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很听话地把小狸压在下面，点点头。
  “那个……我是不是应该在上面？”
  听到这话的人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道：“你果然嫌弃我不是人类吗？虽然我只是一只妖怪，但我也不是故意要生成妖怪，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小狸情急之下就要说出自己是狸猫的秘密。
  “你就是那个意思！你一定会在事后抛弃我的。与其拥有伤悲的记忆，不如就在现在让一切结束吧……”
  听到这里而焦急的小狸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句话对他的未来生活而言，是一瞬既逝的阳光啊……现在还有机会后悔，不要踏上不能回头的不归路呀！
  可他急忙扯住狐狸的手臂道：“我真的不介意！！随便要我做什么来证明都可以。”
  “随便什么？”闷闷的语气听起来像不小心就要落泪一样……只有狐狸自己知道那是憋着得意而制造出来的效果。
  “恩恩。”
  “那么……你要听我的哦~”
  “恩。”
  小羊给一只装可怜的狼打开了最后一道门。
  ……在进去的时候，狐狸温柔地垂下眼睛。轻轻的，好象呢喃一样问：“你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
  小狸红彤彤的脸上没有犹豫，弯弯的眼睛看起来像一轮夜空里的新月，弥漫着雾气的声音……“恩。”
  “是什么？”
  “是本能！”很坚定的声音。
  狐狸心里酥软着，想笑。
  没错呀，我们其实是妖怪，是野兽，是只有本能的动物。
  本能是不会骗我们的。
  进去了。
  本能是不会叫我们后悔的。
  浅浅深深的律动，好象在做梦一样模糊的触感，浑身仿佛烧起来一样。身体一定会被蒸发的！
  小狸觉得自己像一艘驶在岩浆里的小船。很热，随着波浪飘荡。
  会流到哪里？
  只好抓住面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是一块岩石。坚硬又柔软。充满韧性和力量。这块石头也有岩浆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一直传达上去的迸出的火花。
  这就是交配啊。
  这就是仪式啊。
  小狸模模糊糊地想。
  又恐惧，又想要。又担心，又安心。像在前进，像在退缩。
  耳边响起的声音是远古传下来的咒语吗？身体规律的摆动，是大神遗失的舞蹈吗？仿佛没有空间，没有时间，脑浆被煮沸，蒸馏，又撒进了很多东西。
  好神秘。
  一定会变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来……
  小狸抱着狐狸。
  因为快感还是冲击心灵的情感潮汐，落下一点点泪来……
  青蓝色的天空被滴撒了鲜红的颜料，一点点晕化开来，绛红色，酱紫色，越调越浓稠，直到把一汪清水调和成凝重的紫黑色颜料，那阵梦幻般的变动才渐渐安静下来。
  小狸稍稍补眠了一下，睁开酸涩的眼睛，眨了眨。意识从虚空中浮上来。
  哦，好象有发生什么哦。
  想略略抬手，才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个宽敞的怀抱里。暖暖的，软软的，只是骨头的地方有点磕人。
  扭动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几乎能完全契合的身体，这就是上天为自己打造的另一半碎片吗？
  “唔唔……你醒了吗？”沙哑性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湿热的空气好象夏天熏暖的风一样，吹过小狸的脖子。
  痒痒的。小狸莫名地想笑。
  他转过身来，看着狐狸，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展翅的白鸽。
  “告诉你一个秘密。”
  “恩？”
  “我也不是人类哦，我是狸猫。”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真对不起。”小狸微微低下头，“这种事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我本来想找一个人类的……”狐狸突然兴起想逗逗他的想法，故意装做为难的样子，“因为本身是妖怪，所以一直很憧憬可以不用变身的对象。想找一个那样的人。”
  张惶的眼睛，不安的心情。有种歉疚的感觉……更加……心痛……小狸拼命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
  “我……我其实是很高兴的。知道你不是人类以后。虽然城市里很热闹，虽然人类很有趣，我也很喜欢他们。但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属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当他们对我笑的时候，当他们毫无理由，马上就认定我是他们其中一员的时候。我总觉得我背叛了他们的信任。”小狸睁大了眼睛，望狐狸看过来，“虽然我们不是同一族的，但我们都不是人类呀。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互相了解那种在热闹中突然的孤独那种感觉……原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毕竟你是狐狸，我是狸猫……虽然都不是人类，但也不是同一族的……我真是个有奇怪想法的无聊妖怪呢……”
  雾气迷蒙上眸子，好象能看到那根本不是肉眼范围的小水滴互相碰撞凝结的样子……那听不见看不到的微妙的撞击同样撞击着狐狸的心。
  他突然无法看着小狸潋滟的眼睛，只好喃喃地把那颗小小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可以理解。
  虽然只有一部分，但那一部分太久没有人可以触碰到，以致于快要腐烂的柔软，被碰到就有将要破碎的疼痛……
  享受热闹，享受爱情，享受人类带来的一切东西，甚至可以用法术将其更加完善。可正是因为这完美，这无所不能，让人感到恐惧。让人在得到一切的时候害怕迷失。
  哪里都可以去，所以反而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什么都可以得到，所以常常怀念失去的滋味。
  没有东西可以造成伤害，竟然没有疼痛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一片空白。
  放弃一个又一个爱人，追逐新鲜的刺激，宛如自己在心口上割开伤痕，迷醉的痛感。但终究有点厌烦了呀……一次次的轮回，轮回变成最可怕的重担。一想到未来的每一天，每一次恋爱都像手里的牌一样有固定顺序的出牌规律，就觉得所有的日子都压到胸口来的窒息。
  还在犹疑不定。
  还在做大人的迷茫。
  看到单纯执着的眼睛，竟然就害怕到无法直视。
  好想保护他，像保护初冬清晨的一抹寒霜，像保护夏天雨荷上的一颗露珠。
  按照大人的经验，明明知道那都是转瞬既逝的东西，可为了美好和脆弱，竟然变得可以相信奇迹。越脆弱的东西让人越坚韧，仿佛投射到镜面上的对立。
  一时间。无话，只是沉默地把手臂慢慢收紧。
  赤裸的胸膛接受了温热的悲伤。那是可以融化什么的眼泪吧。
  狐狸想着，用安慰孩子一样的声音道：“我不生气，我不后悔。这样也很好。很好。”
  不过，这么温柔绮旎的气氛在碰到现实问题时就完全瓦解……
  做了激烈运动，又睡了一会的两人，独自咕噜噜地抗议起来。
  狐狸笑笑，说：“包裹里还有带回来的红烧鸡，一起吃吧。”
  “恩。”
  半晌。还在穿衣的小狸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一声惨叫。
  冲进去一看，狐狸可怜兮兮地举着手里的红烧鸡道：“555……已经变成烟熏鸡了……”
  原来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地是坚实沉稳的，风是轻盈宜人的……
  小狐狸抬起头，拼命感受身边的一切，越抬越高，视线越过房顶，一直铺展到天际的尽头。
  这样的姿势让人觉得自己很渺小，好象随时都会仰着头倒下去一样。
  新奇的感动在他心中激荡。
  作为狐狸身上众多毛发中的一员，他没有清晰的意识，但仿佛继承了狐狸的一些记忆，在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仿佛带着前世的记忆而转生的人，慢慢把感性的意识连接到理性的认识上。
  土地是坚硬的。可什么是坚硬？只有真正踏足在土地上才明白。
  风是轻盈的，可什么是轻盈？只有微风吹拂着他一身短毛，促起一阵起伏时，才明白。
  只是短短的一瞬，可他明白了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事。
  只是一瞬，他就觉得自己完全不一样了。
  他活了！
  他是真实存在的！
  收回视线，他又反复看自己的爪子。小小的，却能在自己的意志下收缩伸展。还有自己的脚，竟然可以自然地交替迈步而前进……
  而且他的生存有明确的目的！
  找到小花，并且告诉狐狸，好方便狐狸躲开他。
  吸一口清风。
  他像任何一个担当着重任的男子汉一样大踏步向前。
  路上的人都看不到他。因为他的主人是一个有法力的狐狸，狐狸分了一些法力给他，好让他维持隐型。
  虽然不能让别人看到有点遗憾啦，不过他还是会用其他方法引起别人注意的——
  比如故意扯一条狗的后腿，直到那条狗学会用三条腿狂奔为止；
  比如跳到浅浅的水塘里，把冰凉透明的水溅到身边的人身上；
  他本来也想去吓吓麻雀的，可惜鸟的警觉性比较高，似乎能听风辨位，害得他扑了几次空。
  对了，那只狗好象也学乖了，虽然看不见他，但却本能地跟在他身后一路狂吠。不过，也幸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的人类总小心地让出道来。
  嘿嘿，昔日有狐假虎威，今日算不算是狐假狗威啊？
  得意的小狐狸昂首阔步地行走在青石板的大路上。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叫他向西寻找。
  一路走下来，灵敏的鼻子都没有嗅到小花的味道。
  倒是闻到吃的东西，觉得有点饿饿的。其实他这种靠法力幻化出来的小妖怪是不会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的，维持他生命的是法力，当法力毫尽，他就会变回普通的狐狸毛，没有任何感觉地掉落在某个地方。
  他感受了一下，大概还能自由活动三天。
  只有三天的生命，虽然有饿的感觉，但食物却没有任何帮助。也许在别人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只是作为主人的一个工具，很悲惨的生命啊……但小狐狸觉得很愉快！
  他甚至有点得意地哼起歌来。
  “喂！那个家伙！”
  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可还是本能回过头去。结果看到一只大小差不多，但毛色更深的小狐狸。
  “啊……你是在叫我吗？”
  “废话，不是你还是谁！”
  “咦？你能看到我？？”
  “你不是也能看到我嘛！”
  “这么说，你是和我同血缘的亲属？”
  “我怎么会是你这么蹩脚的家伙的亲属！！”
  “可狐狸好象是没有天眼的啊……难道你是特地变成狐狸的道士？？好感动啊……原来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人类！怕你个子太大样貌太奇怪（对狐狸来说……），为了照顾我而变成同类的样子？”
  “……你果然是那只笨狐狸派出来的家伙！废话少说！那家伙在哪里？我要找他！”
  小狐狸歪着头道：“那个，你到底是谁啊？”
  “哼哼，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不过我是那家伙的哥哥……的使令。”
  “这么说，是要你传递消息吗？”
  “知道了就快点带我去找他。”
  “……不行。”
  小狐狸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认真地拒绝道。
  “为什么？！！”
  “主人没有这样的命令。”
  “切，你不要和他一样没脑子嘛，反正是亲兄弟的联络，通融一下也不可以吗？”
  “我有别的事要做。”
  “那种笨脑子想出来的事一定也是很笨的，你把我带去，说不定他会很高兴呢。”
  “……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聪明的使令是怎么想的。不过主人创造我的时候可是一心一意只想着一件事。对我来说，我生命的目的就只有这一件事。其他任何事和它相比，都是不重要的。”
  “即使和你的生命相比？”
  “……你是在威胁我吗？”小狐狸张着水灵灵的眼睛，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道，“讨厌啦，我这么可爱你也要威胁我~~”
  突然吹过一阵风，那只略大的一点狐狸觉得自己面前站立的一定是顶着狐狸面貌的其他种族……
  “总之，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要用暴力手段了。”
  “那是什么意思？”眨眨眼睛~
  “就是决斗的意思！”
  “怪不得主人总说他哥哥是个严谨的死脑筋，连使令也是这样~~动不动就要和人家决斗……好可怕哦……”
  “你怕的话就快点带我去！”
  “不要。”
  小狐狸退后几步，微笑着说：“那我们就决斗吧，好象蛮好玩的样子……”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秋风卷起落叶，飒飒拍打在身上。空荡荡的小巷里，两面高墙围起了一块封闭的决斗场，就算是阳光正热的下午，这里也仿佛永远得不到日神的眷顾一味阴冷着。
  小狐狸走进来的时候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毛发张开，这就是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