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4-05-25 15:07      字数:4768
  包,匆匆忙忙往家里走。范子愚截住他,问他干什么去,回答说是陈政委派他到北京当斗彭联络员。问江部长在不在招待所,回答说不在。范子愚不相信,仍往招待所走,终于找到了江醉章。但这位部长不但不接受他上京的要求,而且还打了一阵官腔,什么搞好本单位和本部门的斗批改之类,还故弄玄虚地说什么下一步还有重大任务等等。
  范子愚越来越犯疑,立即赶回文工团去,拖住赵大明钻进了离营区不远的望海公园。
  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公园里一些属于四旧和有四旧嫌疑的建筑物和美术装饰都被砸烂了,至今没有修复。管理人员都参加革命去了,公园成了垃圾堆。因此游人越来越少,只有个别不识时务的情侣有时光顾一下;那些在钢笔上刻名字的自由职业者,曾在公园门口大捞了一笔,那还是红卫兵大串联的时候,现在也不来了。
  范子愚提脚踏在一只睡倒了的石狮子头上,脱掉衬衣说:“我们上当了,你知道吗?”
  “上什么当?”
  “人家把我们当工具使,使完了扔到一边。”
  “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两次三番向江醉章提出,要求上北京送材料,他不让我去,派邬中去了。”
  “那有什么关系!不去就不去嘛!人家邬秘书比咱们老练,办事牢靠些,要是我领导运动也会这么办。”
  “你太天真,秀才,秀才,书生气十足。”
  “什么书生气十足!”赵大明不服,“咱们能干什么就干点什么,不要咱们干的就不干,免得干不好捅娄子。”
  “可是咱们干的事不少啦!想退是退不回去的,只能进,不能退,进就是胜利,退就是倒霉,保守派一得势,咱们还是原样子,连原样子都保不住了。”
  “你又有什么新想法呢?”
  “我想,革命靠自己,他妈的!”范子愚将衬衣往肩上一搭,“现在这年头不能太老实了,老实人要吃亏。我刚才,又去找江醉章,他满口大道理,一下变成正人君子了。我看这个人非常滑头,靠他是靠不住的,我们要自己想办法为自己争前途。我为了这事儿想了一整天,越想越担心。你想想看,直到目前为止,兵团党委从来没有对我们表示过明确的支持,北京也不了解我们的情况,只有这个江醉章支持我们,他又是这么个态度,实用主义。文化大革命总是要结束的,到时候评起功过来,谁来为我们说一句话?走资派得罪了,保守派也得罪了,我们如果不取得彻底胜利,不把文工团的权掌过来,到时候还是老保翻天,那就糟糕了!一有机会,就得死在他们手上。”
  “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要到北京去。”
  “去干什么?”
  “邬中能去,我也能去。他送材料,我也送材料。我比他还多一项任务,就是要直接跟北京拉上关系,说明斗彭的整个行动是我们干的,材料也是我们整的。让首长知道我们的功劳,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否则……真可怕呀!”
  赵大明听范子愚这样一说,真是感慨万千。他不由得想起范子愚从北京串联回来那天晚上的情景,那时候,他们可都没有想到今天这一步啊!造反才有几天?处境变了,人也变了,风风雨雨留在走过来的路上,斗争的漩涡把人们裹胁到陌生的地方来了!自信所向无敌的造反司令居然已经开始为前途担忧;自己这虔诚的青年革命者也已丧失了当时的热情,变得沉默寡言了。可怜的范子愚还蒙在鼓里,以为他们整理的那个材料有什么用处,他做梦也想不到,录音带已经做了巧妙的复制加工。赵大明多么想把真相告诉他呀!但他知道,告诉了范子愚是十分危险的,他会愤怒,会找江醉章大吵大闹,会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来。其结果,决不会是江醉章倒霉,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犯再大的错误也不会倒霉的。要怎样才能使范子愚明白过来呢?除非是在大家都离开了这个营区,逃到江醉章的势力范围以外去。不,也许……
  “你怎么不讲话呀?”范子愚感到奇怪,异样地打量着赵大明说,“最近两天我发现你心里有事。”
  “别扯远了!”赵大明岔开他说,“要去你就去吧,不过最好是带着录音磁带去。”
  范子愚一听他提起录音磁带,后悔得猛捶自己的头,原来他已经急急忙忙根据江醉章的指示把磁带洗掉了。
  “没有办法,只好找你帮忙。”范子愚说,“其实也不是给我帮忙,是我们大家的事。你躲在二○九号房间到底是整的什么材料?能不能给我一份带到北京去?”
  赵大明吓了一跳,那个材料怎么能让他带到北京去?谁知他会交给什么人!可目前怎么回答他呢?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你搞错了,那不是什么好材料,不,那跟彭其没有关系。”范子愚明显地感到,他不是讲的真话。昨天的亲密战友,今天变得这样冷漠、疏远、不交心,难免使他产生孤独、凄凉之感,更加奋发起他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光明前途的决心。临走前,他慨叹一声说:
  “唉!斗争越复杂,朋友越不齐心,算了,算了!”
  第二十三章 狐谋
  自从江醉章掌管空军第四兵团领导机关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以来,革命的气氛大大上升了。这位宣传部长十分重视舆论的作用,他牢牢掌握着各种舆论工具,让它们充分发挥战斗作用。他批准文工团两派群众组织在司令部和政治部院里搭设巨大的长廊式宣传栏;他指示群众来访接待办公室把各种有关文化大革命的方针政策的文件和文章用大字抄录下来张贴在接待室门口;他专门建立了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广播站,从宣传部和电影队抽调专人负责,一面向机关干部宣传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一面对来访的地方群众宣传毛泽东思想,同时还起着一种指导兵团机关文化大革命的气象台的作用。
  最近几天,各种舆论工具一齐动用,集中火力轰向彭其反党阴谋集团。虽然没有一张大字报、一幅标语、一件广播稿是官方署名的,都是用某某战士、某某群众组织的名义,而在实际上,所有这些宣传品全是江部长直接和间接向有关人员授意起草的。如果出现了干扰大方向的宣传品,很快就会被覆盖,而在广播站,则根本不可能让你出笼。意味深长的是,在许多宣传品当中夹杂着吹捧和美化江醉章的语言,很快就造成了一种印象,江醉章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坚定执行者,江醉章是无产阶级司令部在空四兵团的特派员。不知这些宣传品的产生背景究竟如何,从效果来看,宣传的作用确实是大,没有一个人敢公开对江醉章怀疑和不尊敬,尽管有些人在内心厌恶极了。
  近日来出现的关于“彭其反党阴谋集团”的提法在机关干部中引起了骚动,一般认为这不是指的彭其等人在全空军的那个集团,因为那个集团还不是以彭其为首,目前这个提法很像是指彭其在空四兵团有一个什么集团。这样就造成了一种十分紧张的气氛,很多过去同彭司令员关系比较密切的各级干部都在人人自危;一些企图通过这场斗争使自己得以升迁的积极分子,则像猎犬一样在寻找目标,等候机会,随时准备扑向某个该死的斑鸠、野兔。一向被人们看不惯的正在造反的文工团,现在变得香起来了,无论什么人都不能把他们小看,就是有反感也只能压在心里,不可以表露出来。很多与文工团有各种关系的人都在利用他们的关系,企图探听一点消息。有许多文工团员在机关干部中结识了新的朋友。
  刘絮云近来也成了十分引人注目的人物,因为谁都知道邬中已经反戈一击,并且荣任驻京联络员;同时也有不少人知道她与江部长关系不错。因此,随便她走到哪里,哪里都要笑脸相迎。还有一些原来与她并不相识的人,也通过各种机会同她接触,把关系搞好。现在,只要她在营区一走,与她打招呼和留住攀谈的人使她应接不暇;只要随便露出一句什么关系到“反党阴谋集团”的话,都会惹起人们猜测半天。
  现在,刘絮云又背着她的药箱走出了门诊部。
  “小刘,到哪儿去呀?”
  “有事去。”
  “小刘,邬秘书来信了吗?”
  “没有。”
  “小刘,怎么不到我们家去玩儿?”
  “没有时间。”
  “刘絮云同志,等一等……”
  “对不起,我有急事。”
  刘絮云简直是讨厌死了,没有一回从门诊部出来不被人半路拦住,都是无话找话说,谁有那闲工夫跟他们聊天呢!她给自己制定了一条方针,对那些讨厌的纠缠者必须冷淡,有的干脆不理他,不管他男的女的,不管他官大官小。也许有人会在背后议论,说刘絮云架子大了如何如何,那也没办法,让他议论去吧!要想做到人人满意是不可能的,只要跟关键人物搞好关系就行了。当然,第一个关键人物就是江部长,第二个才是陈政委,但陈政委已经上北京去了,目前全兵团任何一个人的重要性都不在江部长之上,而她与江部长的关系,那还用说吗!这样,就是得罪了所有的人也无关紧要。她虽然讨厌那些过分热情的纠缠者;同时却又对那太不热情的人,则不仅是讨厌,简直是怀有敌意。就如她的顶头上司,门诊部主任方鲁,这个人太不识时务,那么多人都看得起刘絮云,惟他一人看不起,至今还官气十足,强调什么组织纪律,经常批评她在上班的时候找不到人。刘絮云认为,他的一本正经只是表面现象,内心的实质是仇视这场革命,利用职权来给积极分子制造困难,这同刘少奇搞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转移斗争大方向的性质是一样的,她暗暗在心中下了结论:方鲁是我们门诊部的刘少奇。
  她走在路上,遇到的人源源不断,抬头一看前面来的人更多,并有个别的已在老远的地方望着她微笑了。“讨厌!”她暗自骂了一声,钻进了邹燕的房间。
  邹燕正在抄大字报,内容是关于胡连生精神病问题的。本来在没有贴出去以前是保密的,因见来人是刘絮云,便不加遮掩。
  “大家的积极性怎么样?”刘絮云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积极性怎么样?”邹燕反问。
  刘絮云朝大字报努了努嘴。
  “这个呀?”邹燕明白了,“要说比起斗彭其的时候,劲儿要差些了,但是要干起来大家还是会干的。现在大伙儿都有一种担心,什么事儿都干了,好的坏的都有,文化大革命老是没个完,谁知还要干些什么呢?最好是现在就结束文化大革命,刚刚斗了彭其,有点功劳,就拿这点功劳来写总结吧!大家都可以得一个好点儿的鉴定,辛辛苦苦闹一场,也算可以了。但是偏偏没完没了,还得干下去,要是在今后又干一些错事怎么办呢?把功劳抵消不算,只怕还会落一个受蒙蔽的下场。”
  “这不对,是革命到头的思想。你没有听江部长说?我们搞的是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的继续革命,打倒一个彭其,革命就完了?要是出现新的走资派呢?你可得跟大家做做工作,江部长讲了,要准备革命一辈子,斗争一辈子。眼前连一个彭其都还没有最后打倒呢!你不把他彻底打倒,他明天又回来了,还当他的司令,他不报复你们才怪哩!所以才要继续搞胡连生的精神病问题,目的还是为了打倒彭其嘛!就想收兵怎么行!”
  “这你放心,大家还是会干的,这不,大字报在抄呢!等江部长一点头,咱就贴出去。”
  “那好吧!你就快抄吧!要快点儿,不然就跟不上战略部署了。我走啦!”
  刘絮云就这么站着说说话走了,最近以来她总是这样忙忙碌碌的。邹燕知道她忙,既不留她多说几句,也不送她出门,反正是常来常往的,也就平平淡淡了。
  下班的人流过去了,刘絮云的道路比较通畅了,她把药箱放在家里,到食堂打了一点饭回宿舍关起门来吃(这也是为了躲避过分热情的人们)。吃完饭,洗洗脸,又背着药箱离开了家。她专拣那不常走人的小路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前面有人来也装作没有看见。总算一路顺利地来到了校官宿舍区第三栋楼上三楼,拉开一张纱门,又推开一张板门,走了进去。
  这里是胡连生处长的家。胡处长也住着一套四间的房子,他家里比江部长家里要空荡得多,因为人口少,东西也少,房间的布置也不像江部长那样讲究,基本上像个乡下人一样。他只有一个老伴,是解放以后结的亲,没有文化,年纪比他小五岁,原是个寡妇,有一个儿子,带来跟着胡处长姓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