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节
作者:      更新:2024-05-22 14:00      字数:4879
  李易不下棋,所以他不知道,只得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犯错,至少是不首先犯错,然后等待你的对手在混乱的局势下出错。到那时候,最重要的就会变成不犯错,并且眼疾手快地抓住机会赢得棋局。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不犯错就是最后胜利的基本。”程帛尧不懂得大位之争这种破事儿,但是说到围棋,她绝对能侃侃而谈地把人忽悠瘸。
  “不犯错,等别人犯错,抓准机会,胜利。”李易低下头叨叨了几遍这几个关键词,然后抬头道:“堂嫂,我和……我和他们能力并不相当,你说的是棋力相当时,那当棋力不相当的时候呢?”
  翻个白眼,程帛尧觉得这孩子太没自信了:“你还有两年时间,殿下,从今天开始每一天每一刻你都必需比前一天上一刻更好才行,因为你浪费了太多时间。因为你浪费掉的时间,陛下要匀出时间来给你两年,道院要替你挡两年,我和崇安师兄以及道院上上下下的先生师兄姐们要替你担下无数风险,所以你必需更努力才可以。殿下,你懂了吗?”
  其实她也不愿意这么拿话逼李易,可短短两年,不逼紧一点儿实在来不及。李易也很明白这一点,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事儿。
  “我懂,师姐,谢谢你。”李易头一回当着她的面称呼她为师姐,而不再是因为堂兄而带来的堂嫂这个称呼。这也意味着,李易对道院上下替他担的风险表示领情,并且予以回报。
  未来的帝王出身道院,并承了道院的情,光凭着这一点,就足够道院几十年安定团结太平和谐。程帛尧点头表示她很满意,轻轻拍拍少年的肩说:“也不要太压抑着自己,该学的自然不能少,该放松的时候就彻底放松,劳逸结合,合理安排作息,身体保养好了才能去跟人论道天下。”
  把一个纨绔少年生生逼上成为一代君王的路,真的相当不科学啊!
  看着李易转身离去的背景,程帛尧都替他忧心忡忡,十一年来没人跟他说将来他要扛那么大个担子,所以他玩得比谁都欢实。结果他玩得最欢实的时候,忽然说,你不能玩了,因为你要当皇帝,那简直跟青天白日被雷劈中了一个样儿。
  不过,想当皇帝,必需对自己狠一点呀。能当皇帝的都是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主儿,这种狠不是体现在手段上,而是体现在精神上。李易少年,你千万不能放松了自己,既然有机会自己也想当皇帝,那就得承受这一切。
  万万人之上被人膜拜的风光,正如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谈完了,李易怎么样,情绪可还稳定?”李崇安就是觉得李易性子不定,有点儿燥,怕他闹起来。
  “挺好,看来找国师去了。崇安师兄,他心里很明白,既明白他将要得到什么,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用太担心他。”程帛尧觉得这就像落子无悔,所以李易只能一往无前的继续走下去。情绪这种东西,还是早早抛弃为好。
  李崇安轻轻一摇头说:“陛下太儿戏了。”
  她有些不解:“你是说什么儿戏?”
  “匆匆间作决定,匆匆间颁布旨意,又匆匆间给他找了十五个对手。若成功是万人之上光芒万丈,可若不成功,便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连带已经故去的荣嫔只怕也难安。”岂止是儿戏,简直就是胡闹呀。
  “最后通向胜利的路都是一样的,要么成功问鼎,要么跌落悬崖粉身碎骨,所以咱们得天天拿着小皮鞭儿敦促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若是失败了,道院也讨不着好,我们俩和秦王府、程国公府也讨不着好。”程帛尧也是没办法,局势她看清楚了,所以才会和之前态度完全不一样,之前还会觉得李易还小,应该慢慢让他成长。可现在,她也只能拿话让他绷紧神经。
  没有退路,且只有成功和粉身碎骨这俩选择,傻子都会选成功嘛,因为只有功成才能身退呀。
  这是一盘要么胜利要么因为陪太子读书而家破人亡的对局,大险啊!
  卷一 屠龙手 第一零六章 舍不下心头的朱砂
  对于李易来说,人生就像是一出反转剧,一切来得太过匆忙,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他要面对的当务之急是来自整整十五位兄长的巨大挑战,以及朝廷上关于正统与非正统的议论,更长远的则是来自于江山社稷、天下万民。
  他很苦恼,因为他最小,头顶上那十五位兄长向来对他还算照顾,因为他没有竞争力,皇子殿下们对他也较为宽和一些。结果一时不察,他们最忽略的人反而成功上位,在道院里皇子殿下们自然不会伸手去做什么,那是个和皇宫完全不一样,但水一样深不可测的地方。
  谁都抱定李易不会在云涯道院待太长久的心思,默默地期待着李易归来。至于李易,他既有兴奋,又同时感到恐惧,却也正是这份恐惧催着他不得不甩开膀子往前走。
  道院上下对李易身份的改变,态度都没什么太大变化,倒是李崇安很烦忧:“此时此刻,风口浪尖之上,襄王殿下的举动殊为不智,依殿下往日所作所为,应不是这般冲动之辈。那么襄王殿下,不知您所为何来?”
  坐在李崇安对面的,正是悄然自京城而来的李景,一年不见,李景眉眼间添了几分淡淡风霜之气,倒把身上原来的阴沉与锐利磨去了几分,倒愈发让人看不出深浅来:“倘若我说对那个位置已不感兴趣,如今只想安平一世,静山可信?”
  骗谁呢!李崇安下意识地在心里照着自家红狐狸语态在暗暗吐槽:“我信与不信,与殿下并无妨碍,殿下只要问陛下信不信便是了。”
  见李崇安不搭茬,李景倒也不急,端起茶来递到嘴边抿了一口道:“当我感兴趣时,人人推着我上去,我觉得那是我应得的。当我不感兴趣时。还是有人要推我到风浪之上,这不是我应受的罪。我有两个孩子,他们没有犯过任何过错,理应一世平静和美,我如今也只有他们两个骨血,自是要为他们打算一二。”
  “殿下,那我便往开了说,你我之间难在有信任二字,我难信你,所以无法应你。你也同样难信我,因此纵使我应下,你也无法施展开手脚。如此你我二人何必再互相为缚。”李崇安真觉得李景这人累,连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都要一一藏起来,却妄图别人对他敞开心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静山,你要知道你如今才是真正在风口浪尖上的那个人。秦王府出身,道院的下一任院长,龙争虎斗你以为有那几条院规就可以躲得开吗?你说明白话,我也说明白话——选我总比选他们好不是么!”李景对于这点很自信,他自有他的长处,二十余年来凡事言出必行。守信守诺。比起他那些兄弟们,他既有名有份,也是个相对来说更可靠一些的。
  这倒真是大白话了。李崇安不免苦笑一声,皇帝陛下确实是雄主,生下的儿子们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却偏偏都没学到好的那一面儿,尽学会怎么勾心斗角。暗地里使绊子了。少有的一个李易,那也是因为信马由缰放任自流才存下一点清澈。而这点清澈以后也存不下了。
  李景的自信也来源于李易的不可确定性,万一日后长得比那十几位兄长还歪,道院、秦王府、程国公府都将岌岌可危:“殿下,你高看我了,我没有那样的能耐。且无涯祖师早有规矩立下,凡道院弟子不可涉朝堂之争,不可出仕为官,我若想要接掌道院也只能遵守这些规矩。至于秦王府,殿下知道我父王,历来是陛下指哪他打哪儿,从来不存任何私心,若非如此,陛下怎能放心把一半兵权交托在父王手中。这如果是场赌局,我赌谁都有可能输,那么我为什么一定要赌呢,冷眼旁观岂不更妥当。”
  李崇安要什么没有,出身富贵,自身高智,又走在一条阳关道上,他没道理非要依此来挣一场大富贵。说白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既然要什么有什么,干嘛要站在危墙下扶谁一把。再说白一点儿,皇子殿下们既然都是群白眼儿狼,选谁都是错,不选还是错,不如不选呢。
  “静山都这样说了,我自不便再多言。”李景说罢搁了茶盏起身,临出门时又看了李崇安一眼,嘴唇几次动弹要张开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这副样子,八成是要问自家红狐狸,李崇安眉一挑说:“尧尧很好,就是太好了才天天自寻烦恼。”
  听完这句,李景头也不回地离去,嘴中咂着那句“就是太好了才自寻烦恼”,不由得摇头失笑。那小丫头就是这样的,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没事找事,她棋下得好多半也和她的脾性有关,什么事都要想得长长远远的,都爱往坏了想往好了做,怎么会下不好棋。
  只是到底错过了,李景每每想起程帛尧,总觉得心像是有个缺口总也堵不上。
  他方才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只要程帛尧在一天,他就不会为难秦王府和程国公府,更不会为难李崇安。以前或许想过,问鼎之后横刀相夺,但如今……终于明白,那个小丫头啊,不是他要横刀相夺就任由他夺过来的。
  墙外响起一串笑声,清亮得仿若一道流光摇曳而过:“尧尧。”
  “小约,咬他咬他,竟然抢你的米糊吃,太坏了。进元师弟,你这么为老不尊,小心将来小约长大了,你老了之后小约揍你。”程帛尧的声音清丽如昔,在耳道里如同指尖微挑一弦滑音弥散而出,清亮却绵长,似在晨风中成开一束饱含露珠的花朵,听之便令人愉悦。
  李景不自觉地嘴角有了笑容,待到他回过神来时,不由自主地轻触自己的脸:“果然,一开始便错了么?”
  “程师姐,你别教坏小约,我现在可不敢开罪她,她很有可能将来一句话就把我碾死,哪用得着揍我。来,小约乖,我没有要吃你的米糊,逗你玩嘛,别哭别哭。”郑进元着急的声音夹杂着程帛尧的轻笑声飘散开,间或还有一两声小孩儿的呜咽声,交杂成一片温暖的动静。
  垂目而笑,李景终将心头这一点执念放下,何必求得呢,这样不是也很好,她很欢快,这样就足够了。李景含笑迈步而去,他心中不免要记起杨玉绫来,那个女子他自然不喜,但他始终觉得在她那里有他该知道的事情:“去安排一下,我要见一见杨侧妃。”
  “殿下,这不合适,陛下把杨侧妃关在禁宫里,谁也不许见,您冒然而去,只怕要引起陛下不快。”
  “我引起的不快还少了么,不过也没必要为这么桩小事而再添上一些,我去禀了父皇,骁儿他们还小,总该让他们见见母亲。”李景说着翻身上马离去,马蹄带起一片烟尘,很快便消散了去。
  如今的杨玉绫被关在禁宫深处一处守卫森严的地牢里,想见一面确实不容易,对外虽是宣称她疯了,但是人却依然好好的在那儿半点疯的迹象都没有。除了不能四处走,吃穿用度不曾短她一点,甚至侍候的人比平日更多更周到。
  杨玉绫倒没想到李景还会再来见她,所以十分意外,如今她对李景也没了那份逢迎之心,因此只抬头看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去做手里的针线活:“殿下竟想起看臣妾来了,真叫臣妾受宠若惊呢。”
  她手里是给两个孩子做的衣裳,李景看了几眼没说什么,只说来的目的:“我已经把人都支开了,说说吧,说说我该知道而又不知道的。”
  “殿下真是聪明天成,比晋郡王也不遑多让。”杨玉绫嘴唇如花瓣一般扬起,微笑的弧度相当迷人,她搁下手里的针线看向李景道:“只是什么是殿下该知道而又不知道的呢,既然殿下都不知道,臣妾就更不知道了。”
  “你如果还想着有一天出去,还想着和孩子们团聚,就把你应该告诉我的说出来。”李景倒也不急,杨玉绫很在意两个孩子,他倒不信她能绷得住。李景对两个孩子倒也有几分上心,但老李家利用自个儿孩子的先例一点也不鲜见。
  出去?杨玉绫轻轻哼笑一声道:“臣妾如今不敢盼着这桩了,不过殿下真的要知道么,臣妾就怕殿下知道后会万般悔恨,更兼着万万分憎恨臣妾。”
  “说!”
  “看来殿下真是铁了心想求个明白,也罢,一夜夫妻尚有百日恩,臣妾与殿下这么些年同床共枕,更是数不清的恩情。如此,臣妾便告诉殿下又何妨,只是在这之前,臣妾想求殿下答应臣妾两个条件。”杨玉绫当然想出去,她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耗费在这见不到天日的地牢里。
  “什么条件。”
  “第一条自然是殿下说的那样,臣妾要出去,而且要和孩子们团聚,至于殿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