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1-02-17 23:43 字数:4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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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魏东亭心头感叹了句,笑眯眯的说,“索中堂不愧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满天下,鳌拜再横,也不是他的对手!”
苏麻抱着本折子,笑容满面的附和,“那还用说,人家现在是太国丈了嘛!”
康熙胸中自有丘壑,“传朕的旨意,朕暂不亲政。”见魏东亭与苏麻诧异的盯着他,慢慢呡了口茶水,“鳌拜不服气呀,众臣都赞成亲政,就他不吱声。朕要等着,非逼他上奏不可。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亮出山,朕急惶惶的答应他们,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待大臣们三奏四请之后,朕再松口,这是天家的规矩,也是帝王的气派。”
“原来如此。”魏东亭恍然大悟,拱手道:“皇上英明,鳌拜不愿意归还朝政,咱们偏偏要迫使他主动归还。”
苏麻不厚道的呵呵笑,“鳌拜此时一定非常着急上火,可这火气只得他自个儿咽下去!”
“说的对。”苏锦赞同的点头,“谁叫皇上不高兴,皇上就能让他更不高兴!鳌拜是自食恶果。”惩奸除恶什么的,简直令人心情大好。
政治联姻的好处,来得迅疾而猛烈。来自皇权的压力,来自大臣的压力,来自百姓的压力,让鳌拜无路可走,不得不弯下了强硬的腰,主动带头上奏,请皇帝亲政。
费了一年的水磨功夫,好不容易使鳌拜退让,此时康熙心头大为满意,稍加推辞后,便同意亲政。玉玺握在自己手中,才真正握住了大权。
一声声“万岁”的呼喊敲击着耳鼓,康熙环视俯首帖耳的群臣,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两瓣嘴唇微微颤抖,泄露了天子激动的心情。
☆、遗言(抓虫)
初夏的黄昏,天空像突然打翻的砚台,墨汁飞快的晕染开,覆盖刚刚满眼的橘红,黑色的浓云挤压着天幕,沉沉的仿佛即将直坠而下。
狂风席卷漫天的沙尘树叶,咆哮着奔腾着滚滚而来。苏锦急忙合上菱花窗户,拾起被风吹落的宣纸。四个梳大辫子的小宫女,长得跟嫩绿的水葱似的,一溜烟的进来点亮宫灯。
紫檀木龙案后,康熙龙颜带笑,津津有味的阅读书籍,手不释卷、沉醉其中,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苏麻笑瞥了天子一眼,亲自端着一盏宫灯,来到书房东北角的书桌旁。
那是一张比龙案小三分的书桌,用上了年头的红木精细打造,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和书籍,属于陪读的苏锦姐妹。苏麻偏头端详宣纸上的字,神情带着丝骄傲,“妹妹最近进益很大,这字已经略见风骨了。”又取笑了一句,“看来这一个月的字帖没白临呀。”
毛笔是苏锦的硬伤,她苦练了数年,终于有了点小成就,心头不免小得意。闻言便展开矜持的笑,恰如破晓的一米阳光,饱含生机与希望,“姐姐谬赞了。”说着朝苏麻眨眨眼,笑的意味不明,“伍先生的字才是真的好呢,连咱们主子也赞不绝口!”
她们姐妹凑在一起唧唧喳喳,说着女孩子的悄悄话,魏东亭倒被冷落在一边。好在他自诩心胸宽大,也不太在意这些事情。
小九子弓着腰进了门,左瞅瞅右瞅瞅,把魏东亭往旁边一拉,声音压得低低的,好似沉闷的天气,“索尼大人病重了!魏大人你看看,”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奴才什么时候上奏好?”索尼是太国丈,重病是个大事,可他又不敢打扰皇帝读书。左右为难,便寻平易近人的魏东亭讨教。
“你这小子!”魏东亭没好气的拍了拍他,“把奏章拿着,跟我去回禀皇上。”
小九子便跟在魏东亭身后,恭恭敬敬的举起奏章,“启禀皇上,索尼大人病重。”
康熙霍然变了脸色,立起身来问道,“怎么样?”昨儿索额图就先给他交了底,说索尼这回是真病得厉害,所以他派了小九子去慰问。
“只怕不好呢!”小九子叹了叹,眼圈有些发红,“索中堂病的不轻。太医说便是今天的事儿了。老大人精神看着还好,他自个儿说是回光返照,说临终前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臣子病重,皇帝御驾探视,是臣子的殊荣。索尼的话说到这份上,康熙心中只能叹息,自己时运不济,索尼一去,鳌拜便要故态复萌了。意兴阑珊道,“东亭备轿去,朕要去索府探病。苏麻,换微服。”
“嗻。”魏东亭打了个千,还未起身,便见小全子慌慌忙忙跑进来,见了康熙双膝一软,“皇后娘娘在宫门口候着,说是要请旨去索府探视。”
康熙回内室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准了!”
索尼府邸坐落在丰宜园玉皇庙街,康熙乘一顶四人小轿,魏东亭骑马随行,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索尼府邸。
似是料得康熙御驾降临,索府中门大开,魏东亭上前一说,那门房便立马去通知索额图。索额图三步并作两步而出,伏地叩首道:“不知主子亲临,未曾远迎,奴才罪该万死。”
康熙搀起索额图,这位可是国丈,“不知者不罪。索中堂忠心为国,朕今日特来探视。传令家人不要走漏风声。”
索额图张张嘴,欲问皇后,又若无其事的吞下了话。康熙一眼看穿他的心事,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皇帝单独来探病,是功臣的荣幸,若是帝后同至,便是给皇后做脸了。康熙却不想把皇后的胃口养大。
几人到了后堂,康熙和索额图进屋,魏东亭留在门口警戒。
索尼昏昏沉沉的卧在床上,听见索额图呼唤,“父亲,皇上看您来了。”索尼半张开浑浊的眼,四处搜寻皇帝的身影。
康熙忙上前拉着索尼的手,“中堂。”
“皇上,皇上。”索尼处在弥留之际,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双目也已经无神了,整个人就像枯败的大树,了无生机。“老臣提着一口气不肯走,就是在等着您哪,皇上,老臣等着您哪!”灰白的双颊划下两行老泪。
康熙见状不由心酸,眼眶也有些泛红,“朕就是用尽天下的名医名药,也要让你好起来。”
索尼的眼睛像是看着康熙,又像是看着虚空,其实已不能视物了。他蠕动几下嘴唇,吐字艰难,似要耗尽所有生命力,“谢谢皇上,老臣想跟你说几句话。”
“你说吧,朕听着呢。”说着俯耳过去。
“大清立国不久,皇上应当先求稳定,后图发展。眼下,眼下大清国有两大隐患——朝廷里呀,鳌拜结党篡政;西南边,是吴三桂称雄。皇上一定不能让他们相互勾结,对这两派势力一定要,要分而治之,先掉除鳌拜,再分解吴三桂。皇上,您可要内紧外松啊,积聚力量,等待时机,万万急不得呀。老臣本想帮皇上完成大业啊,可惜天不假年,老臣来不及啦。”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气息断断续续,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康熙为他顺了顺胸口,“索中堂的良言,朕记住了。”
索尼扯出僵硬的笑,偏头叫儿子,“索额图。”
“哎,父亲,儿子在这儿。”索额图忙过来听索尼交待遗嘱。
索尼吃力的吸口气,缓和了半晌,才开口:“你要记住啊,咱们索家,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魂。我死之后,你应当代我尽忠皇上,不得结党营私,坏了我的志向。如果你违背了此训,他日阴曹地府之下,也不得与我相见。”
索额图听到父亲的训示,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声音带了哭腔,“儿子都记下啦。”
康熙也满怀凄楚,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索尼有一定的私心,但他对索尼的遗嘱不是不感动。可为君者,心灵本就要坚如磐石,不能留一丝弱点。
索额图和康熙合力将索尼扶起,听着索尼喃喃喊道,“皇上,皇上。”语气满是留恋不舍与乞求。
君臣几年,康熙懂索尼的心思,无非是要他善待索家罢了。这时,魏东亭在外禀道,“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索大人挂念着她呢。”康熙吩咐道。
索尼感激的看一眼康熙,拉着疾步奔来的孙女,如释重负的长长叹息一声,双眼一闭,双腿一蹬,这便与世长辞,走上了黄泉路。
“中堂,中堂!”康熙见势不对,忙晃了几晃索尼。伸出手往鼻孔一探,才发现他已经断了气息。“中堂,你好走……”
“父亲!”“爷爷!”索额图与赫舍里氏顿时嚎哭出声,悲痛难以自抑。
康熙毕竟才十四岁,失去左膀右臂般的忠臣,感到五内俱焚,强忍着哀伤放下索尼的遗体,拍拍索额图的肩膀,“索大人节哀顺变,如今好好操办索中堂的身后事要紧。”
赫舍里氏用帕子拭了眼角,“啪”的跪倒在康熙面前,含泪哀求道:“皇上,求皇上恩准臣妾送爷爷走最后一程。”
“唉。罢了罢了。”康熙弯腰托起赫舍里氏,“皇后一片孝心,朕若不答应,岂非不近人情?如此,朕准你今日留在索府,明日再行回宫。”
“多谢皇上,臣妾恭送皇上。”赫舍里氏朝康熙磕了个头,目送康熙离开。
魏东亭跟在康熙身后,劝慰他,“皇上不必太过伤怀,索尼大人年近七十,也算是喜丧了,如果伤了龙体,索尼大人泉下有知,怕是不得安稳啊。”
康熙摇摇头,回首看了眼匾额上硕大的“索府”二字,“索尼这一去,朝廷失去了肱骨,鳌拜怕是又要张狂了;而索家子孙,索额图比起索尼,可是差太远啦。”
☆、谋定
索尼一死,朝廷又开始风起云涌。/非常文学/
国库日渐空虚,饷银粮草短缺;西南三藩自行招兵筹粮,屡次与兵部吏部相抗;俄罗斯再度入侵东北边疆,抢走牛马草原无数……康熙六年,亲政不久的天子面临着巨大的难题。
朝廷上鳌拜称病不理军务,遏必隆和班布尔善相互勾结,欲为鳌党揽更多的权利,提议恢复辅政大臣制度,晋鳌拜为首辅大臣,再次惹得天子大怒。
康熙气冲冲的回了乾清宫,惹得宫人们战战兢兢。苏锦端着清火茶入殿,捅捅魏东亭的腰,“这大热天的,又是谁点了炮筒啊?”
魏东亭像吃了黄连般,苦着脸还未开口,便听天子在西次间喊,“苏墨尔,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还不快把朕的茶端过来!”
“得了,快去吧,小姑奶奶,刚刚苏麻也被皇上恼了通,你小心些别惹皇上生气。”魏东亭朝内室一望,低声催促道。
苏锦瞪了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次间,见苏麻正给天子打扇,抽空使了个眼色过来,苏锦便老老实实的奉了茶,耳朵听着皇帝抱怨,“索尼说的对,鳌拜早晚结党篡权。这不,索尼刚死,鳌拜就横起来了。”
魏东亭把朝冠放在几上,凑近了低声建议,“皇上,奴才建议请太皇太后出山,收拾鳌拜,稳定朝政。”
康熙度他一眼,饮口茶没说话。
苏锦见机的插话,“馊主意!皇上都大婚亲政了,哪里有劳烦老祖宗的道理?而且,老祖宗说过,她现在要颐养天年,等着抱重孙子呢。”
“墨尔说的对,”康熙搁下茶碗,蜜蜡朝珠哗哗作响,“皇祖母把朕扶上了地位,索尼又力保朕亲了政,他们都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轮到朕独掌乾坤了,”翻着龙案上的折子,全是奏报缺银短粮的,“朕要是收服不了鳌拜,有什么脸面做这个皇帝?”
苏麻跟在康熙身后,劝道,“皇上您可要稳住呀!索尼大人临终前说过,对付鳌拜,万万急不得,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哪。”见天子毫无反应,扯扯魏东亭的袖子,“东亭,你可别愣着,劝劝皇上呀。”
“你们不用说了。非常文学”康熙挥挥手,表示不欲再谈,“朕已经下定决心。今天朕可真是吓了一跳,鳌拜一称病,军务就乱了套。他门生部将满天下,又掌握着宫廷禁卫、京外大营,一旦发难,朕性命危矣!”
三人低头沉默,俱不敢再劝。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康熙掌握了小股势力,要扳倒鳌拜,便只能用计了。苏锦想了想,“皇上,朝廷上还有忠心耿耿的大臣,您不如下发一道密旨,令他们共同思索除奸之策。”
“妹妹说的对,”苏麻出言,“武英殿的小子们也成长起来了,与鳌拜这个满洲第一武士,未必没有一拼之力。只要咱们想个好计策,不愁拿不下鳌拜……”
康熙赞许一笑,看向魏东亭。魏东亭眼珠一转,“让奴才猜猜,皇上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朕心里有个模糊的轮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康熙勾勾嘴角,看向窗外,乌云遮日,似大雨将来,“今儿天气好,咱们出宫散散郁气吧。许久不见伍先生,真是有些想念了。”
苏麻垂头,悄悄的弯起嘴角。苏锦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