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4-05-22 14:01      字数:4813
  我低头不语。四眼田鸡一挥手:人来,把这小子押回去!
  几个小姑娘笑嘻嘻地把我扶回去了。
  晚上巡床的时候,四眼田鸡就写了四个大字给我贴墙上了:戒焦戒躁。
  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强迫你接受心理辅导!瞪了我一眼,摇摇头说:光听说有烧伤患者在高热期有精神疾病的先例,还真没听说过在愈合期也有的。恩,不对,我得再回去翻翻书去。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四个大字,心里琢磨了好半天。
  夏天来临前,经过循序渐进行之有效的复健,我终于丢掉了拐杖。
  太好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大家都说,夏天来了更讨厌,天热了创面容易感染不说,闷在纱布里,愈合起来也成问题,幸亏我是春天烧伤的。老哥几个不幸还躺在床上的,都眼巴巴地瞅着我走过来走过去地现摆,跟看江南四大才子走几个台步再转身一样,羡慕得直哼哼。
  有天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陈向阳:高总呢?怎么老没见啊?
  陈向阳叹了口气:上次你也看到了,他这人主意一定,九匹马都拉不回来,一意孤行啊。
  高总这样。。。。。。被人发现了,真的会有事?
  陈向阳苦笑着摇了摇头:别人可能会,不过他。。。。。。他后台硬,一般人还真动不起他。
  啊?我睁大了眼睛:我听小储说,这医院也是高总的关系我才能进得来的。他。。。。。。他是什么来头啊?
  陈向阳沉默了一会,说:他爸是正黄旗的,肩膀上三颗星。
  我哑口无言。上将啊。。。。。。怪不得这小子总是牛B烘烘的。。。。。。
  陈向阳笑了笑:不过一般人最多知道他有点门路,却不是非常清楚,高力强这点和别人不一样,他本身不觉是好事,甚至还挺烦知道的人提。他。。。。。。以前和他爸闹得很僵,高中上了一半就出国自己念书去了。他能混到今天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家里的原因,不过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我行我素的性子就。。。。。。嘿嘿。。。。。。
  我想到高力强说过他爸知道他是,心里就打了个突:你们。。。。。。你们经常这样吵吗?。。。。。。我是说象上次那样?
  陈向阳又苦笑了,过了会,点了点头:王炮,在一个公司里,手法不一样产生矛盾,正常。我们都很小心,避免在工作上有交叉,就是为了把这种摩擦降到最低点。。。。。。那天实在是没控制住,在公司里也不方便说,路上吵了几句,到你这没外人就爆发了。可你想,他办这么大的事,连商量也不商量一下,又是我这出的事刺激的,真要有个闪失出来,我。。。。。。我。。。。。。我岂非又要内疚一辈子,你说我能忍得住吗?
  我点点头,心想,咦,为什么要说又?
  陈向阳长叹道:。。。。。。其实我也有数,当初高力强自己去挑分管业务的担子就是想让我腾出手脚来搞管理,实现我的运营方针。你别看他说话做事都挺偏激,那是因为他刚回来的时候的确是有点想法和抱负的,可现实磨人啊。商场上这套,其实处处都不能尽如人意,这和能力和努力无关,甭管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到最后还是人际关系,非正当手法可以取胜。这和他原来设想的完全不同,游戏即使设定了规则,也没办法按规则来玩,胜也胜得不光彩不漂亮,你想他还干的有劲吗?
  我想了想,抓抓头:是挺没劲的,那不是那什么。。。。。。那本来就没什么有劲的事嘛。
  那也不是。我总认为,一桶水本来就没法说它是清是浊,端看你怎么看它了怎么去改变它了。你认为它是先清后浊的,那你可以用点净化剂,或者对点新水,让它把杂质沉淀了,慢慢地它不就清了吗?你要是认为它本来就是浊的,即使通过以上方法也无法让它变清,那怎么办?是里外里撒手不管让它干脆黑到底了,最后一点都没法用了就手倒掉?还是一咬牙把自己那眼也涂黑了,完了看什么东西都一个色,就不觉得这水有什么不一样的了?
  恩,我一拍巴掌:你就是那用净化剂的,高力强就是那里外里的。
  陈向阳低着头看着地面轻轻地说:其实谁都是在这桶水里徘徊来徘徊去,到最后也分不清它原来是什么样了,也弄不明白它将来能怎么样了。。。。。。有时候我也觉得想得太多了真不如不想,干得太多了也真不如不干。好象生活就是把你往一个轨道上一推,接下来就是无数个欲罢不能了。
  欲罢不能这四个字听得我心里一动,忍不住看了陈向阳一眼,他也正看向我,眼神冷不丁一撞我就吓了一跳,赶忙把眼睛扭到一边去了。
  王炮。
  恩?
  你。。。。。。陈向阳想说什么,但好象忽然又烦躁起来,问:你,你真的好了吗?
  好了呀,我踢踢腿抬抬胳膊:你看,多好啊,多自如啊。就是这右手还得缓缓。
  我这右巴掌二度烧伤,到现在纱布还没卸呢。那都是快不行了的时候摸安全门给烙的。
  你拉开裤脚给我看看。
  没。。。。。。没什么呀,我有点扭捏,摆着手笑说:老爷们身上留点疤,这不还挺好看的吗?
  陈向阳不理我,蹲下来就拉起了我的裤腿,我一只手按下去:别看拉。
  我知道自己腿上大面积的皮皱成一团,半新不老的,颜色还半黄不白地光鲜着,以前处理创面的时候汗毛都刮了,最近正慢慢地重新长出来。
  嘿嘿,你看你这人这习惯多不好啊,就喜欢看点恶心东西给自己添堵。
  陈向阳霍然站起:不是说不会留疤吗?这你夏天怎么办?不行,咱们还是申请磨皮手术吧。我去找大夫。
  哎!我一把拽住他:你还说高力强冲动,我看你比他更冲动。把陈向阳按回椅子上:我夏天穿长裤呗,奥,你还想让我在这熬着?我这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出去,跟坐牢是的,好不容易到日子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不在乎这个,又没伤着门面,咱讲究心灵美不是?
  陈向阳看着我不说话。
  你看我都给捂白了。我捏捏腮帮子:还胖了呢。我说陈向阳,你还是让我早点回去吧,不干活,不摸方向盘我还真不习惯啊,太难受了。
  王炮,陈向阳走之前,在门口背对着我说:你这手还没法开车,所以,我把你先借调到广告分公司去了,你先家里歇两天,觉得行了,就直接去那报道吧。
  53
  出院那天没有一个人来接我。
  陈向阳事先跟我打了招呼,说他那天要开会,大概是述职吧。我知道他这堂一定不大好过。不过有高力强在,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按陈向阳的话说,高力强这段把他那筹码忙得差不多了,至不济也能扳个平手。
  陈向阳分管的三个部门最近都如临大敌,做好了准备,随时接受调查和问话。
  这都是黄姐昨晚上来办出院手续时说的。
  还说,估计陈总是提前收到风声,知道我们部有可能要被重新洗牌,怕我现在没法开车,又心实嘴笨地整个一闲人,所以先把我调到分公司去养养手。黄姐话外的意思我听出来了,好象这次因为凭空冒出我这么一号,间接搞得他们不得不丢卒保车,实在是出乎意料捎带手就把我也给恨上了。得,咱在总公司是既出了名又挂了号了。也不错啊。
  跟黄姐笑说:我现在得算你们黄浦一期里面的了吧?
  如此这般,虽说心理上有了准备,可真一个人拎着包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跟其他人打了招呼,挥挥手。
  趟着步子出了大门,拖着腿慢悠悠地刚在街上遛了几步,就被一只脏手拦住了。
  行行好,行行好。
  满脸黑泥破衣披挂的叫花婆子,手上拖着个残疾儿,把只长到胳膊肘的手戳到我眼巴前。嘿,熟悉,5区里躺的全是这类因热度灼伤,电烧,化学烧伤而不得不截肢的患者。叹了口气就往身上摸。
  靠!前几天他们送来的干净衣裳,我这身上还真嘣子没有。
  只好讪笑着摆了摆手。
  胖子!胖子!
  我一扭头,三子蹬着板车一头大汗地在马路对面把一只手窝在嘴边喊:你站那等会,我到前面掉个头。
  虽然空气里有点凉,可我这心里暖上了。这可是大清早啊,正是三子生意最忙的时候,每天半夜里就起来磨豆浆,也就赚这么几个钟头。胃里也暖,看见他我就想起豆浆了,饿的。
  一激动,我脸上就绽起了一朵包子褶花,冲着仰起身子骑在座上刹住车的三子就来了一句:。。。。。。哎,带钱了吗?
  把几张零票塞进已经伸向其他行人的脏手里,扭脸就走。
  坐在咯吱咯吱晃晃悠悠的板车上,三子在前面一上一下地蹬着:你啊,烂好人一个!她不定比咱们有钱多少呢!
  三,生意不做了?
  我们掌柜子看着呢。
  啊?嫂子不上班吗?
  三子叹了口气:唉,她也下岗拉。。。。。。然后又笑说:这也好,以后我这摊就算配备上专门的收银员了。这档次利马就上去了,是不是?
  抓抓头,我也无话可说。
  早晨的太阳溅在沿路的房顶上,一片金光。快车道上是或快或慢闪过的车辆,金属杠和倒车镜偶尔也能折射出星星半点的光刺,在不同的角度扎着眼睛。夹在自行车大军中的我们看起来一定很象在蚂蚁群中的一粒谷渣,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却始终向前地行进着。。。。。。
  广告分公司的活一向是打杂的事特多,专业的咱也插不上手,但打个灯,看个台,稳个反射板,抗上个把道具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穿着发下来的工作服,一件钓鱼马甲,背上印着公司标徽,挂着一只带照片的封塑牌,就是进出自如的工作人员了。你别说,有时候在布景幕布前背着手转悠转悠,心里还真是挺啧的。
  那谁?!那谁?!甭东张西望了,说得就是你!
  一个眉毛有型得就象假的一样,一脸胡渣的人跳到场中,指着我吵吵。冷不丁地就吓了我一跳。
  雨发,真系雷?!差点没脱口而出。
  如花暴跳如雷:我想起来了,上次也是你,我们这拍的好好地,你就悄莫登地上去了,你当我这是哪啊?啊?菜市场?今我刚扭头跟他们说说戏,你又上去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了!这是哪个部门的?敢上我这来闹场!最后这句是对旁边人说的。
  林导林导,这总公司的,现在平媒那边帮忙,有时候我们也喊他来上这帮把手。四下里陪笑不已,就有人把我拉下来了:王炮,你怎么搞的你,老是魂不守舍的出岔子,快点下来。。。。。。
  让他回平媒那边去,以后甭上这来瞎捣乱!如花大派派地怒说:想引起我注意的人我见得多了,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
  嘿!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了,这是哪的领导啊,气焰这么嚣张:哎,怎么说话呢你?我一撩袖子,就过去了:
  我这德行怎么拉,我这德行比你强多拉!恩?你们让开!我这前面立刻围出一堵人墙。
  如花一看,心定了,站在聚光灯底下叉起了腰:这我说了算,你敢跟我叫板!
  正被大家好言好语地劝拉着的时候,赵主任擦着汗一溜小跑地过来了:哎,小王,小王。赶紧,咱回去吧。跟众人点头哈腰地:我把人带走,你们帮我跟林老师陪个不是啊。他刚来的,什么都不懂,让林老师别动怒啊,算了算了。
  那孙子谁啊?就他还老师啊!坐在赵头屋里我就忍不住发牢骚:赵头,你平常那劲哪去拉?
  你甭惹他了,人是艺术家,名气响,客户指定让他来拍这支广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来的,你给搅黄了算哪出啊?
  我把脖子一梗:艺术家有什么了不起,不和我一样是人?
  赵头笑了笑:没错,都是人,可人也分很多种对吧?小王啊,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老在那神游太虚。你一开车的人,按说不应该这么容易走神啊。凑到我耳朵边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烧坏了?
  没啊,早好了。这手也差不多了,过段就能回去干我的老本行了,剩得给你们添乱。我拉长了脸赌气。
  你啊,明还是去看展台吧,咱可说好了,你得顶到这个展会结束再走。行不行?
  行啊,有什么不行呢。
  在哪干其实无所谓,但除了开车好象到哪都有点找不着北。不是怕打杂,可打杂如果都打不好,那也太没用了吧?下午到印刷厂送完喷绘板样,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琢磨,捏了捏手,对它说:哥们你罢工也罢了不少时候了,你丫再不起来干活,我这自信心可就全让人给糟蹋光了。咱可不能成为费翔的日本表哥,废物点心啊。
  哼,你也知道你是一废物点心啊。
  我一抬头,如花站在跟前不屑地说。
  好狗不挡道。我眯起了眼。
  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推我了:哎,这是我们林导等车的地方,走开走开。
  这大门口写你们名了吗?一只巴掌刚挨上来,我就脑门一炸,抓住了就反手一拧:推什么推?!
  哎呦!对方就被我转扭了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