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4-05-22 14:00      字数:5113
  时间是最深的沟壑。辗转这许多年,我们不过回到这沟壑的两岸,彼此凝视。你望着的依旧不过是当年那个少年幻像。
  “喂,Wallace?真的是你?”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兴奋得问。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顾惜朝起身要走,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臂。那人依然锲而不舍地问道:“不记得了?我们在Half Bar见过的,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half……”顾惜朝没能把话说完,戚少商不知何时走过来,甩开了那人的手,另一只手挽住顾惜朝的肩,说:“他说了不认识你,请自重。”
  那人看了戚少商一眼,说了声“抱歉”走开了。
  深夜的庭院一下子静谧得可怕,戚少商条件反射般要收回挽住顾惜朝的手,且被一把抓住,顾惜朝低着头,一言不发,身体轻颤着,右手抓得自己手腕生疼。
  戚少商长叹口气,这只冤孽,到底要自己是死是活?戚少商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想要拨开对方抓住自己的手,却被握得更紧。戚少商用力拨开了顾惜朝的右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强迫对方抬头看着自己,然后用平生最认真的语气说,惜朝,我喜欢你,很久了。
  如果你认识真正的我,你是否还会爱我?如果没有上一代的纠葛,我是否可以天涯海角跟着你走?如果没有息红泪,你当年是否会和我同来北京?如果不是母亲的病,我们是否还会一起打篮球?如果……
  人生还要有多少个折磨人如果?
  千万个问题从顾惜朝脑海里闪过,最后只化作一句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我知道。
  戚少商狠狠地吻住了他,几近撕咬。顾惜朝被推到在老槐树上,整个人被紧紧包围着,粗糙的树干磨得他背后生疼。但他只觉得仅仅这样的空间就能让他生存。
  不是想象中甘甜的味道,从顾惜朝的嘴里蔓延出呛人的烟草味,像猛灌一口不掺水的炮打灯。戚少商此时只想着即便如此也要他。
  Fever。一场失去理智的狂热病。
  铁手一把抓住想要跟去偷看的追命,拎进屋冲着一酒吧的人喊:“今天本店请客!”
  月色迷离。顾惜朝全身赤裸地深陷在海蓝色的床单里,昏黄的灯光在他身上落下迷蒙的色晕。顾惜朝忍不住转过头去,戚少商炽热的眼神令他隐隐作痛。
  戚少商温柔地吻着他,近乎虔诚。每一个吻都是他无法说出口的誓言。即使深深拥抱着他,也似一个毫无真实感的绮梦。进入的那一刻他看见顾惜朝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他低下头轻轻吻去了他眼角溢出的一滴泪。
  心跳和呼吸交错在一起,顾惜朝不敢睁开眼睛,害怕自己溺死在对方浓烈的深情里。fever的酒劲涌向大脑,燃烧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十指纠缠,他与他拥抱在一起,两颗心前所未有地接近。
  When I first held you I was cold
  A melting snowman I was told
  But there was no one there to hold
  Before I swore that I would be alone for ever more
  Wow; look at you now
  Flowers in the window
  It's such a lovely day
  And I'm glad you feel the same
  Cos to stand up
  Out in the crowd
  You are one in a million
  And I love you so
  Let's watch the flowers grow
  There is no reason to feel bad
  But there are many seasons to feel glad sad mad
  It's just a bunch of feelings that we have to hold
  But I am here to help you with the load
  (Travis Flowers in the window)
  ●6、归途
  顾惜朝仰面躺在床上,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窗外的月光隐在乌云里,长夜寂静。戚少商躺在身侧沉沉睡去,右臂还死死扣在他的腰间。顾惜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却被无意识地搂得更紧。顾惜朝转过身轻轻抚去戚少商熟睡中微皱的眉,指腹反复拂过他历经风雨的脸颊,他以为这样便能拂去对方亘久的不安与忧伤。
  很久很久以前的深夜,他们也是这样躺在一起,他也曾如此凝视着熟睡的他。七月的江南总是下着冗长的雨,就像看不见尽头的生活。顾惜朝白天忙着母亲的丧事,夜里累得几乎沾床就睡着。好几次半夜里醒来,总能看见戚少商和衣睡在他身边,手里拿着蒲扇,还保持着为他扇风的姿势。有时顾惜朝会静静地看着戚少商,一看便是好久。这世上依然有一个人真心待他,令他很感激。那时的顾惜朝曾暗自发誓,这一生,永远做他的兄弟。
  戚少商走的那天,顾惜朝准备了一大瓶杨梅酒送他。他听见戚少商说,惜朝,我填报了西安交大,不能陪你一起去北京了。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在北京的第一年,顾惜朝一边申请助学贷款,一边兼好几份家教,忙得无暇给戚少商去信。在学校里,依旧是独来独往的优等生,只是多了许多师姐师妹千奇百怪的告白。第一年冬天顾惜朝生日时,他收到戚少商及过来的一只手机。此后每天晚上戚少商都会发一条问候的短信和各种不着边际的问题。后来,这样的短信越来越少。
  第一年暑假,顾惜朝在打工时遭遇了一位自称是他父亲故人的中年人,以及一段俗之又俗的尘封往事。父亲并没有抛弃母亲,只是遭人陷害深陷大狱,在平反前郁郁而终。那个陷害他的男人叫傅宗书。
  顾惜朝至今仍忆不起关于那一天的完整记忆,母亲疯狂憔悴的脸,邻里讥笑的表情都折磨着他的理智。他不知道今后的人生何去何从,他只想着,他需要见他。
  于是连夜买了去西安的火车票。再次见面时,戚少商正牵着息红泪的手走在校园里。见到顾惜朝时,戚少商几乎是下意识地甩掉息红泪的手。惜朝,出了什么事?戚少商满脸焦急。
  顾惜朝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不能再次抱着他哭泣,他终究是要独自面对。一整夜的火车已足够平息他心中几欲爆发的怒火,他已冷静下来,决心以法律手段扳倒傅宗书。这样的人一定用过黑色的手段发家。
  我只是,想见你。顾惜朝最后说。
  戚少商陪了顾惜朝三天。他俩一道去华山看日出。黎明前的深夜,两人在华山顶山冻得瑟瑟发抖。挤在一张睡袋里,戚少商从身后搂住他取暖。顾惜朝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对戚少商有了异样的反应。
  顾惜朝几乎是仓皇逃回北京的。然后他遇见了晚晴。那天顾惜朝捧着一堆书从图书馆人文社科室出来,在拐角处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书摊了一地,《同性恋亚文化》、《酷儿理论》赫然就在最上方。顾惜朝紧张地抬起头,看见面前一位文静的女生,略带一丝惊讶地盯着地上的书,白净的脸颊浮上一抹红云。顾惜朝鬼使神差般解释道,那个,我选了社会学系的课。
  女孩善意地笑着说,医学部有很多相关书籍,上楼左拐。
  似乎要确定什么,顾惜朝推开了Half Bar的门。年轻青涩的顾惜朝坐在吧台的最中央,像一只美味诱人的猎物,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他用一个无法昭显身份的名字,wallace。男人们上前来搭讪时,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厌恶地想要挥拳。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上前将他拉出了纠缠,他紧挽着他的肩,对众人说,他是我的人,不懂事,还请各位给我一个面子,今天的账算我的。男人就这样挽着他的肩走出了Half Bar,强大的力量令他无法挣脱。
  出门后男人松开了手,和他保持一米的防备距离,耸耸肩,笑着说,小屁孩,赶紧回家写作业,这里可不适合你。你不是gay,刚才你浑身每根毫毛都在排斥我这个超有魅力的男人。男人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如果你只是为了确定对某个人的感觉,我劝你早点抽身,这个世界只有欲望没有爱情。男人的声音很冷。
  还书的时候,顾惜朝想起了那个女孩。后来,顾惜朝的手机里多了个名字叫傅晚晴。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傅宗书的独生女。关于戚少商的消息越来越少,就像那些逐渐消失的短信。
  转眼经年。大四那年高中同学会时他们再次相遇,被搂住的时候,顾惜朝本能地僵硬。也许是三年的距离,他俩的对话开始变得陌生。顾惜朝依旧沉默着,他想,再给我点时间,然后……然后什么?他已想不起当年的那个“然后”。也许生活会告诉他答案,就像大四时他终于还清了贷款,有些事终会有一个结局。
  但是命运骤然为他做了选择。毕业之后戚少商就失去了消息,彻底人间蒸发。素来与同学关系淡薄的顾惜朝尽一切办法打听戚少商的消息,终究未果。又一个九月,顾惜朝拿着法学院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对陪伴了他三年的晚晴说,从今天起开始考虑做我的妻子,我许你一生幸福。
  他想,我将要从你父亲那里夺走的幸福,我会加倍的还给你。一个小屋,一两个孩子,再养一条狗,晴天我们就开车去香山看红叶,下雪了我们去颐和园溜冰。这就是你要的幸福吧。他不知道这也是他从小渴求的温暖。
  一个世界的门被他牢牢封死,生活总要按着正常的轨道继续。他已经这样走了。
  顾惜朝为熟睡的戚少商理了理额前的乱发,俯下身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心里默念道,也许,这样便好。
  有些事发生在一瞬间,等待却要付出好多年。
  他们总是只差一步。
  戚少商醒来时枕边已空,只剩下纵欲后的满足与空虚。戚少商清楚地记得昨夜将要睡去的时候,顾惜朝在他耳边低语,《心动》还是你陪我一起看的呢,那些天空。
  中年的金城武说,这是我想你的每一天。
  戚少商重新背起了行囊,在北京站买了最早出发的车票,他想他还是会继续漂泊。若是累了就买一张来北京的火车票,看看他的惜朝,做他的伴郎、他孩子的干爹、他一辈子的兄弟。
  这样便好。那个前半生满是破碎的男孩,要的也许只是普普通通的温暖。
  从云南来的火车到站了,顾惜朝端着一盒哈根达斯的冰淇淋月饼,站在熙熙攘攘的月台上,看见晚晴下车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与他只是隔着不同的月台。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我爱着,只我心里知觉
  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曾发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FIN……?
  ●番外 perhaps?love
  又一年的秋天,古都西安依旧静谧在缓慢的时光里,不曾有太多改变。顾惜朝独自一人背着半旧的单肩包,从火车站出来,拿着地图找到了古城墙脚下的青年旅社。六年前的旧招牌已经换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个熟悉的字:“旗亭酒肆”。
  顾惜朝推门走了进去,窗前的风铃摇曳成声,晨光透过白色窗纱洒进来,宁静而安逸。厅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游客。吧台前站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正剪着窗花,见到有人进来,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欢迎光临。”
  “这里是青年旅社?”顾惜朝怀疑地问。
  “院子后面就是旅社,前面是咖啡厅。”男孩调皮的问,“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有没有四人间或者六人间的空床位?”
  “现在是黄金周,床位早就被订满了。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的房间,一个双人间,剩一个空床位,算你四人间床位的钱,怎么样?”
  “没问题。”
  男孩为顾惜朝办好手续,笑着说:“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叫阮明正,大家都喊我小阮。”
  “这里明明不是酒吧,为什么叫做旗亭酒肆?”
  男孩耸耸肩,说:“没办法,我们大当家喜欢。我们这只卖一种酒,叫炮打灯,本地特产,有没有兴趣尝尝?”
  “我不喝酒。”顾惜朝说,“现在请给我一杯咖啡,另外,有没有推荐的西点?”
  “朗姆酒味的黑森林蛋糕,本店名品,童叟无欺噢。”
  熟悉的味道,容易让人陷入回忆。顾惜朝坐在角落一排翠竹背后,开始享受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假期。
  酒肆的主人似乎很喜欢摄影,墙上挂了很多照片,照片左下角都有“连云”两字,这几年许多旅游杂志都登有这个工作室的照片。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幅日出,顾惜朝几乎第一眼就确定那是华山的日出,照片上的景致似曾相识,却又深埋在记忆里,回想不起。
  轻柔的钢琴曲被阮明正明快愉悦的声音打破:“大当家,这么早就来了?”
  “路过,顺道来看看,最近游客比较多,怕你忙不过来。”熟悉的声音让顾惜朝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洒出来。铁手说戚少商也许在西安,顾惜朝没料到这样便能遇见。他把身子隐在翠竹后面,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
  “大当家~~,客?