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更新:2024-05-25 15:04      字数:4895
  执剑的右手虎口早已震伤得不成样子。
  知道速度足够小可以蹬壁而不至于残了腿,我开始交替蹭踏着。
  勉勉强强又减下去一些坠落的势头。
  大概是我运气实在很好,竟然看到斜下方有一处凸石头,形状像是老树上的嫩芽。
  站人是不够的,何况那石头已被风蚀雨腐,并非和崖壁稳稳固固的一体。
  做缓冲用却是难得的。
  抽了腰带灌注了真气挥出去,扣上石身,在落过石头水平高度后狠命向下一扯——
  它被扯得掉落越快,我缓得的势头就越多。
  如此几番种种,终于安然近得江面。
  却又有一个大问题。
  江流湍急,此段水域,水下不乏暗礁,也有中流砥柱露出水面。
  下游可以上岸的缓坡还在千丈外。
  眼看就要落江,怎么办?
  不怎么办。
  我赤身躺在泥草滩上,静静等体力回复些。
  刚才一场挣命,我赢了。
  其实,说来也……
  入水时知道要上岸很扎手,却没有办法。只是屏息顺流而下,在水里迅速脱去衣物。
  布料濡湿后,是大累赘。
  致命的累赘。
  却在团身褪靴时,腹胸蹭到自己光滑无疤的大腿,忽然想到了七冥。
  十一岁一夜家变,痛遭惨辱的少年,为了仇恨而挣着活下去,硬生生砸断了自己的腿骨,以保证胁人做肉盾的那些败退者,会因为他行走不便而不选他。
  何等……
  隐忍坚韧,惨痛决绝。
  我覆在他身上,埋到他体内索欢的时候,的确有懂过他吗?
  懂过他的坚韧吗?
  或者,懂了,却没有直面着敲碎了自己的脆弱。
  舒身沉到水下层,屏气闭眼,顺流而下。
  下层裹了泥沙,加上此段腾江河床起起伏伏的关系,水速自然慢些。
  我既然能屏息,当然不会去那浪尖上挑战极限。
  无论是什么样的礁石,水流冲击而上,总有反撞之势。和剑风刀势,破空镖铁一样,不同于常。平心运气,集中注意,打开全部感观去搜索和判断异样,适时动作,或扭身而避,或击掌借力擦错而过。
  我要活着,上岸。
  我要看深夜的星星,看晨曦的日出。
  现下,睁眼,对着秋季朗朗繁星,我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千,我,好好地,留存着呢。
  KISS。 BIG BIG HUG。 I LOVE YOU。 FOREVER。
  日出了。
  体力已经回复了些。
  起身,向皇城的方向清清亮亮一笑,转身向人烟处去……
  七冥,我自以为导引了你情事,护了你,事实上,受教诲和被庇佑的,也是我。
  没想到武功也能这么用。
  用绝顶轻功从这家那家外面晒的衣物里,捡破烂的偷了凑成一身,着了。
  将顺路拾的一大捆柴从茶摊那里换了几个馒头。
  那是我凝了独门真气决,以木片为剑劈来的树枝。
  手里的面食十分粗糙,不过新鲜,不算垃圾食物。
  大口咬了,灌下茶摊老媪给的茶水,顺便问了路,知道回前一晚歇脚的分部,顺路步行有四五天的时间。
  我大可翻山过去,也就半日左右吧。
  却在听得唢呐之声,一队嫣红落入眼帘时,生了闲暇之心,决定一路走去也无妨。
  太平盛世,普通人家的幸福,这次,我要看个饱。
  然后,就会明明白白记住——
  承了君上这担当,何尝不好!
  我在晒太阳。
  我在路边晒太阳。
  我在来往行人频繁的官路边,略略高起的小丘朝阳又朝路的那面,半倚躺在由绿转黄的一大丛密密厚厚的茅草上,微眯眯了眼,叼着根草茎,惬意地晒太阳。
  那天啃了馒头后,花了一个上午,就近觅那干枯的枝条劈砍了,用藤条或是现搓的绳草,捆了好几捆,就这样从那个皱纹如菊的茶媪那里,换够了三天的干粮,和几个买茶水的铜钱,然后我沿路步行而回。
  现下已是午后,就近薄暮。这里离我要进的城门不过三五里。
  进了那道门,便是君上了。
  所以我在这里,趁还穿着破衣烂裳,晒太阳。
  离大路有些距离,又因小丘略高,现下没有什么风,倒是吃不上灰尘。
  眼睛虽是微眯了望着蓝天白云,看着秋天开始落下的叶,从路旁的树上枝头盘旋而下,耳朵却能够听到四方来声,所以晓得路上来来往往的正热闹。
  路上大多是普通人家,老的少的壮的病的男的女的,探亲的办事的赶路的,也偶尔有携刀挂剑的江湖人结伴而过,或疾行,或纵马。好在道路宽敞,纵马的也都知道吆喝,所以两下相安无事。
  偶尔一阵急急而过的马蹄,隔了我背后这么厚一层茅草垫子,也能察觉地上因此传来的震动。
  那就是江湖啊。
  一阵迅疾如同催命似的马蹄过去,却在一二里开外硬生生截住了。
  没有听到尖叫,那便不是撞了人或者坠了马。应该是掉了东西吧。
  跑这么快,欲速而不达哦。
  就着西落的斜阳,我满足地吁了口气。
  还有半个时辰的逍遥。
  “真?”
  阳光好好。
  ……嗯?
  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身形忽然掠向我。
  ……七冥?!?
  他重重撞到我怀里,速度奇快,刚刚够我险险撤去本能反弹的内劲,免得震伤他。
  略略有些迷糊,看着这个哽得厉害,额头抵在我左肩胛的人。
  他没有流泪,却在颤,微不可觉地,不停地。
  然后下一霎,他的双手扣上我的两臂。
  好大的劲,疼……
  ……而且还用了内力……
  七冥身上的战栗从他死死扣住我的十指上传递过来,似乎因为把它们发泄出去了一样,他身体慢慢稳了。
  这是怎么了。
  我习惯性去搂他,刚想抬手,他忽然僵直了一下,移身叩拜在地,“属下逾矩,请君上责罚。”
  我呆了呆,想起最后那晚自己的无奈来。
  果然……
  “无妨,在外不必拘礼。”我起身。既然被看到了,那就回去吧。
  他随着我起来。
  脸色煞白,满面灰尘,束发微乱,赶路赶成这样……
  七冥移步,却晃了一下。
  反射性扶了他,顺势扣诊他的脉搏。
  气息不稳,虚弱紊乱。
  最好不是我猜的那样……
  很想问问他从哪里赶来的,用了几天,忙活什么一付不要命的样子,却都没有出口。在颈后轻轻一掌刀切昏了他,抱起他来,掠向大路。
  那匹马八成累得半死,不知道溜达去了哪里吃草,现下一下子也找不到了。并不为这个耽搁,轻身起落间,我直接进了城。
  “掌柜,上房一间,热水,茶汤。”直接进了最近的一家客栈,从七冥钱囊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到柜台上,我叫了东西,跟在小二后面上楼。
  没有去楼里分部,是因为那驻地在靠近城中心些的地方,四头城门里,离这头的城门次远,更是因为现下七冥不算我身边的人,如此带了他进分部,难免会给他招闲话。
  “客官,马上就好,先上楼,先上楼。”
  知道那满脸笑容是冲着银子去的,不是冲着我来的,我懒得理这客套,直接进了房间。
  将七冥放到床上。
  “怎么?”我轻轻问,知道门外暗中跟随的那个侍卫听得到。
  “禀君上,三日前君上留条赴约,后虎腾崖崩而君上未归,又有下游庞城分部获衣物一件,乃渔人得自江而当卖入铺,故五位阁主合令现下腾江两岸二十七部暗中人手聚力察访。此事目前未至门坛。在下乃于所负责之城门见君上而斗胆跟随。贺君上无恙,请君上示下。”他的声音也是极轻的,而且用了一线音。
  “去回了消息吧。我另料理些私事。”
  “是。”轻轻将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放进来小小一个暗色囊袋,并未向内窥探一眼,门外的人又合上了门,悄无声息走了。
  囊袋里不用看也知道是伤药解药丹丸。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们带了这个是为了第一时间用在我身上属于不争的事实。
  叹口气拎起那个袋子,从里面取出一瓶上好的金创药,一瓶治疗内伤助调内息的丹丸。
  看看七冥苍白的脸,和换马不换人导致的另外两个后果——勒伤了的手和磨出血了的着鞍处……
  虽然不是我自服自敷,但还真的用上了。
  翻外—七冥篇—根
  前奏
  真和我拜了天地。
  ……很奇怪的和谐感。
  两个都是寻常衣物,除了白舒息硬塞到我们手里的红绸,和平日里一样的打扮。
  可是我分明觉得,的的确确是……成婚了。
  真没说我嫁他,也没说我娶他。
  之一————————————————
  那次赴盟会,半途曾在客栈遇到一个算命的。
  杀手信这些哪里能活得下来,所以当下我也没有特别注意他。
  旁桌却有人说那瞎子很灵。楼里跟出来的各职的都有,便有几个随行的子弟前去卜算。
  好像还真的很灵。
  然后那瞎子自顾自走到我们一桌,正对着君上深深一揖,说,“阁下周身气不同我等,非此间之人所有。老朽生平有幸得见,望能得以一卜。”
  君上看了看他,淡淡短短回了句话。却是我们不懂的一种方言。
  当下那个老头黯然叹气说,“浮萍无根,终是天下流离。”
  子弟们都皱眉。听着就不像好话。甚至有几个已经按上刀柄。
  君上却笑笑,不再说话。
  老头等了良久,终于转身走开,出了客栈门,一边唱着,“又一春……”后面却是一阵咳嗽,没了下句。
  君上依旧吃菜,喝酒。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按捺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之二————————————————
  月初议事时,有几人合呈了百来幅女子肖像,一列名册,和今年里所有宜婚事的吉日上来。午时楼虽不是子继父业的,但楼主夫人历任总是有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是行事随意的江湖人也认了理所当然的。
  东西真当下遣人送到我那里,要我挑。
  他的婚娶自然马虎不得,我便细细选了。心计过深的不要,利益纠葛太多的不要,单纯无知的不要,最后留了知分寸的伶俐女子二十来幅,等他到了午时回来自己再选。
  “选了吗?”他喝了口茶,笑笑问我。
  不知为什么,觉得他笑得太开心。我没有说话,把那选出来的绢画推给他。
  他一口茶喷得老远,呛到了,咳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居然呛了茶。
  好不容易顺了气,他对上我眼眸,一字一顿问,“我——娶——她——们?”
  留得太多了么……
  “容貌看画终是不准,先选个大概,再看看真人吧。”我帮他把画摊开来,一张张铺了。“反正可以娶几个,所以……”
  “哦?”他端了茶,啜了一口,打断我,“那你呢?”
  “我?”
  “你娶不?”
  这问的什么话,“当然不了。”我好笑地摇摇头。
  “因为你是我的人?”他淡淡问。
  我点点头,背着他,忍不住微微一笑,继续摊画。
  “因为我吻了你抱了你要了你,你又许了我终生,所以你是我的人?”
  我又点点头,觉得脸上有些热。
  “那么,你也吻了我抱了我要了我了,我也许了你终生了,我怎么就还不是你的人了?”
  我呆了下,这才听出压着的几分怒意,“我……”你自然是我的人。不对……怎么能说你是我的人?也不对……不能不说你是我的人?还是不对……怎么能不说你不是我的人?……
  当下哑然,回头看他。
  他扔过来一个折了的红纸单子,“上面是日子,你挑一个,我们拜堂。”话音没落,人已经不见了。
  声音极平静。
  我忽然就心里揪痛起来。
  ……自己好像犯了大错?
  男子和男子燕好的很多,否则也就没有断袖,倌儿,戏子,清客……
  可是男子和男子成婚……
  断袖的那位自有后宫,倌儿戏子傍的风流公子也不少妻妾,清客随的还是有家室的……
  所以真娶妻是很自然的。我大概勉勉强强算是个清客。
  可是,为什么,我也开始觉得自己错了呢?
  之三————————————————
  心里忐忑,我一直干坐着,直到总管遣的人问我的选的日子。
  直觉这事越早越好,我选了最近的一个。
  然后去平时午膳的厅里。z
  真在那,依旧等我过去,而后开饭。
  微微松口气。把挑的日子和他说了。
  他笑笑,答,“好。”y
  却觉得他笑得一点也不开心。
  照旧吃饭。
  他还是婆婆妈妈管我吃什么不吃什么菜。
  自己也是老样子的饭量。
  看来没事。
  用完饭他回去小憩,我也回自己的房间。
  临出门看到撤下剩菜的仆人端的东西,惊了一惊,心里狠狠地痛起来。
  他吃的是没有少,却根本没有分喜好。
  不喜欢的菜和喜欢的菜,用得差不多多。
  这样子怎么会是没事。
  我确定,我犯了大错。
  之四————————————————
  坐在榻边,无心小憩,仔细想来,却实在不晓得错了哪里。
  可是心下却越来越慌,隐隐约约听得有个声音咬牙切齿,痛骂“七冥你个笨蛋,而且还是混蛋。”
  莫兰携了一坛酒,从对着门的窗子直接翻进来,搅了我出神。
  他自顾自找了一双杯子斟了,拿自己的碰了我的,连连干了三杯,才想起我没有动,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