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7 23:43      字数:4865
  他正在凝神思索对策,外边传来一声浑厚的请安声。——魏东亭奉旨进宫来了。
  康熙猛然醒过来,抬手免了他的礼,“东亭啊,朕急急忙忙的找你,没有耽搁你什么事儿吧?”魏东亭当然说没有。康熙笑了笑,指着绣墩让他坐下,又问:“最近你可有去悦朋店看伍先生?”
  魏东亭不明就里,据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前儿下值后去了一回,还与伍先生下了一盘棋呢。”说到棋局,一脸赧然的笑,“可惜奴才棋艺不佳,输的一塌糊涂。”
  康熙哈哈的笑起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东亭不必介怀。所谓术业有专攻,你读下棋比不上伍先生,若是论起武艺和骑射来,伍先生肯定难以望你项背呀。”
  魏东亭的包子脸看起来特别憨厚,他点点头道:“皇上说的是,奴才着相了。”
  “朕今天找你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康熙神秘一笑。
  魏东亭纳闷,最近好像没大事发生呀,便道:“皇上有什么事儿,奴才一定办好。”
  “第一件就是伍先生和苏麻的事。”见魏东亭张嘴语言,康熙止住他的话头,“朕知道你担心什么。太皇太后那儿,朕已经说通了,现在就是伍先生那儿没定。这两人还缺个牵红线的月老。朕是苏麻的娘家人,不便出面,你和伍先生关系好,朕属意你去办。虽然伍先生比苏麻大十岁,但是苏麻一直倾心于他,不会觉得受委屈的。苏麻侍候过太皇太后,又跟在朕身边多年,朕瞧着伍先生也有心,他一定会满意朕的安排。”
  康熙把事情都想周全了,魏东亭自是无话可说,“主子圣明,奴才乐意当这个月老。”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几年跟着朕耽误了时间,下次选秀,朕给你挑个好姑娘。或者说,你有看上哪家的姑娘,也尽可以告诉朕嘛,朕也愿意做月老的。”清朝的秀女都是为皇帝准备的,康熙这个恩典不可谓不大。
  魏东亭感激涕零,伏□磕头,“奴才谢主隆恩,一切但凭皇上做主。”这不仅关乎女人,还关乎康熙对他的信任。
  “行了,快起来,赶紧去给朕办差。”康熙挥挥手,“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嗻,奴才马上就去。”魏东亭爬起来,抹了一把脸,正欲退出去,又被康熙叫住了,只听康熙嘱咐道:“这件事情暂时保密,朕与老祖宗说好了,要给苏麻一个惊喜的,你可别给朕说漏嘴,否则赏赐没有,倒扣半年俸禄。”
  “奴才记下了。”魏东亭应道,“皇上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你快去快回,朕等你的好消息。”
  太皇太后设想周到,让人买了个三进的小院,作为苏麻的新婚之所。大婚吉日是老太太拿着放大镜亲自翻的黄历,就定在冬至之后五日。
  苏麻出嫁的消息传开,宫里熟识的宫女太监,和几位主子,看在太皇太后和皇帝的面上,都前来恭贺,即使人未至的礼也到了。皇后赫舍里更是亲自到乾清宫,拉着苏麻的手说了好一会话。赫舍里向来会做人,对待没有威胁的苏麻,乐得锦上添花,让皇帝看见她的贤惠。
  新婚三日前,太皇太后将苏麻召到慈宁宫,二人整整说了一下午的话。苏麻回来便抱着苏锦哭成了泪人,满口满心都是对太皇太后和皇帝的感激。苏锦安抚了好一阵子,又劝她要做个漂亮的新娘子,苏麻才止住泪水。
  苏锦暗叹:女人的眼泪就像一条永不干涸的小河。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苏锦虽是十分不舍,但也打点起精神,不敢叫苏麻发现,谁叫苏麻正处于多愁善感的时期呢?对待这个半路认识的姐姐,苏锦是真心感激的,要不是苏麻,她不一定活在这个世上。
  为了添妆,苏锦从幽篁里搜刮了许多不惹眼的好东西,例如外表普通的布匹、香甜的水果酒、清香的茶叶等,首饰金条等是不能拿出来的,那个治病养身的灵液倒是从熊猫手中磨来了一小瓶。说起幽篁,苏锦除了灵魂进去练练功,基本不依赖于它,也没想过用它发财,顶多弄些应季果蔬出来,与苏麻分享。
  新婚的吉日很快来临,婚礼办得简单却温馨。苏麻由红裳和绿衣打扮整齐,从京郊的皇庄出嫁,送亲的队伍没有走多少路,便到达了位于城里的小院。
  太皇太后赫然坐于上首,康熙陪坐在侧,下面依次站着苏锦、魏东亭、明珠、悦朋店的老板等亲友故旧。在热闹的鞭炮声中,伍次友拉着盖着红盖头的苏麻进门,按照司仪的提示拜天地、长辈,然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礼成,目送新人离开,太皇太后老泪纵横,康熙忙交待苏锦和魏东亭照看着,自己扶着老太太回宫。苏锦和魏东亭便做了回主人,帮着新人招待来宾,务必让他们尽兴。
  新婚三日,伍次友才从妻子口中得知龙儿的真实身份。原来自己数年来朝夕教诲、引为知己的龙儿,正是那个英明果敢的康熙皇帝。伍次友惊愕非常,一时间竟如痴似呆,唬了苏麻一大跳,连忙又叫又掐,好容易把丈夫唤醒。
  心知妻子不可能拿此等大事欺骗自己,伍次友深深呼吸几口气,回想起昔日龙儿的所言所为,许多猜疑,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慢慢认识到自己竟忝为帝师三年光阴。看着光彩照人的新婚妻子,伍次友庆幸的松口气:若是早知道龙儿的身份,他未必敢答应婚事,娶得娇妻。万幸!万幸!
  九日回门。
  伍次友揣着一份裁撤三藩的方略,同苏麻一起进宫拜见皇帝。
  二人到了乾清宫,苏麻便找了苏锦,一起去慈宁宫觐见太皇太后,伍次友留在乾清宫与皇帝说话。伍次友得知了龙儿的身份,再不敢像往常般随性,进门就伏地叩头,口称:“伍次友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见往常挥洒自如、谈笑风生的伍先生,如今诚惶诚恐的跪在下面,康熙顿时一阵骄傲和满足,更加体会到了主宰天下的威风。顷刻间,他又觉得一阵失落,皇位带来的不仅是权柄,还有刺骨的寒冷和孤独。惆怅袭来,康熙暗叹:揭开身份的面纱,这几年来二人的师徒之宜、朋友之义,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谁敢和皇帝做朋友呢?康熙反问自己,却没有得到解答,料想博古通今的伍先生也找不到答案……这样想着,便叫了起。
  伍次友畏惧皇威,但傲骨仍在,站起身来,余光往上座一扫,又默默垂下去,“生谢过万岁。”
  康熙叹口气,指了个绣墩,让伍次友坐下说话,“伍先生,数年蒙你教诲,朕受益匪浅哪。因局势所限,朕不得不隐去身份,取名龙儿拜先生为师,还请先生体谅朕求学的苦心。”
  伍次友站起来躬身答道:“伍次友一介生,不识天子之气,以布衣之身亵渎君主,言辞荒谬,有污圣听,望皇上恕生不恭之罪!”
  “先生有罪之有?朕不仅不会怪罪于你,朕还要感谢你的金玉良言呢,不然朕也舍不得将朕的干姐姐下嫁于你了。”康熙微微一笑。
  伍次友头皮一紧,康熙这是在警告他要善待苏麻。“生惶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魏东亭,“里面是生对三藩的一些建议,请皇上阅览。”
  不愧是伍次友!康熙暗赞一声伍次友晓事,接过信封打开,抽出信纸,扫视了开头,便搁在一旁,笑道:“这信待会再看,朕还有一件事情请先生帮忙。”
  “皇上请讲,生力所能及之事,在所不辞。”伍次友留了个心眼。
  康熙呡口茶,“先生不必紧张。朕知道你志在天下,不在官场,朕不会为难你。”他站起来负手踱步,伍次友也赶忙站起来,就听见天子平缓的语气说道:“清朝立国不久,前明余孽仍存,南方文人学子颇有骨气,不肯臣服大清……”点到为止,康熙看向伍次友,“朕希望先生能在江南开办院,教化人心……”
  西暖阁窗户下,苏锦扯扯苏麻的袖子,小声道:“这下子,姐姐可以放心了吧?皇上不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人,不会为难姐夫的。”说完捂着嘴笑笑。
  已为人妇的苏麻的抗调侃能力大增,闻言略略一笑,“咱们去慈宁宫吧,老祖宗怕是等急了。”
  二人脚步走远,康熙似是不经意的往窗户一扫,嘴角微翘。
  ☆、惊风
  当迎春花羞涩的绽开花苞儿,当海子的冰面渐渐消融,当荒芜的土地冒出绿意,康熙九年的春天悄然降临,虹影又开始整日流连御花园。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奈是扬州。”过了康熙八年的新年,伍次友和苏麻夫妻辞别故旧,同钦差大臣明珠一起乘坐官船,从京杭大运河顺流而下,直达扬州城。
  乾清宫里少了苏麻的身影,一切都似乎都变了,又似乎没有发生改变。唯独苏锦,环视摆设大变的庑房时,才会感觉到一丝丝的怅然。
  这日天子骑马归来,兴致十分高昂,也不顾满头的热汗,咕隆隆的饮下一杯温茶,对魏东亭笑道:“秋天的时候咱们再去,真真正正的打一场猎。”
  “皇上不如设立一个围场,年年秋狩岂不美哉?”苏锦亲自绞了热帕子递给康熙,“皇上先擦擦汗吧,春寒料峭,冷风一吹,少不得要受凉。”
  魏东亭就没有天子那么好的待遇了,只好自己绞了热帕子,随意往额头一抹,附和道:“哎,墨尔的建议不错。皇上,您看可行不可行?”魏东亭将帕子放下,幻想到驰骋草原、拉弓行猎的美好前景,一脸跃跃欲试。
  “呵。”康熙坐到椅子上,月白色的骑装衬得他眉清目秀,英俊挺拔,“你们俩的脑子倒是动得快,朕不过说了一句话,你们就想到建围场上了。”
  苏锦在乾清宫和慈宁宫都很有体面,是在皇帝面前说笑惯了的,她示意小宫女将铜盆端下去,笑道:“皇上却不得不承认墨尔的提议好。”
  蒙古是大清重要的部下和盟友,康熙被猜中心思,一点也不恼,领着二人到龙案旁,展开一张疆域图,用手指在图上划了一个圈,“你们看,这个地方如何?”
  苏锦侧首去瞧——康熙指的的地方正是河北省东北部,区域里有一个红点标注着“热河”二字,与内蒙古草原接壤,自古以来就是一处水草丰美、禽兽繁衍的草原。 ——此处便是康熙二十年设立的,清代的皇家猎苑木兰围场了。
  木兰围场北控蒙古,南近京师,右接察哈尔,地处漠南蒙古诸部之中。在这里设置围以可以就近接见、宴请、赏赉少数民族王公贵族,并编班行围,这也是康熙皇帝抵御沙俄侵扰,防止少数民族分裂的战略方针。
  “原来皇上早有计较,是墨尔班门弄斧了。”康熙的眼光长远非常人所及,不愧是未来的康熙大帝。
  魏东亭拱手道:“皇上英明。”话音刚落,便见李德全捧着两份奏折进殿。
  李德全打了个千,“奴才给皇上请安。”
  康熙叫了起,看着李德全手中的托盘,“你这么着急着进来,是哪里送来的奏折呀?”
  魏东亭接过两份奏折,送到康熙手中,便听李德全回道:“回皇上的话,是明珠大人和伍先生的奏折。”
  苏锦眼睛一亮,这还是苏麻夫妻离京后,第一次传来讯息呢。忙看向李德全,李德全了然的笑笑,“奴才这里还有一封信,是伍夫人写给墨尔姑姑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信件。
  苏锦朝康熙福了福身,快步走下去,接过信件,见信封上写着“锦儿亲启”四个字,可不是苏麻的笔迹?她留恋的看了好几眼,才珍而重之的放进怀里,预备回到庑房后慢慢看。
  康熙正在浏览明珠的折子,也没有注意苏锦这边,看完一遍,大大的赞声“好”,引得魏东亭颇为欣羡的道:“能得到皇上的夸赞,看来明珠大人的差事办得顺利呀。”才几年时间,明珠就得到了康熙的重用,成为了钦差大人,而自己却仍待在四品侍卫职位上。
  康熙哪里不会懂得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东亭不必羡慕他。你和明珠不一样,他是文官,你是武将,朕还等着你帮朕打天下呢。总有你发挥长处的一天儿。”
  “奴才谢皇上厚恩。”魏东亭就等着这句话,满面激动之色。
  康熙点点头,翻开另一份折子,“明珠不日即将回京……”也不知朕的密旨他办得如何了,心里想着,面上丝毫不显,“朕看看伍先生的说了些什么。”也是迅速的扫视了一遍,拍案称好,“伍先生的速度真快,才到扬州两个月时间,就把院筹办起来了。墨尔,朕记得扬州也是你和苏麻的故乡?”
  “皇上的记忆力真好。”苏麻端上热茶,换下冷茶,笑道:“扬州确是墨尔的故乡,可惜在京城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故乡的模样了。”语罢,目光黯淡下来。
  魏东亭是个愣头青,浑然不觉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