的!”
  胡连生颤抖着,与彭其手拉手紧攥在一起,将前额顶在铁条上,泪雨哗哗落下来,落在他们的手上。
  许久,他抬起头来,左顾右盼地寻找什么,一眼看见哨兵痴呆地站在旁边,便吼道:
  “赶快给我开锁!”
  “我……我没有钥匙,”战士颤颤抖抖地说,“钥匙,钥匙,钥匙被邬主任带走了。”
  “你开不开?”胡连生掏出了左轮手枪。
  “胡连生!”彭其镇住他说,“不要怪战士,战士讲的是真话。”
  “好!……好!……好!”
  胡连生抛开哨兵,一手提猎枪,一手握手枪,两臂齐举,将枪口指着天上,抖了几下,一齐抠响,砰砰!枪声未落,他对彭其说:
  “你等着,你在这里等着,我把陈镜泉拖来,要死,我们三个人死在一起。娘卖X的!就死在一起,你等着,你等着……”胡连生跌跌撞撞地边走边说,走下山沟。
  不久,摩托车在公路上向南隅飞驰而去。
  第三十八章 行路难
  “你怎么总是要催我去住疗养院呢?”
  陈政委扭过头来,以警觉的眼光望着他邻座的江醉章,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骨头,看清骨头里面的骨髓。
  “难道这……政委,”江醉章亮出表示纯真的笑容,把手一摊说,“我是考虑,新的司令还没有任命,你一个人又是爷又是娘,身兼两职,担子重啊!身体又不好,劳累一点,受点刺激,你就挺不住了,这样子拖下去很危险。每回去住医院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住不几天就回来,回来不久又要住进去,既不能好好治病,又不能好好工作,而且我真担心出危险。现在这时候工作平常,既不是年头,又不是年尾,部队的轮战反正已经习以为常,四好连队运动有我在管。今年天气特别热,目前又正是秋老虎的日子,何不住到山上去集中时间把身体养好一点呢?到接近年底了你再回来嘛!那个时候工作比现在忙,你回来掌舵嘛!不要老是丢不开一些婆婆妈妈的事,具体事务交给我们来做嘛!我们加强汇报就是啰!你住进疗养院,我们还可以定期汇报嘛!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你不要多心。年纪大了的人容易多心,这也是规律,唉……!”
  “我的年纪有好大?”
  “这……过两年就六十啦!”
  “六十还不到就成了老朽?”
  “我也没有讲你是老朽,我是讲的……一种规律。”
  “那你说我住哪个疗养院好呢?”
  “住远一点好,省得牵牵挂挂。”
  陈政委将身子仰倒在沙发里,每一个部位都贴紧沙发,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忽然,他想起江醉章正在奚落他年老体衰,想把他关进疗养院去,便振作精神坐起来,将上身挺得笔直。
  “要是我去住疗养院了,家里这一摊你们准备怎么办?”他问。
  “作战跟训练有司令部管,政治工作有我们政治部。”江醉章胸有成竹地说。
  “党委工作呢?”
  “还有几个常委在家,大家分管一点嘛!比如我,原来就是管运动的……”
  “有些人的问题要等着做结论,你怎么办哪?”
  “谁呀?”
  “比如门诊部的方鲁。”
  “可以暂时搁起来嘛!现在不是要搞‘五·七’干校吗?那样的人都可以先放到干校去,我已经跟干部部讲了。”
  “李康呢?”
  “他的问题反正是等中央统筹处理。”
  “彭其呢?”
  “彭其……”
  “你们到底把他关在哪里?”
  “我没有具体管,不过,听邬中同志讲,不是在废军火库那里吗?那个地方我倒是去过,有一栋房子修得不错,是防原子的,很凉快,热天住到那个地方,跟避暑一样。”
  “我还是要去看看。”政委说。
  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响声,使谈话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
  “你不能去。”江醉章说,“邬中不也问过彭其几回了吗?他几次三番坚决拒绝同你见面,一提起你,他就破口大骂,这个人哪!我想,你还是不能去,去了也没有什么愉快的结果。要是当着战士的面指着你鼻子破口大骂,多难堪哪!战士不了解情况,他那里骂起来什么话都有,风言风语传到部队去……要让他情绪转了弯以后再讲,我想他总会转弯的吧?你现在去,说不定又会把心脏病惹发。反正现在又不急于要他交代什么,地方好,住得也舒服,管他呢!时间一久了,他总会想清楚的。我倒是想跟邬中讲一讲,在生活上不要虐待他……”
  哐啷一声,门开了,胡连生站在门口。
  他仍穿着便衣,两手空空站着,猎枪和手枪都没有了(要是有,岗哨会不让他进来)。他眼睛发红,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衬衣透湿,贴紧在身上,看得出肩头和臂部的肌肉是攒着劲的。他站在那里数秒钟不动,恶狠狠地死盯住陈镜泉。
  “你做什么?”陈镜泉吃惊地站起来。
  江醉章也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胡连生忽然把衬衣扯开,从腰间拔出一只有柄的手榴弹。
  “你疯了!放下!”陈镜泉喝斥道。
  江醉章连连倒退,往保险柜那里退去。
  胡连生不做声,提起发抖的脚,一步一步向陈镜泉走过来。
  “你要做什么?”陈镜泉大声地喊。
  “我……我要你……跟我出去一下。走!”他停住脚,用力招了一下手。
  “到哪里去?”
  “到彭其那里去。”
  已经退到保险柜一角的江醉章倒吸了一口冷气,想道:“他怎么知道彭其的地方?”
  “去做什么?”陈镜泉问。
  “去……去……去彻底解决问题。四十七个,这一回搞干净算了,不要一个一个地搞。就在今天,我们抱在一起,死在一堆。你不是跟他死结同心的吗?我也参加一个。走,就走,你不走不行;不走,我们两个就在这里结果了。”
  “你讲清楚嘛!彭其怎么样?”
  “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去,看看去,看看你的成绩。”
  徐凯正在楼下翻阅部队干部和战士寄给陈政委的信,准备逐一处理,忽听陈政委在楼上高声大喊,情况异常,便扔下手里的工作,跑上楼来看。刚到楼上走廊,见胡连生拿着手榴弹向陈政委逼近,大吃一惊。他知道现在叫人来是没有用的,只得自己上去,趁胡连生专心专意盯着陈政委说话时,他悄悄从背后上来,冷不防将手榴弹夺下来。
  “做什么?给我!”胡连生转身愤怒地喊。
  “胡处长,”徐秘书退离老远说,“有话好好说,怎么拿这个东西呢?”
  “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管!拿来!”
  “老胡!”陈镜泉喊道,“你把话讲清楚嘛!彭其到底怎么样?”
  “装聋作哑,你不晓得?”说完逼向徐凯,“把手榴弹给我!”
  “胡处长,”徐凯边退边说,“你不要误会了,先把情况调查清楚吧!”
  “没有时间了,彭其等在那里。”
  “您听我说呀!”徐凯焦急得跺脚,“自从彭回来以后,他不愿意跟陈政委见面,现在他到底在什么地方,陈政委完全不知道啊!政委多次想去看看他,他每次带口信来不许他去,所以一直没有去成,至今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您要把这些情况搞清楚了,再发脾气不迟嘛!”
  胡连生听徐凯一说,倒也愣了,但他仍是将信将疑。陈政委趁机走过去,紧紧抓住胡连生的手摇晃着说:“老胡,我正在打听他的情况打听不到呢!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胡连生扭过头来,眼里仍喷着怒火。
  “讲给我听,快讲给我听。”
  “你真的不晓得?”
  “是真的呀!”
  “那你去看吧!他正在石头上舔水吃。”
  “什么?!”
  陈政委像遭到一锤猛击,全身强烈地震动了一下,他回头寻找江醉章,要向他问个清楚。可是江醉章早就不见影了,不知在什么时候溜走的。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